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聽說了嗎?那韃靼人要來襲擊遼東,聽說就要來這錦州城外頭搶東西呢!”
“嚇!你可別胡說,俺小時候聽俺大爺爺說,那韃靼人在大漠里打小就是吃狼肉長大的,一個個比鐵塔還要高呢!”
“你們怕什么?陛下他老人家不是說了嗎,要將我們全部搬遷到錦州城里,以防我們被錦州人給抓了去。據說還要給大伙兒好多銀子做補償呢!”
“李老頭,你丫的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你忘了之前佟大福是怎么侵吞大家的田產的嗎?他不也是說把河源村的人給搬遷進去錦州城,進去以后補房補錢補地補糧,可后來呢?那些地不是全部被他佟大福給占了嗎?那些河源村的鄉親們不全部只能賣身為奴去給那群雜碎干活了嗎?”
一聽張二狗的話,大家都被嚇到了。別看這群鄉野百姓沒有讀過多少書,沒有多少文化,可一旦事情關乎他們的切身利益,可是一個比一個還要雞賊呢!
說白了,大部分百姓都是屬于那種沒有什么大智慧,但絕對有小聰明的,這也是我國自古以來勞動人民的特性,更是一個民族千百年的智慧結晶。
或許他們不知道什么叫做“君君臣臣”的綱常道理,但他們一定知道什么叫做“天高皇帝遠”,或許他們不知道什么叫做“過剛易折”,但他們絕對懂的什么叫做“槍打出頭鳥”,這就叫底蘊,這就叫素養。
談不出雅言,但絕對是話糙理不糙的。不信你隨便在一個村子里抓出一個幾歲的孩童,他絕對會告訴你什么叫做好漢不吃眼前虧。
“是啊是啊,要真的又是那群兵油子耍的花招,到時候大家把地把房都交出去了,到了錦州城沒了活頭怎么辦?這天高皇帝遠的,就算是有冤屈也沒法聲冤啊!”
“害,你還想著伸冤進城?那佟大福肯讓你進城已經是天大的開恩了好嗎?要是遇上良心黑的,把你趕出去冷死凍死被狼吃了都不會管你哩!”
隨著議論的逐漸增多,越來越多的百姓開始覺得這所謂的“拆遷補償”完全就是放屁,都是這些兵油子為了侵占大家的田地才搞出來的名目。
即使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所謂的拆遷補償是真的,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看,這些銀子也落不到自己這群大頭百姓的手中,多半九成都要被那些官爺軍爺給拿了。
在這種恐懼的籠罩之下,原本那些被選為了“拆遷戶”喜不自勝的百姓,開始擔憂了起來,一想到自己家產被侵吞,只能靠著變賣妻女甚至是易子相食才能茍且偷生。
于是乎,抵制拆遷,保衛家園的口號和想法開始在錦州城外的各村各鎮瘋狂的蔓延,只是由于沒人愿意做這個出頭鳥,才一直沒有發生什么沖突。
終于,該來的還是來了。
“這位鄉親,我們是錦州拆遷辦的,由于韃靼人可能進攻劫掠遼東的緣故,所以陛下特地下旨讓這錦州城外的百姓全都搬遷到錦州城內,對于一切的房屋田地各種產業,陛下都會親自從內帑給予你們高額的補償,還希望你們配合。”
領頭的朝陽縣衙的差役放低了身段,一臉堆笑的看著被召集來的朝陽縣治下的百姓,希望大家都不互相為難。
“不拆不遷!保衛家園!不拆不遷,保衛家園!”
“你以為老頭子我老糊涂了不成?要是被你們把田地給拿了去,以后可還讓我們怎么活啊!”
“打死這群走狗!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省的三天兩頭就來遷遷遷!”
有人帶了頭,群情奮勇的朝陽縣百姓開始發起了恨來,拿出了遼東地區特有的彪悍民風,朝著那群差役就是一陣沖擊。
見到百姓們如此激動,這群差役也只好“節節敗退”,并沒有發生直接的沖突就一路退了回去。就這樣,朝陽縣打響了反對拆遷的第一槍。
隨后,錦州城外的百姓開始紛紛效仿,反正那群前來處理拆遷工作的差役也不會對他們動手,更不會發生沖突,雙方都是走一個形式罷了。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這錦州城外去處理拆遷工作的差役,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也是百姓,也是民,也是所謂的受害者,這拆遷同樣也損害到了他們的利益。
但由于受到自身身份的限制,這群差役不可能直接揭竿而起,明面里反對朝廷的決策,所以他們能做的就是盡力不與百姓發生沖突,甚至在暗中若有若無的給這群百姓提供消息和幫助。
“劉公公,這錦州城外的百姓群情憤涌,當地的官府都怕激起了民變,不敢與之發生沖突。這么久下來,還沒有一個地方的百姓愿意乖乖地遷入錦州城中。”
“屬下無能,耽誤了劉公公的大事,還請劉公公恕罪!”
遼東巡按御史匡海學一臉慚愧的對著劉瑾抱了抱手,低垂的嘴角卻是露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
死太監,讓我們在外頭吹著冷風等這么久,一個幸近,你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如今事情辦不好,看你回京以后怎么跟陛下交代。
“這群刁民,實在是放肆!陛下圣明,為他們考慮,卻還不領情,實在是該死!”
都說君憂臣辱,同樣的,劉瑾還沒急,這遼東中官賈存良就已經氣急敗壞了,看著劉瑾一臉的為老祖宗打抱不平。
劉瑾也是急了,要是再耽擱,萬一那群該死的韃靼人已經到了,自己可就真的完了。相伴多年,對于朱厚照的脾性劉瑾是很清楚的,這位小祖宗確實是重感情講義氣又念舊,可是要是涉及到自己的子民的身家利益,這位主可不會有半點的含糊。
或許朱厚照可以自己苦一些,窮一些,頂多一天只花個幾千兩銀子,但他絕對不會苦了自己的百姓,就如這次陛下從內帑自己拿出銀子來給百姓補貼,不就是最好的說明嗎?不比那些滿口仁義道德愛民如子的士大夫和御史清流好的多嗎?
特別是這次,劉瑾知道這次陛下是真的因為信任自己才派自己來的,同時也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太監封爵位的殊榮。
所以說,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辜負了陛下的一番苦心啊!今天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了遼東,說什么都要把這事情辦成了!
“咋家不是已經說了嗎?要是有膽敢反抗的,一律先行鎮壓,別鬧出人命就行,你們都給咋家記住咯,非常之時只有行非常手段才能成事,若是因為一時的婦人之仁,耽誤了陛下的機會和安排,等那韃靼人真的來了,死的人可就不止這么多了!”
“劉公公不愧是一代賢寺啊,屬下受教了!”
劉瑾話音剛落,遼東參將佟大福就是一記馬屁拍了上去,一旁的遼東中官賈存良一臉恨恨地看了一眼搶了自己馬屁的佟大福。
“可是劉公公,據我所知,這錦州城外的官府差役對于這些鬧事的百姓大多是姑息縱容的態度,頂多也就是表面上的抵抗罷了。要真真的想要他們出手鎮壓,恐怕有些為難…”
“這是何意?”劉瑾有些不解,為什么自己已經明確了的劃分了工作單位和職權承擔范圍,為什么還會有人不愿意服從自己的安排,莫非那小小的錦州城外圍,還有比自己這個司禮監大檔地位崇高的人物不成?
“劉公公…”看到自己的大哥不敢說,中屯衛指揮使馮漢武只好一臉為難的站了出來。
看這幾人的神色,劉瑾也覺得自己肯定是疏忽了什么,又想到事情的重要性和緊迫性,立馬就急了起來。
“快說!”劉瑾尖銳的聲音響了起來。
“劉公公息怒!實在是那前去處理拆遷事宜的差役和官府,都是錦州城外的啊,他們自己也不愿意如此這般,讓他們自己帶人去挖自己的根,這無異于難于登天,實在是強人所難啊!”
馮漢武被劉瑾的怒色給嚇到了,立馬就跪到了地上低著頭開始解釋其中的原委。
“哼!咋家還以為是有什么大人物呢,原來是讓他們把刀子對準了自己,舍不得下手啊!豈有此理,實在是放肆!陛下好心好意幫助他們,這群人卻如此不知好歹,放肆!刁民!”
對于朱厚照的想法,劉瑾自然是知道的,那是真真切切的想要幫助錦州城外的百姓,以防他們落入敵手被折磨,對于朱厚照說的補償的錢糧一定會到位,并且一定能夠如實發放到百姓的手中,劉瑾也是深信不疑的。
要不是知道這筆銀子不可能落入別人的手中,估計劉瑾早就把注意打到這筆巨款身上了,反正都要被人吃了,還不如讓自己吃了來的實在。
“既然這錦州城外的官府差役不能辦不敢辦,那么你們這群城內的守軍呢?莫非你一個堂堂遼東參將,一個堂堂遼東中屯衛指揮使,也是如此畏首畏尾嗎?!”
劉瑾惡狠狠的瞪著跪在地上的幾人,逼他們表態。
遼東參將佟大福聽到自己被點了名,也是一頭的大汗,自己不是不敢,自己這是要與整個錦州城外的軍民百姓為敵啊。
不過又想了想事成之后真如劉瑾所說的陛下下發的高額拆遷補償,這筆銀子至少有三成會落到自己的口袋里。
思來想去,心一狠,干了!
佟大福剛要開口答應劉瑾,中屯衛指揮使馮漢武卻是搶先開口了。
開玩笑,你佟大福愿意是因為你有肉吃,收益完全大于風險,但手底下的人呢?能吃到多少肉?又要承擔多大的責任?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佟大福瘋了,我們可沒瘋,你要玩,帶著你那些好吃好喝養著的家兵去吧,我們是真不敢。
“劉公公,調動官府差役僅僅憑借司禮監的名頭倒是可以,只是恐怕要調動錦州城內的駐軍,單單由司禮監出面,實在是有些不合規矩啊。”
“嗯?那你倒是給咋家說說,我想要調動這錦州城內的駐軍,除了我司禮監的牌子,還要誰的才行啊?”
劉瑾也是氣急反笑了,你家遼東參將都沒意見,你一個小小的中屯衛指揮使,跟我說什么規矩不規矩呢,不知道在這遼東,如今我劉瑾就是規矩嗎?
“回劉公公的話,按照規矩,要想調用錦州城內的駐軍,必須有兵部的調用公文,還要有兵部尚書及至少一位侍郎的印章,另外還需要內閣和司禮監的批復,這三樣東西都是缺一不可的。”
“陛下的事自然就是我們的事,公公的事我們自然也會用心去辦,只是還希望公公不要為難我們。再者,既然陛下會派公公遠到遼東,那必定是經過了內閣和兵部統一意見的,那么還請劉公公出示一下相關的公文,也省的讓人說我們不守規矩。”
“賈存良,你去給咋家找幾個空印章和幾把刻刀來,不就是內閣和兵部的公文嘛,咋家拿給你便是了。”
遼東中官賈存良一頭霧水,不知道老祖宗要這些玩意兒做什么,但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拂了劉瑾的面子,只能飛快的派人去尋找了。
再說劉瑾跟著朱厚照的這些年,別的沒學會,弓馬嫻熟和刻章這兩樣東西卻是精益求精,雖然談不上向朱厚照一樣刻什么都是真的,但起碼也能做到七八分的相似。
很快,劉瑾要的東西就被拿來了。也不顧及大家的目光,劉瑾站起來活動活動了筋骨,又深吸了一口氣,然后開始坐下來聚精會神的開始雕刻。
沒過多久,三枚官印就開始橫空出世。一枚是內閣批議的章,一枚是大明兵部尚書的章,剩下的一枚自然就是那兵部左侍郎的了。
然后又當著眾人的面寫了一封公文,上頭說道“茲有司禮監大檔劉瑾,忠君愛國,特奉陛下圣旨,內閣同兵部共同通過,準許劉瑾在遼東可以調用所有軍事力量。”
寫完以后就拿起了連同自己司禮監在內的四枚官印蓋了上去,滿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劉瑾就將這本公文遞給了跪在地上的中屯衛指揮使馮漢武。
“來吧馮大人,咋家這人向來守規矩,喜歡按規矩辦事,你要的東西我給你了,不知道咋家的事情還要多久才能有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