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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章 跟上腳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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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德威看了眼還在旁邊的嚴世蕃,對徐老三呵斥道:“別的人還在這里聽著,休要口無遮攔!”

  “哦哦,那我們回去沒人時再說!”徐世安作為多年老兄弟,立刻又懂了。

  嚴世蕃氣抖冷,真踏馬的虎落平陽被犬欺!

  被秦德威羞辱也就罷了,其實被秦德威羞辱好歹也是一種資格,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值得秦德威羞辱的!

  但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雜毛小武官,竟然也敢當著面威脅自己!

  嚴世蕃不屑于與徐世安說話,只對秦德威叫道:“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

  你不就是想對我進行極限恐嚇,誘使和逼迫我主動逃亡嗎!

  如果我因為一時恐懼,逃走后投靠了什么私商海賊倭寇,成為你勒逼家父的把柄,那就更正中你下懷!

  你若真有膽量,就別那么虛偽,堂堂正正的弄死我,不需要這些花招!”

  秦德威:“.”

  徐世安驚愕之余,也恍然大悟,沒想到秦兄弟如今的心思恐怖如斯!

  殺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不斷壓迫中對人性和人格進行徹底摧毀!這就是廟堂大佬的心機嗎!

  與此同時,徐老三還明白了,難怪這位嚴大爺能一直活到現在,果然是有幾把刷子,起碼思路能跟得上秦兄弟的節奏。

  被戳破心思的秦中堂無話可說,惱羞成怒的對著嚴世蕃喝道:“這是軍令!去不去由不得你,準備好隨時出發!”

  嚴世蕃看著軍器局院內工匠們,看著辛辛苦苦支起的這攤子事業。

  本來這些都是為了防范秦德威陷害自己、或者增加秦德威陷害自己的難度而做的。

  但此時他卻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認認真真做事,然后被奸臣迫害的忠良。

  他實在忍無可忍,大聲的吟誦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

  吟誦完畢后,嚴世蕃莫名產生了悲壯感,仿佛精神得到了一種升華。

  難道說,當一個被迫害的忠良也是有快感的?

  秦中堂瞠目結舌,這踏馬的角色扮演是反了吧?你嚴世蕃迫害別人的時候,怎么不念這幾句?

  徐世安看不下去了扯了扯秦兄弟,招呼說:“巡視也巡視完了,先走吧!”

  南京軍器局破墻的外面,秦德威與徐世安兩人上了馬車后,徐世安問道:“你真要讓我去雙嶼島?”

  秦德威反問道:“做人別這么不思進取!難道你就想這樣混吃等死一輩子?我記得當初你也是屢屢不甘心,所以才幫你尋找闖蕩機會。”

  徐世安嘆道:“再不甘心,再想努力又怎樣?反正這輩子逃不出你的陰影籠罩了,擺脫不了秦中堂奶兄弟這個身份了。”

  秦德威也不好勸什么,只說:“多少也做點事情不然就徹底跟不上我前進的腳步了。

  讓你去雙嶼島只是搜集情報而已,不需要你沖鋒陷陣,沒多大危險。再回來就是大功一件了,到那時幫你表功升上兩級。”

  徐世安吐槽說:“天下有誰能跟上你的腳步?宮里躺著的那位也不行吧?”

  秦德威隨口答道:“人才太多了,只需要挖掘和使用而已。”

  老兄弟見面,徐世安也不想討論這些無趣話題了,轉而又說:“從通濟門進城,直接就到內秦淮河水道了!樓船還在等著,美人們也在等著,我們去玩樂還來得及!”

  秦德威卻斷然拒絕了,“不必了!繞一下路,到南邊聚寶門那邊去!回頭從聚寶門進城就行了。”

  徐世安詫異的說:“你這又是什么意思?”

  秦德威一本正經的答道:“業師王以旌老先生住在聚寶門外長干里,我這次回了南京,在可以順路的情況下,難道不該先去看望老師?”

  徐世安不可思議的回應說:“你這莫名其妙的繞遠不是,你怎么會想著這樣做?”

  秦德威慨然答道:“今日不同于往日了,身為殿閣大學士,一舉一動都會被人各種解讀,怎能不為人表率?”

  徐老三說出了自己的理解,“你這意思就是,裝逼的模式也要與時俱進了?要提升層次了?”

  秦德威深吸一口氣,“滾!在你眼里只有裝逼?看不出我的深意?你這樣怎么能跟上我的腳步?”

  徐世安真不服氣了,你秦德威雖然道行深,但也不可能一舉一動連放個屁都要有深意吧?這叫強行過度解讀!

  “我就不信,你無非就是想裝一個尊師重道的樣子,還能有什么深意?”

  路上閑著也是閑著,秦德威難得有耐心的教導:“就算像你說的,我是裝樣子,那么以我如今的身份,應該不應該表現出尊師重道?

  那么你再想想,是不是很多人知道我近期可能會回南京?這些人想不想找機會拜見和巴結我?

  我敢肯定,有無數人都在猜測我的動向,以便于第一時間掌握我的行蹤,然后趁機尋求見我的機遇!”

  徐世安點了點頭,秦兄弟這幾句雖然聽著夸張,但絕對是事實,不然秦兄弟也不會偷偷摸摸的在一個偏僻地點下船了。

  秦德威繼續說:“有的人會守在龍江關,有的人會守在三山門”

  徐世安終究還是有幾分小聰明,立刻也意識到什么:“所以也可能有人判斷你會先去探望王老先生,守在長干里或者聚寶門等你?”

  秦德威忽然興致勃勃的說:“這樣的人就是能跟上我腳步的人才!他們認為我尊師重道,能判斷出我會先去拜訪王老先生,肯定都是極度出色的人物。

  不知道南京城里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人才,我還是很期待的,若能親手發掘人才,也不失為快意之事也!”

  徐世安再次感到,奶兄弟的境界真的與自己越來越遠。

  這種舉手投足就能肆意讓別人命運變得隨機的樂趣,實在太高級了,他這種只知道沉迷女色的小武官體會不到。

  但他忽然也來了興趣,他倒要看看,南京城里究竟誰能第一個意識到秦中堂有“尊師重道”表現欲,并趕到聚寶門長干里來求見的!

  兩人說話間,長干里就到了。在古詩詞中,這是一個出現率很高的地名,也算是南京城文化地標了。

  馬車停在王以旌老先生家門外,同時這里也是王氏私塾所在。

  自從秦德威師從王以旌學《春秋》,并中了狀元后,這里就已經是南京城最著名的私塾了。

  站在狀元塾大門外,秦德威就聽到了瑯瑯讀書聲。走到院中,又透過窗戶,看到書堂里坐著些人。

  秦德威沒有貿然打擾,站在院中嘆道:“老師真是個生性淡泊、品行高潔之人。”

  如果一個人的學生是殿閣大學士,弟弟是戶部尚書,那在南京城絕對是橫著走的角色,可以有很多無法無天的事情可以做。

  但王以旌這位老先生卻一直堅持開私塾,依然兢兢業業的親自教書,費用與從前一樣不變,品性可想而知。

  徐老三撇撇嘴,吐槽說:“都是甘于平凡,你老師就是生性淡泊,品行高潔,我就是不思進取?”

  秦德威懶得和徐老三廢話,就站在院中等待。王老先生雖然已經知道秦德威來了,但沒有中斷課業,仍然繼續授課。

  但也沒有等太久,課堂就散了。秦中堂在一干少年讀書郎的敬畏目光里,走進了書堂,拜見老師。

  王老先生又把秦德威和徐世安帶到了后堂,坐下來喝茶說話。

  徐世安卻很不專心,一直在向外面看。他也很好奇,到底會不會有人預判成功,來這里找秦德威。

  又過了一刻鐘就有仆役站在房門外,稟報說:“外面來了客人,說是求見秦狀元。”

  “真有人來了?”徐世安表示有點震驚。

  秦德威“哈哈”一笑,對徐老三說:“我就說,這么大一個南京城,不可能沒有能跟上我腳步的人才!我這樣身居高位的人,就是要善于挖掘人才!”

  說著,秦德威也不等仆役詳細稟報,打算親自去招攬這樣的頂級人才。便對王老先生告了個罪,大步向外走去,徐世安也連忙跟上。

  走到大門里時,卻只看到個老婦人只能在門外,秦德威再仔細看了看,終于認了出來。

  此人正是秦淮行院人家的陳老鴇子,王憐卿王美人當年還在樂籍時的養母。

  秦德威左看右看,再也沒有看到其他訪客。

  旁邊的仆役連忙介紹說:“來求見秦狀元的,就是這位婦人。要仔細稟報,結果秦狀元自行就往外走了。”

  秦德威:“.”

  “哈哈哈哈!”徐世安實在忍不住了,在旁邊捧腹大笑,你秦中堂期待的人才就是這?一個秦樓楚館的老鴇子,你也想招攬?

  秦德威感覺今天真是諸事不利!一天惱羞成怒的次數,比過去十年都多!

  他不想搭理陳老鴇,這人能有什么正事?轉身就要往里面走。

  但陳老鴇已經瞧見了秦德威身影,急忙大聲叫道:“秦狀元!柳月沒了!”

  秦德威有所觸動,停住了腳步,需老三也略感驚訝。

  當年最開始柳月是徐老三的婢女,犯了事作為懲罰又被送給秦德威當婢女。

  其后柳月因為個性喜歡虛名,不甘于平凡,自愿去了陳老鴇那里學習,然后終于成為花魁。

  雖然柳月對秦德威現在而言,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是死是活都影響不了什么。

  但畢竟這是他穿越十一年以來,第一個去世的“熟人”,讓秦德威產生了些許人生無常的感慨。

  “怎么沒的?”秦德威還是問了句,難道是非正常死亡,陳老鴇想找自己伸冤?

  陳老鴇有點悲傷的答道:“是前幾天自盡身亡的,與別人倒是無干,還是她自己想不開,心氣放不下。”

  原來前幾年柳月出道后,憑借一點詩才炒作和“秦狀元棄婦”的名頭,迅速成為秦淮舊院花界新的花魁人物,一時間風光無兩,達成了她出名的夙愿。

  但近一兩年來隨著年齡漸長,新鮮感消失,以及性格缺陷等原因,柳月的名氣和地位開始嚴重下滑。

  這種事在花界其實也很正常,正所謂一代新人換舊人,當紅人物過氣的事情屢見不鮮。

  但心高氣傲、性子又有點偏激的柳月卻接受不了這種巨大落差,前幾天就投繯自盡了。

  秦德威聽完陳老鴇說完,也是唏噓了一番。以柳月那極度追求虛榮的性格,接受不了落差而想不開,也是很有可能。

  雖然無緣無份,但好歹也是相識一場,當過幾天主婢,秦德威便又問道:“那你到這里找我,又是做什么?”

  陳老鴇就說:“柳月留了遺書,想請秦狀元念一點舊情份,給她寫首詩詞。

  又說雖然生前不能聲名長久,但死后能留下一點余音也算值了,不枉到人世間走一遭。”

  秦德威無語,這柳月為了留名后世簡直走火入魔了,他甚至懷疑,柳月就是為了換自己的“絕命哀悼”詩詞才自盡的。

  徐老三搖搖頭,對秦德威道:“我看人死為大,別計較那么多了。”

  有些詩詞吧,一般也用不上,能用時不用白不用,當然也不必用太好的。

  秦狀元就讓仆役取了紙筆來,當場寫下一首詞:

  “楊柳章臺,早香絮落盡,游絲空結。庭院誰伴吹簫,黃昏奈何月。

  春去也、珠簾似霧,便釵影釧聲都滅。灼淚難封,蠻腰易減,鸚鵡休說。

  恨當日、匆促分攜,到事后、思量更凄絕。難諱那時薄幸,對殘燈嗚咽。

  何處采、蘼蕪怨綠。問斷紅、愿化蝴蝶。畢竟世短情長,未能成佛。”

  陳老鴇看得淚眼婆娑,捧著詩詞就走了。

  目送陳老鴇離去,秦德威放下這段感慨,正要再回后堂,忽然聽到大門外車馬聲響起,顯然又有人來了。

  秦德威與徐老三就向外看去,遠遠的望見從馬車下來一個中年官員。

  于是秦中堂松了口氣,這次總算是個正常人了。若還是個類似陳老鴇的角色,只怕要被徐老三笑話一輩子!

  走得近些,秦德威也認出了對方,不禁脫口而出:“霧草!這都十多年了,到處都物是人非了,齊知縣你還在南京城當知縣呢?”

  那中年人正是馮恩馮老爺曾經的隔壁死敵、上元縣的齊知縣,聽到秦德威的話,就尷尬的停住了腳步。

  你秦中堂能不能做個人,別這樣當面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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