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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 魔幻之年的開端

  秦德威最終仍然得以全身而退,因為明天還有金殿傳臚大典,秦德威身為殿試讀卷官必定要出席。

  故而曾后爹還是顧全大局了,以免把繼子打出痕跡,導致到了明日大典上有礙觀瞻,損害朝廷威儀。

  及到次日,清晨宮門大開,各色人員早早就位。

  正式大典在奉天殿舉行,而新科進士都在殿外列隊等待唱名,當年秦德威中狀元時也曾經這樣經歷過。

  在大典之前,皇帝會先駕臨華蓋殿,也就是三大殿里中間那座。并且會在華蓋殿拆開前三名試卷,最終確定三鼎甲人選和名次,再當場寫進金榜。

  包括秦德威在內的十四名讀卷官,此時都在華蓋殿,共同等待三鼎甲的誕生。

  等待時閑得無聊的秦中堂忽然對旁邊的嚴嵩說:“嚴閣老要不要與我打個賭?就賭狀元是誰?”

  旁人聽到后,很有點詫異,不理解秦中堂突然打賭干什么。

  嚴嵩并沒有理睬秦德威的“挑釁”,身為內閣實際執政,傻子才跟秦德威打這種賭。

  贏了沒好處,別人都以為內閣執政捧個狀元理所當然,贏了個秦德威這種小年輕也沒什么可驕傲的;但如果輸了,又非常沒面子。

  只要我不迎戰,便是無懈可擊,你又能奈我何?

  嚴嵩不吭聲,但吏部天官許瓚卻饒有興趣的對秦德威問道:“怎么個賭法?”

  秦德威道:“我賭狀元是淮安沈坤,讓嚴閣老賭狀元是紹興潘晟,既然嚴閣老不敢就算了。”

  嚴嵩冷哼一聲,什么叫不敢?只是不值得而已!

  其實有別人想跳出來,接下這個打賭,但就怕秦德威來一句“你不配”,干脆就不自討沒趣了。

  又過了一會兒,嘉靖皇帝出現。自從豐州大捷獻俘禮后,這是嘉靖皇帝第一次在公眾場合亮相,但他卻先說起了另一件事。

  原來去歲冬季包括京城在內的北方雪水稀少,今年開春來也沒下過雨,眼看著春旱將起。

  聽到嘉靖皇帝提到春旱的事情,在場大臣也沒有不重視的。

  對于農業社會來說,這絕對是一項令人憂心忡忡的大事,春季鬧了旱災,夏收情況可想而知。

  到了那時候,官府無稅,百姓無糧,影響到的就是全社會的穩定。不知多少流民造反,都是從旱災和歉收開始的。

  正當群臣以為,嘉靖皇帝近兩年難得一次與朝臣共商國是時,忽然聽到嘉靖皇帝當場下旨說:

  “朕已在宮中日夜禱告,又將于朝天宮設三十六日大醮祈雨,爾等大臣亦不可輕忽,俱要在家中設壇祈雨!”

  群臣頓時暗暗失望,原來皇帝并不是想與大臣討論政務,而是直接提要求來的。

  當然對古人來說,祈雨不是什么迷信,而是一種樸素信仰,遇到旱災就祈雨是很正常的現象。

  就是秦中堂有點小人之心的懷疑,嘉靖皇帝是不是想借著祈雨來普及道教?

  大臣們奉命設壇祈雨沒錯,但誰要拜的是佛,那可真就拜錯廟門了。經過這么多年的訓練下來,應該不會有人這么蠢吧?

  君臣說完了春旱,才開始今天的正事,先拆已經標記了名次的試卷。

  第一甲第三名,也就是俗稱的探花,拆開后顯示名字是高拱;第二名也就是榜眼,拆開后顯示的名字是潘晟。

  那第一名狀元不用拆開也知道了,就是淮安人沈坤!

  對這個結果,秦德威并不意外,甚至早有預料,不然剛才憑什么敢挑釁嚴嵩打賭?

  雖然沈坤本來就是歷史上的今科狀元,但秦德威并不是刻板根據歷史來確定的。

  畢竟歷史也有蝴蝶效應,而且會改變的越來越大。如果認為另一個歷史時空的狀元,在本時空肯定還能中狀元,那絕對是教條主義。

  所以如果穿越者還想“未卜先知”,就必須要摸清事情背后的運行規律。

  嘉靖皇帝會親自看前三名人選的文章,并決定三鼎甲名次。

  歷史上的沈坤能被點為狀元,說明他的文章深得嘉靖皇帝欣賞,這就是事情背后的運行規律。

  所以秦德威只要能把沈坤文章送到嘉靖皇帝面前,大概率還是會被皇帝點為狀元。

  在場眾人雖然也不因為結果而吃驚,但卻齊齊看向秦德威。

  因為大家都聯想起,秦德威剛才找嚴閣老打賭的事情,難道秦德威事先就知道了結果?

  對一個狀元,嚴嵩本來并不在意,這都是虛名而已。

  狀元也就是今天風光,然后名氣會很大,但不代表著以后官場混得好。

  但嚴閣老此刻卻憂心忡忡,甚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里。

  試卷送到皇帝那里后,皇帝并沒有召見大臣,所以連他嚴閣老也不知道結果,但秦德威為什么能提前預判結果?

  原因只有兩個,要么是秦德威與皇帝之間有不為人知的聯系渠道,要么是秦德威對皇帝的揣測水平遠遠超過了他嚴嵩。

  無論是哪點原因,都威脅到了嚴閣老賴以生存的本事,足以讓嚴閣老今晚睡不好覺了。

  只有秦德威暗暗好笑,提議打賭只是靈機一動而已,算是對“信息資源”的最大化利用。

  只要被別人聽見,無論嚴閣老應不應戰,都已經輸了。

  反正別人聽到了打賭的內容,再看看最終結果,自然會腦補出很多能夠提升自己聲望的事情。

  此后金殿傳臚大典繼續進行,對新科進士們而言,現在或許是很激動的時刻,人生到達了一個頂點。

  但對于官場老油條們而言,這個大典每三年一次,完全不會為此感到興奮。

  唱名完畢,金榜被捧出長安右門張掛,那些參加典禮的大臣完成了任務,如鳥獸散去。

  卻說金榜被掛在長安右門外,自然有萬民瞻仰。其中也少不了民間政治家進行分析,京城最不缺的就是這樣的人了。

  “從這張榜上可以看出,當今朝堂中,捧出狀元的秦中堂權勢最大,嚴閣老其次,許天官第三!”

  “一派胡言!你到底懂不懂朝堂?榜眼是浙江人,與嚴閣老的關系有限,所以嚴閣老不會用全力捧他,所以才落到第二!真論起權勢,自然還是內閣執政嚴閣老最大!”

  種種議論,不一而足,每次都是這樣,伴隨著這些議論聲音,嘉靖二十年的辛丑科考試漸漸成為了過去式。

  在傳臚儀式上,嘉靖皇帝下旨讓群臣都要為了春旱祈雨,無論理解不理解,群臣大抵都要照做。

  祈雨不僅僅是給上天看的,還是給上司看的,給百姓看的。祈雨的目的也不僅僅是求下雨,往往還包含了立人設、甩鍋等多種目的。

  所以嘉靖皇帝下旨讓朝臣祈雨后,就有大臣立刻積極行動起來,下不下雨的其實無所謂,搞出點動靜讓皇帝知道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秦德威在這件事上不用太積極,作為一個地位穩固的寵臣,他已經犯不上通過這種行動來博取皇帝關注。

  而且這種事情如果搞得太過火,就算能讓皇帝另眼相看,但在輿論中也許就是負面了。用“跳大神”來討好皇帝,這算什么玩意?

  所以秦德威在祈雨問題上只要隨大流即可,不必想著突出表現。當然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該糊弄的還是要糊弄。

  設壇作法的硬件好安排,就是在軟件方面讓秦中堂煞費思量,比如要不要請個專業道士來充場面?

  深思熟慮后,秦德威摸進了陶仙姑修行的地方。既然家里養著這么一個道士,不用白不用,也省得另外花錢找人了。

  “仙姑啊,京城久旱無雨,朝臣皆要奉命祈雨。”秦德威請求說:“我苦于不懂祈雨之術,有請仙姑去指導一二。

  同時與我同起同坐,共同施法求雨!仙姑但請放心,法壇清肅之地,我不會讓外人輕易來打擾我們的。”

  這個祈雨正經嗎?陶仙姑蹙眉道:“伱把貧道當成什么人了?”

  秦德威疑惑的說:“有什么問題?仙姑莫非誤會了什么?”

  陶仙姑沒好氣的說:“貧道鉆研的是長生大道,查究的是生與死的奧秘,不是裝神弄鬼的那些法術!

  你如果想尋個道士來幫忙作法祈雨,那還是另請高明!”

  “一事不煩二主,家里供奉著仙姑,何須再找別人?仙姑就與我一起祈雨吧!”

  “筑基百日,否則免談!”

  按下朝臣各自準備祈雨不提,在殿試結束后,這次考試季便算結束了。朝廷的工作重心就從科舉考試方面,漸漸恢復到常態。

  因為過年和科舉而暫時凍結的那些工作,也都開始重啟。

  比如因為欺騙皇帝而下了詔獄的段朝用,還在詔獄呆著;又比如被段朝用牽連,而打入天牢的武定侯郭勛,還沒審出結果;還有被郭勛牽連的陸炳陸指揮,交出了緹騎后,也在等待處分。

  段朝用的情況最清楚明白,事實俱在,已經審完該殺了,就是等皇帝的詔旨。

  但武定侯郭勛還沒有開始審,而且到底怎么定性,上面也沒個具體指示,這就成為刑部尚書毛伯溫這段時間最大的心病。

  有時候,毛尚書真想辭職不干了,這個刑部尚書做得很沒意思。

  一是作為夏黨余孽,被夾在嚴閣老和秦中堂之間,生存環境艱難。

  二是以嘉靖皇帝的性格,和朝廷中此起彼伏的斗爭氣氛,動輒有難辦的案件落在刑部,辦的不滿意了就必定遭殃。

  結果導致刑部尚書這份工作十分不好干,稱為六部中風險最高的尚書也不為過。

  膩歪歸膩歪,但工作還得干,最起碼形式上要表現出來,免得又被某中堂指責“瀆職”。

  所以毛尚書還是嘗試著提審了郭勛,而且以郭勛的武定侯身份,也只能由毛尚書親自審問。

  毛尚書試探性問了一句:“郭勛你如何勾結段朝用,可如實招來!”

  郭勛當然不肯承認這些,開口辯解說:“我與方士段朝用確實有交往,但如何能稱得上勾結?

  段朝用以詐術欺騙的事情,我根本不知情,甚至連我也被騙了幾萬兩銀子,所以勾結段朝用更是無從談起!

  再說我和段朝用的交往再尋常不過,類似這樣的交往太多了,難不成全都是勾結?

  比如我與嚴閣老,同樣有交往,我同樣也給嚴閣老送過禮,難道也是勾結了不成?”

  毛尚書:“.”

  暫時審不下去了,匆匆退堂。

  然后毛尚書晚上悄然去了嚴府,哪怕嚴閣老不在,能見到嚴世蕃也行。

  不為別的,就為得到一個明白的、來自上面的指示,就是對郭勛到底應該如何定性?這樣才好掌握審問的分寸。

  嚴世蕃搖著折扇問道:“究竟如何對待郭勛,你去問過秦中堂沒有?”

  毛尚書答道:“沒有去找秦中堂,而且不必問也知道他的說法,所以不用去問他。”

  嚴世蕃好奇的問:“你覺得他會是什么說法?”

  毛尚書答道:“以秦中堂的秉性,肯定說要拷打問罪,然后為民除害,能殺就殺!”

  嚴世蕃哈哈一笑,隨口說:“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郭勛在天牢里生病暴斃!免得大家都為難!”

  正在這時候,有個仆役來稟報說:“錦衣衛的陸指揮派人傳了口信過來,說方士段朝用被放了出去!”

  嚴世蕃聽到這個消息也大吃一驚,連忙問道:“段朝用被誰放出去了?”

  那仆役答道:“是皇上下的旨,聽說段朝用自請祈雨,皇上就放了段朝用,讓他試試看!”

  縱然聰明如嚴世蕃理解起來也有點費勁了,皇上這都是什么神經病心理啊!

  嚴世蕃覺得自己已經比較神經了,卻沒想到皇帝比自己還神經!

  被騙了一次還不夠,還要再給騙子一次機會?一個證據確鑿,應該殺掉的詐騙犯,你皇帝居然還能再信他?

  情況實在有點魔幻,嚴世蕃不禁陷入了沉思,難道皇帝這么好騙嗎?

  自己過去是不是太過于講究技巧和含蓄了?面對一個自負的人,更簡單粗暴點也許效果更好?

  毛尚書忍不住問道:“你怎么看?”

  嚴世蕃回過神來,“我們還能怎么看?此時最應該看的是秦德威!”

  其實嚴世蕃隱隱還有預感,如果皇帝嗑藥嗑多了發神經,那么以后魔幻的事情會越來越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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