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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 投胎是個技術活

  聽到盧鏜的問題,秦中堂便回應說:「這就是我為什么趕到雙嶼島的原因,這里面水太混,怕你把握不住。」

  東海的海上勢力錯綜復雜,盧鏜沖鋒陷陣沒問題,但比如善后之類的其它方面就差點意思了。

  或者說這個時代,沒有人比秦中堂對海上問題的認知更清醒,秦中堂也就只能親自來處理了。

  「現在能抽出多少兵員,再去進攻烈嶼?」秦德威問道。

  盧鏜稍稍算了算,答道:「除去必須留守雙嶼島的兵力,最多只能再抽調一千五百人出征。」

  然后又補充說:「幸虧中堂又帶了一千人過來,不然連一千五百人都抽不出。」

  秦德威皺了皺眉頭說:「這不太夠。」

  據情報可知,許棟和李光頭是帶著六七百人去了烈嶼,而根據對等原則,王直那邊人數應該也差不多。

  這樣兩邊加起來烈嶼的匪寇差不多也有一千五百人左右,而且都是海寇里最能打的,戰斗力多半比官兵強。

  所以用一千五百官兵去攻打烈嶼,難度很大。

  盧鏜安慰說:「攻下雙嶼島,已經是大功了,那些流竄在外的喪家之犬,已經不足為慮。」

  秦中堂冷哼道:「兩大寇首逍遙法外,就是未盡全功!必須要拿到首級傳示于萬里海疆,才宣示朝廷天威!」

  「安撫」完佛郎機人秦中堂來到了山上,審視著一千多名漢人俘虜。

  在進攻當中,官軍總共斬殺了數百名匪寇,剩下幸存的就是這些俘虜了。

  如何處理這些俘虜,也是一個大問題。

  秦德威略加思索后,對盧鏜吩咐道:「第一,將文書、賬房、管庫等崗位的匪寇甄別出來,優先審問!

  第二,將最近幾日上島的人甄別出來,尤其看看有沒有寧波府豪族的人。

  第三,讓匪寇互相檢舉揭發,把平日欺壓良善、為非作歹者檢舉出來,當場斬殺。」

  然后秦德威又問道:「打開匪寇營寨大門的內應是誰?」

  盧鏜連忙又派人去將徐海找了過來,領到了秦中堂面前。

  「你叫徐海,是徐惟學的侄子?做的不錯,要不要保舉你一個百戶?」秦德威的態度突然又,宛如春風化雨。

  陪伴在旁邊的徐世安徐三爺忽然有種預感,又有人要被坑死了。

  在原本歷史上,以后這位徐海也是最著名的倭寇頭領,甚至是王直死后最大的巨寇。

  但在眼下,徐海還只是跟著叔父徐惟學出來討海的年輕人,還沒有展露出崢嶸。

  當然,如果不是有叔侄這樣的關系,徐惟學也不會放心把徐海留在雙嶼島當內應。

  秦德威問了徐海幾句話后,便指示道:「本中堂先前答應過,事成之后,扶持你叔父為雙嶼島大頭領。

  如今你叔父并不在此地,你速速乘坐渡船,前往烈嶼向你叔父報信!」

  徐海有點激動的大聲答話說:「遵命!」

  「慢著!」秦中堂叫住了徐海,又吩咐說:「你到了烈嶼,先不必聲張,把消息悄悄告知給你叔父!」

  目送徐海奉命離去后,徐世安有點期待的說:「我也可以當這個島主,何必假于外人?」

  秦德威叱了一句:「你可以個屁!給你刷點功勞后,老老實實回南京去!」

  在雙嶼島當話事人,最大的風險是政策風險。萬一將來開不了海,那雙嶼島話事人身份就是個非法的「寇首」,怎能讓奶兄弟干這個?

  此時雙嶼島碼頭被官軍牢牢看管,未經允許任何船只不得出海,為的就是防范消息走漏。

徐海奉命行事,自然可以乘坐渡船  出海,前往烈嶼「通風報信」。這兩天烈嶼基本被許棟、李光頭和王直三大頭領包圓了,一樣不許外人進來。

  徐海抵達后,報上了徐惟學的名號,才得以登岸。

  此時大頭領們已經談完大事,敲定了東海未來十年藍圖,正在碼頭上設了宴席,把酒言歡。

  徐海的到來并沒有引起太大注意,侄子來找叔父是個很正常的事情。

  徐惟學從酒宴上起身,帶著徐海在附近找了個僻靜地方,緊張的問道:「成了?」

  徐海重重的點了點頭,低聲道:「奉中堂命令,前來向叔父報信。」

  徐惟學興奮歸興奮,但不敢太過于明顯的慶祝,只能緊緊握了握拳頭。

  等叔父緩過來后,徐海繼續說:「秦中堂還說,若想扶持叔父入主雙嶼島,仍然可能存在兩個阻礙。

  第一,就是許七爺、李光頭兩個賊首未除,將來很可能就是隱患。

  第二,有王大大頭領在,讓不讓叔父你自主,許不許叔父去當島主,還是有所存疑。」

  徐惟學擰起了眉毛,這兩個似有似無的阻礙,確實都存在。想當個「島主」,怎么這樣麻煩?

  下意識的又對徐海問道:「秦中堂可有什么主意?」徐海搖了搖頭,「秦中堂也沒說應該怎么辦。」

  徐惟學迷茫的拍了拍額頭,沒有秦中堂的具體指示,那自己應該怎么辦?就算往最極端里想,手底下就這點實力,「造反」也沒能力啊。

  還沒等徐惟學想出個名堂,酒宴那邊似乎快結束了,徐惟學只能先過去應酬。

  這些勢力之間,都是既合作又提防。許棟和李光頭兩個大頭領只在自己船上休息,宴席也只開在碼頭,并不深入島內半步。以免被先到的王直設下埋伏,把他們包了餃子。

  徐惟學陪同王直,將許、李二人送到登船處,而后便聽到王直吩咐說:「明日七爺和李爺要返程回雙嶼島,你替我送回去,就暫時留在雙嶼島。」

  許棟打個哈哈,指著徐惟學說:「他很不錯,不如過來幫我!」

  徐惟學聽到這里,冷汗就流了出來。

  如果他明天真的送許棟李光頭回雙嶼島,到了地方后,這兩人如果看到老窩已經被占了,會不會「遷怒」到自己?

  畢竟這兩人離開雙嶼島是自己安排的,仔細想想,很容易就聯想到自己。

  看著許棟和許光頭回到船艙后,徐惟學轉身就對王直說:「出大事了,雙嶼島被官兵占領了,我侄子徐海剛剛就是來送信的!」

  帶著幾分酒意的王直愕然不已,一時間竟然消化不了這個消息。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反問道:「真的假的?官兵如何敢出海攻島?」

  「千真萬確。」徐惟學非常肯定的答道。

  隨即王直狐疑的問道:「既然雙嶼島已經被官兵占領,那你侄子又是怎么逃出來的?」

  徐惟學半真半假的說:「頭領也知道,先前我在幕府搭上了條內線,就是那秦德威的奶兄弟,所以徐海才能安然無恙。

  如今秦德威把徐海放出來,也是為了向我們傳話,希望我們取了許、李二人首級,投順過去。」

  王直思索了片刻后,開口道:「唇亡齒寒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如果除掉了許李二人,我們就能獨善其身?

  其次,就算要投順官府,那也必須要獲得相應待遇。如今官府什么都沒說,就想讓我們火中取栗,那也未免把我們看得太輕賤了。

  第三,那許李二人身邊還有數百親信,若困獸死斗,我們不一定殺得過。就算僥幸成功,自身也會損失慘重,完全不值得。」

徐惟學心里有點著急,面上不動  聲色的問道:「雙嶼島沒了,那我們應當如何是好?」

  王直忽然笑了,神態忽然興奮起來,「東海之上島嶼千萬,雙嶼島沒了,我們可以另外再找一個合適地方,重建雙嶼島!

  只要還有人討海,雙嶼島就一定能重建成功,但那就是屬于我王直的雙嶼島了!

  到時候,與官府談判也有更多的底氣,從官府那里拿到更多的好處!說不定能做一個海上王侯!」

  徐惟學暗暗嘆口氣,你王頭領的雄才大略,能逃得出秦中堂的五指山?

  就是自己現在應該怎么辦?難道自己已經成為了棄子?

  不能吧?難道秦中堂這樣的宰輔級別人物,也會欺騙自己?

  以秦中堂的性格,難道真就這樣虎頭蛇尾,消極不管了?

  正在這時,忽然瞭望警戒的人叫道:「有情況!大船!」

  王直和徐惟學一起登高眺望,果然看到海上隱隱約約出現了十來艘船。

  如果海上只是出現船只,那還不值得大驚小怪,但十來艘船同時出現,說明這些船是同一伙的,就必須要警惕了。

  這是,烈嶼碼頭船只上的人也發現了情況,有所騷動起來。

  此后許棟李光頭立刻從船上派了人來問,「這些船只是什么情況?」

  王直也只能回答說:「不知道!」

  等那十來艘船更近些,視力最好的人便能看得清楚,每艘船上都打出了王直的旗幟,迎著海風飄揚在船桅上。

  徐惟學轉頭對王直問道:「頭領將停留在其它島嶼的人都調了過來?」

  王直這次從倭國返回,來東海插旗搶地盤,當然不可能只帶著烈嶼上這幾百人。

  為了表示誠意,讓許棟和李光頭安心,烈嶼上只留了幾百人,其他一千多手下都分散在各島嶼。

  所以徐惟學看到打著王直旗號的船只,第一反應就是把其他地方的人手調過來了?

  不只是徐惟學,別人的反應大概也差不多。正在眾人疑惑的時候,這些打著王直旗號的船只突然就開炮了。

  炮口所朝向的,正是停靠在烈嶼碼頭的那些船,包括許棟、李光頭這些大頭領的座船,甚至很湊巧的有一炮打斷了船桅。

  「王直這個狗卵子!」站在甲板的許棟許七爺不復首領風度,直接破口大罵。「一定是王直把我們騙了過來,然后這兩天秘密調兵遣將,想要滅掉我們!」

  李光頭叫道:「他們海上船多,沖不出去,不如下船返回地面,直接與王直殊死一搏!如果能擒獲王直,或許還有生機!」

  許棟想了想,真可能是唯一生機了。目前海上方面明顯對方人多,但在烈嶼陸地上,王直的人手并不比己方多,還能打一打。

  當即兩大頭領就招呼手下們躲著炮擊,重新下船登陸,數百人在岸上匯聚起來。

  又看到王直帶著人跑了過來,在不遠處高聲道:「七爺李爺不要誤會!」

  誤會!李光頭素來十分兇悍,當即抽出大刀,一馬當先朝著王直就走過去。

  兩邊各有數百人,千人大混戰瞬間就爆發了。

  這不是為了面子的意氣之爭,也不是為了利益而打架,而是生死存亡性質的搏斗!擁擠在碼頭上你死我活,場面一度十分血腥。

  王直對徐惟學喝道:「你怎么不上?」

  在往常的搏殺中,徐惟學、徐海叔侄都是很勇猛的人物,今天卻躲在了自己身邊。

  徐惟學連忙解釋說:「場面太亂,唯恐頭領被傷到,所以在這里保護頭領。」

那十來艘打著王直旗號的船只反而沒人管了,逐漸靠近了碼頭,卻又是不分青紅皂白,對  著碼頭上的正在戰斗的人群一通炮擊,瞬間又是數十人倒地。

  等抵達碼頭后,這些船只就沒動靜了,仿佛一個路過看熱鬧的,對著岸上殊死搏殺的雙方冷眼旁觀。

  腥風血雨中,只需一刻鐘,還能站立的人就不超過三四百了。

  從新來的船只上忽然開始涌出一隊隊身穿紅胖襖的大明官兵,像是遲到了,來到搏殺現場收拾殘局。

  官兵們打硬仗不知道如何,但打落水狗肯定沒問題。

  最大的船頭甲板上忽然打起了巨大的青羅傘蓋,人生第二次親征的秦中堂坐在傘蓋下,俯視著岸上的活人和死人們。

  旁邊的徐老三喜不自勝的說:「哎呀呀,又是斬首數百的大功!」

  秦德威回應說:「沒準還能破千呢!」

  望見了船頭上的偉岸身影,徐惟學仿佛倦鳥歸巢,立刻扔下王直,熱情的揮著手就跑了過去。

  就是差點被守衛在船下的親兵打死,得到秦中堂示意后,徐惟學和徐海才被帶到甲板上。

  打量著徐惟學,秦中堂詫異的說:「喲,你竟然還活著呢?那就算你通過考驗了。」

  徐老三突然打了個哆嗦,自己如果不是秦某人的奶兄弟,只怕早就死在考驗的路上了吧?投胎果然是最大的技術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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