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壽宮里,胡太醫為太皇太后診完脈,笑道:“太后的玉體越發康健了。這藥啊,還得接著吃。”
太皇太后含笑道:“哀家也覺得不錯,就照這方子再吃幾劑吧。”
沒有改方子前,她只能躺在床上,如今能坐起來,可不是方子好?要是再吃十天半月,說不定能下地呢。太皇太后笑容里飽含期待,望向門口。
門口走來一個苗條婀娜,身著粉色衣衫的少女,正是悠悠。后面跟一個手捧朱漆木盤,木盤上四樣精致點心的宮女。
太皇太后笑道:“給胡太醫上兩碟點心吧。這些天他辛苦了。”
胡太醫忙起身道:“不辛苦,不辛苦。娘娘折煞臣了。”過了幾息,又道:“說起來,要不是張大人教導,臣恐怕不能對癥下藥。張大人跟臣說,人體內有血管,跟管子一樣,臣回去查了很多古籍,又請院正大人的示下,才改了藥。”
太皇太后道:“哪個張大人?可是太醫院的么?”
胡太醫道:“錦衣衛指揮使張大人。他雖年輕,見識卻極廣博,臣也有不如之處。”
又是張寧,怎么什么事都有他,他不是太醫,瞎摻和什么?太皇太后便有些不悅了。
她剛醒來那些天,成天昏昏沉沉的,后來神志稍微清醒些兒,便聽說王振下詔獄了。當時她的心情很復雜,孫兒以皇位威脅也要保他,心志如此之堅,為何一轉頭就將王振下獄?
她宣楊士奇進宮詢問,楊士奇推說不清楚。還是孫太后在床榻前閑談時說,張寧常伴皇帝左右。能勸說皇帝忘卻師生之情,這個張寧比王振更為可怕。
自此太皇太后深忌張寧,很后悔一時沖動,和他有三年之約。皇帝如此看重這小子,難保不會找借口封侯,到時她允不允親事呢?悠悠若真下嫁他,這小子成為皇親國戚,豈不權勢熏天?
胡太醫哪知道太皇太后的心事,見她病情好轉,能坐了,不愿貪功,便在太皇太后面前為張寧請功。
“哼,什么見識廣博,不過是小孩子胡說八道。”太皇太后冷哼一聲道。
悠悠微笑道:“皇祖母說得是,他還小呢。”
太皇太后指指悠悠,對胡太醫嘆道:“都說女生外向,果然沒錯。”
“娘娘說得是。”胡太醫能說什么?只好打馬虎眼。
悠悠道:“他說在古籍上看到的這個說法,也不知道真假,胡太醫醫術精湛,皇祖母的病情才有起色。皇祖母是不是應該賞胡太醫?”
這話,太皇太后愛聽,點頭道:“賞胡太醫紋銀二百兩,絲綢五十匹。”
悠悠別過臉,極有神采的眼眸轉了轉,忍了笑,才對胡太醫道:“胡太醫還不謝恩?”
胡太醫無奈了,他不是為自己討賞,而是為張大人表功啊。太皇太后曲解他的意思,他上哪說理去?
謝了賞,吃了點心,說了一會兒話,胡太醫告辭走了出來,一出太皇太后寢宮便央求宮女去請悠悠。
太皇太后不能久坐,吃了點心,喝了半盞茶,再說一刻鐘話,便有些累了,讓悠悠服侍躺下。悠悠才得空出來。
“胡太醫,什么事啊?”她道。
胡太醫悄聲道:“郡主,下官不敢居功,要不是張大人,下官絕對不會想到血管上去。下官以前聽都沒聽說過這兩個字。”
悠悠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張大人忙得很,沒空理會這些事,你盡管放心。”
“還請郡主得便時勸勸太皇太后,張大人對她老人家一片赤誠。”胡太醫苦笑道。
我就是不放心啊,張寧現在是錦衣衛指揮使,耳目眾多,太皇太后賞賜的事,他怎會不知道?胡太醫急得額頭的汗都出來了,太皇太后對張寧有偏見,他上哪說理去?萬一張寧收拾他,他麻煩就大了。
悠悠道:“如今宮里用的是太平廠的上好絲綢,太皇太皇賞賜的自然也出自太平廠。”
太平廠?皇帝為一個紡織廠題匾本身就很奇怪,原來宮里的貴人全用這個廠出的絲綢?那江南的貢綢豈不是名不副實了?胡太醫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
悠悠見他沒聽明白,點醒道:“賞賜你,他不會有意見的。”
胡太醫明白了,敢情是宮里貴人們賞賜越多,張大人越高興呀。要是這樣,他就放心了。他行禮道:“謝郡主。”
悠悠笑道:“謝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沒說。”
還是和往常一樣的時辰,張寧在乾清宮遇到悠悠。
“張大人,你進宮向皇兄稟事么?”她朝張寧笑笑。以前知道他在那兒,只要宮門開啟,什么時候過來都能看到他,現在他不用當值,要見他只能碰運氣了。
張寧升職,悠悠自然高興,但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失落。姑娘家的小心思,實不足為外人道。
乍一見她,張寧想拔足就跑,又想自己好歹是男人,不能這么沒種,于是勉強露出笑容行禮道:“見過郡主。”
以前向她行禮,不覺得什么,哪天娶了她,連本帶利收回來就是,現在卻很不是滋味。張寧暗暗吐槽。他并沒有埋怨父親的意思,只是心情不太好。
悠悠斂了笑,凝視他,關切地道:“怎么了?”
他再掩飾,她還是感覺他有些心灰意冷。
張寧沉默一息,道:“你還記得前世的事么?”初次見面,她否認兩人曾經相識,真正和他熟悉是在他進宮當值后,因而他有此一問。
“前世?”悠悠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想了想道:“前世的事,誰記得呢?”
張寧追問:“進京之前,你不曾見過我嗎?”
悠悠奇怪極了:“難道你前世見過我?”哪里有什么前世,你不就想借此和我搭訕嗎?父王很快進京,現在還用拿這個當借口嗎?
張寧輕聲道:“是,曾經見過。”豈止見過,我們還談婚論嫁,情定三生。
“…”悠悠無語,過一會兒才嘆道:“你呀!”怎么直到這時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話到嘴邊,張寧還是沒能說出親事已定的話,只是苦笑道:“王爺進京,不見得會允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