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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五十章 史無前例

  被提名的候選人就兩個,鮑太監在秦中堂的“好心”勸說下,主動退出了候選。

  那么結果就再無疑意,只能由秦太監來頂替張佐,出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了。

  如果要問張太后此時的想法,那真就是“人間不值得”。

  她都這樣歲數了,時日無多,又沒了兒孫,還能有什么念想?無非就是能活得痛快點罷了,可就連這也很難。

  作為攝政皇太后,想提名個司禮監掌印太監也不成,隨隨便便就被人阻止了。

  那鮑忠自己都心生退意,張太后又沒有足夠的手腕強逼著鮑忠上。

  為此賭完氣后,張太后又對方皇后問道:“若秦太監掌印司禮監那東廠提督可有人選?”

  無論如何,總要找回點場子,安排不了掌印,安排一個廠督總行了吧?

  方皇后卻答話說:“不用另尋人選了,鑒于目前狀況,讓秦福兼任就行。”

  眾人對方皇后的決定,都有見證歷史的感覺,就連“見多識廣”的秦德威也稍稍詫異。

  在太監里,司禮監掌印太監是一號人物,司禮監乘筆太監兼提督東廠是二號人物。

  掌印和東廠,一個叫印公一個叫廠公,從來都是由兩個人分頭擔任的,由一人兼任的情況從來沒有過。

  在原本歷史上不知道秦太監是怎么忽悠了嘉靖皇帝,以一人兼二職,成為史無前例的印公兼廠公。

  以秦德威之學識,也參透不了這段歷史里的奧妙,鬼知道嘉靖皇帝當時怎么想的。

  沒想到在本時空,歷史慣性如此強大,秦太監居然又有機會兼職了。

  方皇后又對眾人解釋說:“掌印也好,廠督也好,都是直接為皇上效命的。

  如今皇上昏迷不醒,事務已經大大減少,還設那么多職位作甚?

  依我看來,由一個人暫時兼領就行了,其它就等皇上醒來后再做處理。”

  方皇后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但細細品味過后,眾人大致也就明白方皇后的心思了。

  如今皇權衰微,緊密圍繞皇權的勢力都在衰落。再不強化一下某位大太監的個人實力,宮里還有誰能與外朝大臣博弈?

  五百年后有句話怎么說的,弱隊出門將。

  眾人也不得不承認,比起張太后,方皇后雖然更年輕,今年也不過二十六七,但更像是個合格的政治人物。

  對宮里的事務,外朝大臣真不好插手,也沒資格強行反對。就連強如秦中堂,剛才也只能通過好言好語的勸說來影響局面。

  所以方皇后定下了也就定下了,別人也不好再說什么。

  張太后見事事不順遂,索性撒手不管了,起身就要離開,眼不見心不煩。

  然而卻又被秦德威叫住了,只聽秦德威奏道:“臣即將啟程南下,懇請老娘娘賜予尚方劍。”

  按照先前的約定,秦德威會幫張太后懲治宮人出口氣,而張太后則會將尚方劍賜下,然后才有了秦中堂公然重金收買秦太監的事情。

  如今秦太監抓了前乾清宮管事太監周義,還搜集好了罪證,算是完成了任務。

  接下來,就該著張太后履行約定,做主把尚方劍賜給秦德威。秦德威叫住張太后,就是提醒這個。

  眾大臣聽到后,忽然又來了精神,都在猜測張太后到底會不會反悔。

  攝政還沒多久,就已經當眾直接出爾反爾過兩次了,大家對張太后的政治信譽都沒什么信心了。

  這里不是公開朝會,就幾個大臣和秦太監、鮑太監在場,近似于私人場合,張太后很情緒化的反問說:

  “你秦德威說幫哀家出氣,但哀家今日并沒有通順的感覺。”

  明明已經抓了原慈慶宮管事太監周義,但張太后確實還是沒有感到氣順了。

  其他大臣聽到這里,忽然又開始同情張太后了。老娘娘你有多想不開,能相信秦德威幫你出氣?

  那秦德威最擅長的就是給人添堵,幫人出氣真不是他的特長。

  他就算幫你辦點事,也絕對不會讓你有念頭通達之感的,不信您問問張老師或者王廷相。

  面對張太后這種政治水平只有村婦級別,但名義地位卻是至尊無上的人物,其實秦中堂也很有無力感。

  他經常為自己而悲哀,因為與張太后打交道時,他也經常不得不把自己也拉低到村夫水平。

  如果流傳后世,都是妥妥的黑歷史。秦中堂無可奈何的問道:“老娘娘怎樣才能氣順?”

  六十多歲的老太婆真沒多少別的欲望了,張太后便想出了一個能讓自己念頭通達的主意:“哀家要臨朝!”

  秦德威:“......”

  霧草!他知道老太婆氣不順任性,沒想到能這么任性!

  眾人也都被張太后的想法驚到了,攝政是攝政,臨朝是臨朝,并不是一回事,性質也不一樣,張太后你到底懂不懂政治?

  攝政就是個說法在皇帝出問題時過渡用的,不涉及到任何禮制問題。

  但臨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顧名思義就是女主從幕后站到前臺,上朝并接受百官朝參,行駛皇帝的權力。

  根據歷史經驗來看,臨朝后面往往還跟隨著“稱制”二字啊。

  大明有太后半攝政的先例,但卻從未有過臨朝的太后,就連當初英宗年幼時,太后也沒有臨朝!

  所以你張太后憑什么覺得自己有資格,史無前例的臨朝?難道是被嘉靖皇帝虧欠良多,所以想臨朝過把癮報復?

  老人固執任性起來,也是難纏,尤其是還是一位至尊。

  萬幸的是,老太后對上的是秦德威秦中堂,別人暗自慶幸,自己可以暫時躲開。

  能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作為一個權臣,該扛事的時候就要扛事!

  又到了表現剛正不阿的舞臺了,你秦中堂就不要客氣了!

  只見秦德威在眾目暌暌之下挺身而立,神態嚴肅,大聲的對張太后奏道:“后日太子御文華殿上朝,老娘娘也可以嘗試臨朝聽政,在太子背后設寶座并垂簾!”

  其余眾人更驚了,甚至比剛才聽到張太后嚷嚷臨朝還要吃驚!

  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你秦德威莫非失心瘋了?竟然說太后可以嘗試臨朝,難道又要見證史無前例的事情了?

  如果換成別人這么干事,當即就要有人跳出來阻止和指責了。

  但眾人與秦德威打交道,也都算經驗豐富了。多次事件表明,秦中堂越是像失心瘋的時候,越是有后續的陰謀。

  說不定秦德威這個時候已經挖好了大坑,等著別人跳出來阻止和指責!

  只有張太后別無他想,大喜道:“此奏議甚好!”

  秦德威便又趁熱打鐵說:“若老娘娘感到氣順了,還請賜下尚方劍!”

  張太后當即便對秦太監說:“如今你掌管宮中禮制,就由你把賜劍之事辦了!”

  秦太監深深的看了眼秦德威,然后領命。

  眾人根據以往經驗,一直默不作聲,就這樣看著,絕對不跳秦德威偷偷挖出的大坑。

  直到秦德威終于從張太后手中獲賜了尚方劍,眾人還是沒說話。

  就是感覺又見證了歷史,大明朝自從太祖平定天下后,賜予尚方劍也是史無前例之事了,今天又被秦德威開啟新歷史了。

  反正就算要反對太后臨朝,也至于當面撕破臉反對,下去后另外找幾個炮灰御史上疏反對就行了。

  如此這般,今天的慈慶宮會議在一片詭異的沉默中,就此結束了。

大臣們往外走,走到慈慶宮門時,嚴嵩嚴閣老冷不丁的對秦德威秦中堂問道  :“你還啟程不啟程了?自從領命以來,已經過去數日了!”

  秦德威漫不經心的答道:“快了快了!”

  嚴嵩指責說:“你到底有沒有具體日程?難不成你走之前,還想再換一個首輔?”

  雖然大部分看熱鬧的人都認為,這次宮中“政變"是方皇后聯手秦太監,干掉了另一個大山頭張佐。

  但嚴嵩嚴閣老堅定的認為,秦德威一定是幕后黑手,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幕后黑手也一定是秦德威!

  秦德威斜視嚴閣老,回應說:“到底是誰心里想換首輔?我看是嚴閣老你想換吧?”

  走在前面的翟鑾翟首輔忽然回頭,對后面的兩人怒目而視,你們兩個能不能對首輔稍微尊重一下?

  嚴嵩完全不在意翟鑾的反應,繼續對秦德威催問道:“你就直說了吧,你究竟哪天離京?”

  秦德威答道:“今天點選完標營親兵,明日去兵部搜集地圖海圖,大概后日出發!”

  如今準備的差不多,應該可以走了。

  一方面拿到了所能得到的最大權威,尚方劍此時還沒有泛濫,是個很有威懾力的新鮮東西。

  另一方面,在宮中朝中都做好了布置,秦太監以司禮監掌印兼提督東廠,老師張潮也成了內閣大學士,還有王廷相坐鎮軍機處。

  這樣后方應該可以維持安穩了,不至于自己離開中樞就被清算,真成了天日昭昭。

  而問話的嚴閣老能忍到今天的最大信念,就是熬到秦德威離京,然后一切才可能出現轉機。

  今天從秦德威這里直接得到了明確消息,便暫時放下心來。

  其余人聽到這個一手消息,不知為何忽然也感到輕松起來,沒有秦中堂的京城,似乎很值得期待啊。

  不得不說,秦中堂那種莫名其妙居高臨下的壓迫感太強了,即便是同級人物,與秦中堂同朝為官也完全輕松不起來。

  當眾人一邊想著秦德威的事,一邊邁出了慈慶宮門時,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

  剛才秦德威為了尚方劍出賣節操,似乎忽悠了張太后后日臨朝聽政,而秦德威本人也定在了后日離京!

  也就是說萬一太后沒有被攔住,真的臨朝垂簾聽政,秦德威也不會在場,所以與秦德威無關?

  到了那時,苦逼去朝參老太后的都是他們其他大臣,傳到后世被人嘲笑的也是他們其他大臣!

  而秦德威已經離開朝廷,遠走高飛了,太后臨朝也好垂簾聽政也好,已經與他沒有直接關系了!恥辱也是其他大臣恥辱!

  你秦德威為了騙尚方劍,給別人留下這么一個爛攤子!

  難怪秦德威剛才答應的那么痛快,敢情已經預料到了后日的事情!

  而大家剛才居然萬馬齊喑,面對不良現象一言不發!回想起來,這又是何等的可恥!簡直不能更糟心!

  這會兒天色真不早了,離開宮后,嚴閣老就直接回了家。

  說起私人生活,嚴閣老的德行似乎并不算差,就守著一個妻子忠貞不二,下班后也不會出去浪,基本都是老老實實回家。

  這一切,與某中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時常讓旁人恍恍惚惚,不知到底誰更像是女干臣。

  今天宮里格局劇變,準盟友張佐又莫名其妙的栽了,嚴閣老心情再次變差。

  他只感覺自己的路似乎越走越窄,那秦德威快把自己逼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嚴嵩進了家門后,又直接去了書房,然后讓仆役去喊兒子嚴世蕃。

  他已經習慣了,每當遇到事情或者問題時,就把兒子嚴世蕃喊過來一起議論。

  但這次仆役卻沒有領命而去,反而對嚴嵩答道:“大爺已經不再府里了!”

  嚴嵩渾然沒太在意的說:“又去花街柳巷了?那也速速叫回來!”

那仆役又繼  續答道:“大爺今日已經離開京城了!說是奉了欽差命令,南下去南京軍器局辦事了!”

  嚴嵩愕然不已,真是感到意外,特別的意外。

  意外之處有兩點,第一點,嚴世蕃居然如此老老實實的去辦差事。

  按照嚴世蕃以往的習性,對于不愿意接受的苦差事,肯定是能躲就躲,能拖就拖,陽奉陰違,既不出工也不出力。

  比如被調往廣東那次,就是順路直接逃回了老家混日子。

  “真去南京軍器局辦差了?”嚴嵩極度懷疑的追問道,不是他不相信兒子,主要是實在太了解所以才不相信。

  那仆役又答道:“反正大爺臨走前,在家里是這樣說的,與大爺同行的還有幾位京城軍器局的資深工匠,看起來不假。”

  嚴嵩再次陷入了驚愕,難道自家兒子轉性了?轉性就轉性吧,但為什么不告訴自己?

  而且這也是嚴嵩的第二點意外之處,嚴世蕃做事居然不對自己打招呼了!

  兒子離家南下,自己這個父親居然沒有提前知道,直到回了家問起來才知道!

  嚴世蕃為什么不對自己提前說?難道是對自己這個當父親的有意見了?

  因為自己沒有阻止秦德威,放任秦德威調用他而心生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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