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士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情緒有點激動,悲愴的情緒不斷在胸懷間激蕩。
不知道別人看到這首詩是什么感受,但在他眼里,這首詩仿佛就是給他這個老撲街量身定做的一樣。
既有人對命運的不甘,又有命運對人的嘲弄,簡直寫到他心里去了。
人生是大起大落的,情緒也是大起大落的。
然后張家老夫人出來幾巴掌下去,張學士才漸漸恢復了平靜,很好很四川。
徐妙璇好奇的看著張學士的變化,不知在想什么。
秦德威趕緊低聲對徐妙璇說:“這是人家四川風俗,別的地方可不用學啊。”
徐妙璇白了一眼:“你又亂扯什么,我是想張學士為何如此激動?”
按照秦德威的理解,張學士看到這首詩,大概就像是死宅找到了本命,就是不知道如何解釋給徐妙璇聽。
隨即張學士讓秦德威用大字又寫了一遍,當場掛了起來。
最后張學士嘆道:“你這首詩,若有機會的話,真應該寄給楊升庵看看。”
張潮和楊慎都是正德六年進士,一個狀元修撰一個庶吉士留館,又是同省鄉親,關系自然不錯。
如果張潮人生有大起大落,那楊慎的人生就是十倍于張潮的大起大落。
其后把徐妙璟喊過來,一起在張家吃了頓晚飯。
完全是粗茶淡飯,秦德威感覺還沒自家平時吃得好。
可以理解,翰林號稱清流,不但是最清貴,也是最清水。除了逢年過節皇帝開恩賞一點,沒有什么特別的外快。
吃完后,徐氏姐弟回了隔壁,秦德威留了下來,張學士要摸摸秦德威的底子。
一個多時辰后,秦德威也回到徐妙璇這里,臉色很是不好看。
“怎么了?題目很難?還是又卡文了?”徐妙璇問道。
秦德威搖了搖頭:“那倒沒有,老先生出了個題目,我一氣呵成的寫了五百三十二個字,很完整的一篇文章。”
徐妙璇很欣慰的說:“這不挺好的?你才思速度向來是不缺的。”
秦德威又接著說:“然后老先生批閱時,改了四百六十五個字。”
徐妙璇:“......”
除了老慣例讓小郎君埋胸外,還應該說些什么話安慰?在線等,挺急的。
“那以后呢?”徐妙璇只能強行岔開話題問道。
秦德威悶聲說:“與老先生約定好了,以后傍晚沒事時就可以過去,不用刻意拘著日期。
但我要把發過的詩詞盡可能抄錄一份,送給老先生鑒賞;此外還答應了,今后對任瀚、熊過口下留情。”
夜深了,秦德威并不想走,因為有個前凸后翹的標致女子在這里。但又因為她弟弟也在這里,又不得不走。
臨走前,秦德威站在院門口說:“看你們姐弟窮得叮當響,都想想法子,找個來錢的營生吧?”
徐妙璇很淡定的說:“弟弟還小,讓他受點窮吃點苦是好事,正所謂寶劍鋒從磨礪出。等他襲了官位后,再考慮錢財之事也不遲。”
“唉!”秦德威深深嘆了口氣。
徐妙璇不明所以的反問道:“怎么,我說的不對嗎?”
秦德威搖頭晃腦的說:“看你這嚴母樣子,我有點心疼未來的兒子了,少不了要吃苦啊。”
徐妙璇的白凈臉面瞬間飛紅,又羞又惱的用力將秦德威推出了院門,又“砰”得把院門緊緊關上。
次日也沒別的事,秦德威又牽著馮行可,來到長安右門外跪街。
過往的官員們大都已經熟知這個少年得事跡了,“忠臣孝子之家”這樣的美譽也開始傳揚。
秦德威還是不愿意站在馮行可身邊,長安右門外有很多等候主人老爺的仆役、轎夫、馬夫,秦德威就找這些人閑聊去了,打探朝廷動向。
秦德威并不知道,此時午門外東朝房正發生著激烈的爭吵,
這次東朝房開會性質是群臣廷推,還是為了十人翰林名單。
參加者是部院堂官、掌道御史這些外朝官,而內閣、六科內廷官按慣例是不參加人事廷推。
現在情況是,大學士翟鑾雖然不能參加廷推,但他有代理人。
所以最終形成的局面就是,大學士翟鑾、禮部夏言、吏部霍韜各有各的人選,三方角力。
大家都知道,三角形是最穩固的形狀,同理,三方角力就是最難出結果的局面。
你否定我的人,我否定他的人,他又否定你的人,最后誰也別想通過,三方都很糟心。
夏言現在的最大感想就是,霍韜不死夏難未已。
翟鑾本不足為慮,但多了霍韜在這壞事,自己就很難達成目的。
下面必須要加快進度,先把霍韜放平了,然后再討論翰林人選的事情。
乾清宮管事、御馬監掌印太監秦公公邁著囂張的步伐,從午門左掖門里鉆了出來。
不囂張不行啊,他這會兒是傳旨去的,只有囂張才能表達出天子很生氣。
說起來秦公公也是臨時被抓的差,傳旨這事一般是司禮監的工作,輪不到秦公公去干。
主要是前天有官員彈劾皇莊侵占土地,而皇莊是歸御馬監管理。
所以被彈劾的秦公公剛才公事公辦的去文華殿找嘉靖皇帝辯解,然后大罵文官多管閑事王八蛋。
在秦公公御前罵文官的時候,刑部新上的奏疏讓嘉靖皇帝很不爽,順手就指派還在罵街的秦公公去傳旨。
當然了,天威莫測,也許這樣特殊安排另有深意呢。
比如皇帝想表達一下格外不滿,又比如皇帝想提拔秦公公當司禮監掌印(這句可以劃掉)。
無論如何,秦公公走出了午門,站在了東朝房門外。
喲嚯,不出預料,里面果然在吵架,文官開會沒有不吵架的。
秦公公瞪了幾眼把守的禁兵——這都是歸御馬監管的,讓他們不要出聲,然后很惡趣味的站在外面偷聽。
“王慎中尸位素餐,本職工作都做不好,好高騖遠之輩,連一個江寧生員秦德威都不如!”
“李開先就是個笑話,入翰林不是讓天下人笑掉大牙嗎,江寧生員秦德威已經證實了這點!”
“任瀚雖無過失,但只能算平庸,江寧生員秦德威早說過了!”
秦公公:“......”這踏馬的,沒來錯地方吧?
這里不是大臣議事的東朝房嗎?為什么滿耳朵都是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