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寧道:“不知哪位大人出京賑災?”
通常來說,賑災的人選政務能力要強,人又不貪,才能及時安置好災民,把大部份糧食發放到災民手中。
朱祁鎮道:“朕已下旨,著地方官開倉放糧。”
這是最快也是最穩妥的做法。這樣做沒有什么不對,但,沒了?張寧等了兩息,見朱祁鎮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道:“陛下只是讓地方官開倉放糧?”你確定當地存糧足夠嗎?地方官,也就是縣令,應付得來嗎?人品行嗎?
各種念頭閃現間,張寧覺得很玄幻,三楊的能力史上有名,又多歷經四朝,為何不以百姓為重,勸勸皇帝?
他不知道的是,楊士奇已經擬好人選和條陳,但楊榮一句國庫銀兩不足,朱祁鎮再來一句讓地方官開倉放糧,事情便定局。
朱祁鎮語重心長道:“用銀子的地方甚多,國庫不說空虛,也多有不足。卿要快點把紡織廠開起來。”還等著你的銀子充盈國庫呢。
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了。而且仁宣之治才過去幾年,國庫就沒銀子了?張寧無語,好一會兒才道:“臣自當盡力。只是,京中豪富士紳極多,為何不讓他們捐糧?”
“卿是說捐官吧?此例斷斷不可開。”朱祁鎮頭搖得像撥浪鼓。
誰說捐官了?張寧道:“不,不是捐官,是捐糧。陛下可下旨百官士紳捐糧,捐最多的那個,陛下賜親筆墨寶一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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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朱祁鎮愕然,道:“朕的墨寶?”隨即恍然,露出笑容道:“卿好巧的心思。只是要寫什么?”
以前皇帝須親筆在奏章上批紅,皇帝的字,朝臣們見得多了。自從由內閣批紅之后,朝臣們便見不到皇帝的字了。但不管怎么樣,皇帝的字都值得朝臣百姓當傳家寶收藏。
朱祁鎮寫幾個字不過一揮而就的功夫,不值什么,卻能由此融到賑災的糧食,這帳太和算了。
“陛下可嘉獎表揚此人捐糧。”張寧笑道:“他將御賜的墨寶掛在中堂臉上有光,陛下得到賑災的糧食,豈不雙贏?”
朱祁鎮一拍大腿,道:“卿真是妙人,想了一條妙計。”
悠悠眼眸含笑看張寧,顯然對他極為贊許。
“謝陛下夸獎。”張寧先謝過皇帝,轉頭對悠悠道:“郡主以為,這個辦法可不可行?”
就是要你夸獎我兩句,怎么滴,夸還是不夸吧。
悠悠露出迷人的小酒窩,輕啟朱唇,道“張公子神思敏捷,無人能及,難怪今年校閱,只有張公子一人榜上有名。盛名之下無虛士,小女子佩服得緊。”
佩服就好,你什么時候嫁我?張寧無聲自語,得瑟之意明顯。
朱祁鎮提筆寫了一張條子,交給賈小四,道:“即刻送去文淵閣。”
楊士奇是文淵閣大學士。
賈小四接過紙條出宮而去。
賑災有了應對辦法,朱祁鎮心情大好,道:“卿陪朕去永定門瞧瞧災民有多少。”
順天府稟報上來的數字觸目驚心,怎么災民這么多?不是說只有三四個州縣受災么?這還是到京的,沒有到京的得有多少?
張寧道:“好。”錦衣衛本就有護衛皇帝之職,隨駕保護也算職責之內了。
“我也去。”悠悠道:“我們打扮成平常人家的孩子,在一群災民中不會太扎眼。”
錦衣衛橫行街頭無人敢惹,身著飛魚服更能威懾人。張寧道:“郡主可女扮男裝,陛下換下龍袍,臣就不用了吧?”
悠悠顯然明白他話里的意思,想了想,道:“可以。”
三人商量好,朱祁鎮叫外頭侍候的小太監服侍更衣,去了后殿;悠悠也去換衣服,東閣中只剩張寧一人。
過了一會兒,外頭腳步聲響,一人沖進來,卻是王振,怒氣沖沖道:“綁起來。”
他來得太快,張寧見有人進來,他已沖到面前。
一聽他說綁,張寧飛快從袖袋里掏出玉佩佩上,同時起身躲到一旁,道:“王公公想在宮中行兇嗎?”
王振得報皇帝換衣服要和張寧出宮,叫上曹吉祥,兩人就過來了。他根本不跟張寧廢話,衣袖一揮,再次喝道:“綁了,打死勿究。”
張寧不是小太監。他是勛貴子弟,自身是七品總旗,父親身為安鄉伯,又是副總兵,不說無人敢動,起碼沒人敢這樣說打死他不用追責。王振偏偏就這么說,這么做了。
勛貴一向和文官不和,如今政務盡在三楊手里,勛貴只有一個張輔獨撐大局,張寧死在宮中又如何?借口多的是,哪怕說他貪玩落水而死,也能搪塞過去。
張勇不在京中,張寧是獨子,府中不是旁支便是奴仆,濟得什么事?
曹吉祥熊掌般的大手伸向張寧,張寧刷的一聲抽出腰間繡春刀,道:“曹公公非要去陰曹地府逛街,本官助你一臂之力便是。”
死人不會說話,只能由著活人說什么是什么,活下來才重要,曹喜祥真動手,張寧不介意動真格。老子正當自衛,怕你個鳥。
繡春刀閃著寒光。
曹吉祥退后兩步,回頭看王振。他沒想到張寧敢反抗,更沒想到張寧奉命見駕,竟沒解下繡春刀。
王振怒道:“你們一起上,綁了,活活打死。”
幾個小太監緩緩圍了上來,慢慢靠近。
玉佩佩上,張寧心中大定,好運加持的情況下,肯定會有人出聲喝止,他只須拖延時間便足夠了。
東閣地方不大,張寧慢慢退向墻邊,只要后背靠墻,便多一分安全。
王振不停呼喝:“曹吉祥,你怕什么?上啊,活活打死他。”
我怕他手里的繡春刀啊。曹吉祥快哭了,他拍王振的馬屁不假,對王振忠心也不假,可那得在沒有性命之憂的情況下呀。如今張寧手里有刀,本身又是一個不要命,以打架聞名京城的貨色,自己逼得太近,他會暴起傷人的。
為了表忠心,把命搭上就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