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主走了,眾翰林還是沒心思談經論文,便很有默契的繼續八卦起來。
這位狀元身上值得八卦的地方實在太多了,又比如前幾天的重磅廷推大戲。
一場決定了南北四個尚書人選的廷推,不在現場的秦狀元在傳聞中是幕后操縱者,但很多人到現在也看不明白。
對廷推過程中各種細節的剖析和解讀,已經成為這幾日京師官場最熱門的話題。
有趣的是,所有當事人都諱莫如深,完全沒有官方答案,又導致外人往往會產生不同的解讀,互相爭論不休。
翰林院的老前輩們無論職務高低,都敢開口議論秦德威。
畢竟翰林院內部是個不太看重品級,但卻非常講究前后輩的地方。
但那些侍立在四周的一大堆庶吉士們,連在這里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所謂庶吉士,就是館選出一批新科進士,先不做官,在翰林院學習三年。
雖然這是同榜進士里僅次于三鼎甲的最好出路,比其他同年清貴,但畢竟還不是正式的翰林官。
學習結束后,最優秀的庶吉士才能繼續留在翰林院正式做官,二流的去科道,三流的去其他衙署。
所以還在學習期的一幫庶吉士,又怎么敢隨便議論已經是正六品的秦德威,雖然他們是同年。
晚上,秦德威就賴在張老師家不走,慢慢悠悠的喝著小酒,吃著小菜。
張潮張學士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到了,最近看秦德威有點不順眼。
在別人眼里,他最近身份似乎只是“秦德威座師”了。作為一個老師,活在了學生的陰影下,實在太搞心態了。
“你為何還不回家,在這里坐到什么時候?”張老師看看夜色深了,出言趕人。
秦德威抬頭看了看外面月亮位置,疑惑的說:“人人皆道,翰林院里都是天下最聰明的人,我看也不見得啊。”
張學士一生功業都在翰林院,這是他最驕傲的身份,最聽不得這種調侃翰林院的話。
當即斥道:“你說的這是什么屁話!你別忘了,你也是翰林院的人!”
秦德威抱拳道:“過獎過獎!其實我真不是天下最聰明。”
張學士頓時噎住了,又過了片刻才緩過勁來,喝問道:“你今晚到底想干什么?”
秦德威不由得嘆道:“我白天給了那么明顯的暗示,就沒有人過來自投羅網?
按道理說,應該有幾個聰明人,今晚會到這里來投奔我啊。”
秦德威其實是想找些工具人來幫自己編書,所以今天才去柯亭轉了一圈亮相,還當眾說晚上找張學士喝酒。
指望的就是有人聽懂了暗示后,能主動過來。
張學士嗤之以鼻的說:“吾輩翰苑詞臣,講究的就是一個風骨,為前途刻意鉆營同僚,就落了下乘!
誰能如此放低身段,舍下臉皮來求你?你若想找幫手,去禮賢下士才是正經。”
話音未落,突然就有仆役站在堂下,稟報說:“庶常趙貞吉前來到訪!”
“哈哈哈哈!”秦德威大笑幾聲,對張學士道:“原來是你們內江的,看來這個推卻不得了!”
庶常就是庶吉士的別稱,趙貞吉是張學士同鄉,也是秦德威同年,婚禮的儐相。
趙貞吉進來,對張學士恭敬的行了個禮,口中道:“拜見老師。”
再抬起頭來看去,他就很不明白,為啥老師臉這么黑?一定是被秦德威氣得吧。
還沒等趙貞吉再說話,仆役又來了,稟報說:“庶常許谷在門外等待!”
張老師心情忽然好了點,對秦德威嗤聲道:“看來你們南京人也不甘于人后啊!”
結果晚上就來了這兩個人,趙貞吉和許谷。其實別人也不是沒聽懂暗示,但還是拉不下臉。
而且品級比秦德威高的人,也不可能在秦德威手底下編書啊,那真就是臉都不要了。
只有趙貞吉、許谷與張學士、秦德威關系特殊,師生同年同鄉混在一起的關系,不在乎這個臉面。
秦德威扭頭就對張學士說:“見微而知著,由此可以看出,老師你這個主考官簡直太虧了!
你這波門生,若不是我在榜上撐場面,就沒兩三個真正有前途的。
除了此時站在您面前的,也就是郭樸了。”
張學士疑惑的說:“我怎么看不出郭樸有何特殊?”
秦德威言簡意賅的答道:“青詞寫得好!”
嘉靖朝四大中生代青詞宰輔,郭樸、袁煒、嚴訥、李春芳,當然都是若干年以后的事情了。
兩個就兩個吧,人多了功勞還不夠分呢。秦德威就與趙貞吉和許谷商量了一會兒,將任務分派了下去。
張學士雖然不會參與編書,但在旁邊聽著,也幫忙指點幾句。
秦德威又鼓勵道:“好好做!只要參與編書,就肯定能留在翰林院了!早點完成,早點升官!”
最后張學士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對秦德威疑問道:“只說他們的任務,查閱實錄、修補舊稿事務都讓他們做了,那你干什么?”
秦德威理直氣壯的說:“我負責主控把總,也就是最后定稿的校閱訂正與抄寫,不過我習慣于在家里寫字!”
這話毫無破綻,另外三人都沒覺察出什么。
夜深時分,秦德威與趙貞吉、許谷二人在街上作別,突然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
順著聲音就看到有騎士疾馳而過,朝著皇城去了,也不知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及到次日,秦德威去打聽消息,才知道原來是南京太廟遭了火災。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實際上對朝政沒啥影響,但又不能不擺出點重視姿勢。
秦德威傍晚就去夏大學士宅中,拉著門客下棋了。一直等到天黑后夏師傅回來,才放過了痛苦的門客。
“你有何事?”夏言奇怪的問。這不年不節的,近幾日朝堂也沒大事。
秦德威很直白的說:“聽說南京太廟遭災,朝廷必定要派欽差去南京祭祀,請閣老推薦我,以慰思鄉之意!”
夏師傅不由得松了口氣,他真怕秦德威提出什么過分要求,大家都難做。
讓秦德威回南京一段時間也好,上上下下都能稍微輕松點。
秦德威正色道:“如果有人想阻礙我,煩請閣老再把名單告訴我!”
夏師傅很想說:你真想多了,滿朝大臣肯定沒人想攔著你回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