這次奉命出使瓦剌的是戶部主事史大成。
史大成出身貧寒,三十歲考中秀才,連續落榜三次才中了舉人,就在所有人以為舉人是他人生最高峰時,他走了狗屎運,中了二甲進士,進了戶部。
朝中誰不知道張寧扣下瓦剌使者巴圖以及隨從等三人?三個倒霉蛋在他手里,就算現在還活著也沒人型了。這次朝廷派人出使瓦剌,人人自危,也先不好惹,極有可能去了就回不來了。
就在官員們自求多福時,史大成挺身而出,毛遂自薦。他解眾官員之危,無數人感激,出使當天,送行的涼棚長達七八里。
史大成只比格斯爾等人晚一個時辰到王庭。
他早就做好以身殉君的準備,被扣算什么?得知連也先的面都見不到就被關起來,他只微微一笑,道:“幸好老夫帶了足夠多的衣服。”
張寧沒有親自為他送行,卻派任榮送給他四大箱衣服,全是冬衣,并讓任榮告訴他:“草原冬天到得早,最好全帶上。”
史大成打開樟木箱子,一件件嶄新的皮裘亮瞎了他的眼。如果張寧沒有叮囑,他會讓老仆送回府,可有張寧叮囑,他便全都帶上了。張寧不會無緣無故送他皮裘,萬一到草原后沒死又回不來,這些珍貴之極的皮裘說不定就派上用場。
他被關在一個小小的帳篷中,外頭有兩個瓦剌軍士看守。只是換個地方住而已,他一點不急躁,反而常在帳篷中背誦小時候讀過的文章。
匠人們日夜趕工制造“雷鳴”,只用五天便趕出兩車,分別送去大同和宣府。隨同“雷鳴”一起去的,還有兩個教導操作的軍士。
對這種不分敵我殺傷力極大的武器,張寧認為再怎么小心都不為過,特別規定操作流程,一絲都不能錯。神槍營訓練時,先用大小重量一樣的模具練習投搓,待軍士們按照指令投得分毫不差時,再練習拉引線投擲。
派去當教官的軍士是最先上手,學得最好的。
張勇隨“雷鳴”一同回大同,順便押運。他已回京十余天,只提前幾天回去。動身前,父子深談了一次。
張寧認真勸他:“父親,遂發槍打得好,一槍結果一個敵軍,比你手持長槍親自上戰場快得多。你必須學好,不能松怠。”
從遂發槍提前面世以來,他勸過幾次,張勇總是覺得躲在后面放槍不如沖鋒在前爽快,怎么都不肯學。
張寧相信,總兵蔣貴會明白遂發槍的價值,一旦以使用遂發槍的神槍營軍士為主力,將官們再無出城交鋒的機會,到時他不學也得學,形勢會逼他學。
如今分別在即,張寧就怕城頭上軍士往下扔“雷鳴”,隨時準備射擊,張勇還逞武勇,帶人出城交戰。
火藥不分敵我。
若真這樣,只有兩個結果,要么被蔣貴以“延誤戰機”的罪名押解回京;要么死在“雷鳴”或遂發槍的火光之下。以張勇的性格,極有可能是第二種。
張勇見識過“雷鳴”威力后也有些怕,只要有一人對他心懷不滿,在他出城交戰時悄悄扔一顆這東西,他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行,老夫學一下。”張勇爽快地道。
“不是學一下,是要學好,就跟你學射箭一樣。”張寧看著父親的眼睛,很認真很認真地道:“不久的將來,遂發槍一定會取代兵器,請父親一定要學好它。”
他會挑選有天分的人才組成團隊,專心研究武器。他和朱祁鎮商量好,紡織廠利潤所得的一成用來做這件事。目前來說,這筆銀子用不完,隨著紡織廠越做越大,研發經費更加充盈。
這是他能想到的,用最快速度,以最低代價征服世界,成為這個時代霸主的最好辦法。朱祁鎮看到遂發槍和“雷鳴”的威力后,也這樣認為。
試想,軍士站在城墻上,身前有盾牌擋住敵人射上來的利箭,居高臨下一遍又一遍地扔“雷鳴”,把敵軍炸得差不多了,再換另一批軍士上,一槍一個結果沒死透的敵軍,這是多么爽的事?敵人傷亡慘重,已方的傷亡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東西難學不?”張勇猶豫了一下道。
他堂堂副總兵,能向手下學這個嗎?很丟人啊。
“父親射得一手好箭,眼力極好,不難學。”張寧道:“要不,現在我們去演武廳練習。如果我猜得沒錯,父親肯定能很快上手。”
“走。”
父子倆到演武廳,任榮放好靶子,張寧拿出一把精致的遂發槍。那是他特地讓匠人制作自用的,比量產的要精良得多。他講解后,演示一遍,把槍交給張勇。
張勇第一次射擊,遂發槍的后座力震得他手腕發麻,準頭偏差也很大,不過張寧再三鼓勵。父子兩人一個教一個學,練了一個時辰,張勇總算十槍里頭有五槍能中靶子。
這是死物,活人可不會站著不動光挨打,不過倉促之間無法要求太多。張寧只好再三要求他到大同后勤加練習:“…父親可是副總兵,要是槍法不如軍士,臉往哪兒擱?”
“沒事,蔣大人還不如老夫呢。老夫練好了,在蔣大人面前好好演示一番,讓他眼紅。”張勇哈哈大笑道。
“這樣最好了。”張寧微笑道,父親起了爭強好勝之心就好。張寧總算放心。他并不擔心因此得罪蔣貴,只要他穩坐錦衣衛指揮使之職,蔣貴便不敢對張勇怎樣。
第二天一早,張寧送出城外十里才依依不舍地勒住馬。
張勇豪情滿懷道:“你就等老夫立功吧。”別的不說,有一車運到大同的“雷鳴”,一定讓瓦剌軍有來無回,要是讓他們逃回一個兩個,都不算他有本事。
“好,兒子靜待父親立功。父親也要小心。”張寧道:“我會讓人多造些‘雷鳴’,保證你們夠用。”
接下來將有一場大戰,手榴彈這么好用的東西,多多益善。
“回去吧。”張勇朝兒子揮揮手,一馬當先向前馳去,押運的軍士步行,見狀忙推車小跑跟上。
一直望不到父親的背影,張寧才圈轉馬頭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