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煙轉過頭面容蒼白,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看著無涯老人,許久,許久,她似乎是聽到一陣沉重的呼吸,她怔了怔,才發覺那沉重的呼吸是她自己的。
無涯老人看著她神色并不明朗,只是老目里始終含笑,目光卻略過她滑向了她纖腕間那一抹瑩綠,一雙老目越發溫潤了。
“你認識…”白寒煙囁嚅著嘴唇卻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來,只有眼睛濕漉漉的,你強行忍住淚水,可那一雙猩紅的眼睛著實駭人了一些。
“你只知道喬初是我的徒兒,卻不知段長歌也是我的徒兒。”
窗外的喜鵲,嘰嘰喳喳的在樹梢上跳躍,不知被什么驚擾,啪的一聲似乎受到了驚嚇,撲撲啦啦從樹枝上飛走,只留搖擺不定的枝條在夏日暖陽里晃蕩著,白寒煙在無涯老人蒼老的聲音里呆滯少許,渾身無法控制的顫抖。
“這鐲子是她母親的遺物。”無涯老人微瞇的雙眼有一瞬的失神還夾雜著復雜的情緒,不知是憶起了故人,還是想起了舊事。好半天,他才將濁濁的的老目放在白寒煙的身上,輕笑出聲:“我記得他曾說過,玉鐲縛于腕,縛他心換她心,當配此玉鐲者定是他心之所愛,看來段長歌愛極了你。”
白寒煙猛然回過神來,眼前的無涯老人是否也是喬初的人,她警備的看了他一眼,將腕間的那抹翠綠藏于手腕里,籠好窄袖又將頭朝著一側偏了過去,不再言語半分。
無涯老人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從軟榻上站起身,目光從她的側顏撇過去,正得以窺見她牙齒緊咬著下唇,咬合處似要滲出血珠來。
他低低地的嘆息:“你們年輕人之間的愛恨糾纏,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只不過他們二人原本都是我教出來的極為出色的徒兒,只可惜…”
無涯老人陡然噤聲,臉色也變了一變,似乎喬初和段長歌之間的仇怨,是隱晦的秘聞一般,讓他將剩下的話又咽了回去,他將目光又瞥了一眼白寒煙的身上,轉身向門口走去,微微佝僂著身子在推開門的那一瞬動了動偏頭,淡淡的說道:“快了,他…也快來了,只是這天也快變了。”
窗外的日頭異常明媚,白寒煙卻恍如身處冬至酷寒一般,眼淚染濕了眼睛,喉頭哽咽了數次,強忍下心中的悲切,感覺到手腕間的涼意,她緩緩抬起手橫在眉眼間,滑出那一抹縈翠,靜靜的凝望許久,仿佛從彼時走到了白首那般久遠,白寒煙才輕輕啟唇低喃:“長歌,若有一日你,我再次相見,我該如何面對你?”
喬初來時傍晚時的云霞已然將最后一抹燦爛落盡,照在臨窗而坐的白寒煙身上,使得她雙頰酡紅,喬初站在門口處,不知是譏諷還是感嘆:“你這條命還真是大,綺羅花能夠下活命的,恐怕你還是第一人。”
白寒煙不理會他的話,一手支頭偏頭望向窗外嫣紅柳綠,可落盡她的眼里卻蕭條得很,許久,她默然輕聲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喬初你這落子的每一招,每一步都極其穩妥,當真不負我對你這一句算無遺策的稱贊。”
喬初彎了彎眼,將她滿口諷刺的話全當成夸獎來聽,他偏頭看著她,道:“如此也得你配合的好,我只是沒想到向來寡斷的楊昭,出手的倒是狠厲,著實是我小瞧了他。”
“那么你留著我這條命是為了什么,利用我來制約誰,段長歌嗎?”白寒煙目光落在窗外,語氣淡淡的說道。
喬初微微一怔,隨即譏諷的笑出聲來,道:“你倒瞧得起你自己。”
白寒煙臉上倒沒有過多的神色,冷笑一聲道:“那么他呢,你把他怎么樣了?殺了?”
喬初從門口緩步向窗下的白寒煙走來,低低的輕笑道:“怎么可能,我留著他還有大用處。”
“這祭壇雖未被開啟,可綺羅花卻再也尋不到,只怕這的長生之說也就此是傳聞了,須得給一個交代。”白寒煙平靜的說出他未說完的話,偏頭看著喬初,低低的笑了笑:“我是當年那商人救下的士子的女兒,因為我父親的言而無信才讓的秘聞傳出中原,你把我帶去,只怕是當做禮物送給,用的血來祭奠那些為祭祀而獻出生命的人。”
“殺了你?我怎么舍得。”喬初俯身抬手欲要伸手撫上她的側臉,略挑眉,有些邪氣道:“委屈是要受些的,但我有底牌,不會讓他們要了你的命。”
他的話讓白寒煙皺眉,卻偏起頭避開他伸過來的手掌,頓了頓,她沉眸道:“喬初,楊昭殺人是你故意縱容,目的是讓這件事到皇帝耳中,這么做,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喬初的目光沉沉的落在撲了個空的手掌上,緩緩垂下手,他低聲道:“你倒是聰明,這么快就猜透了,我的目的…你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
喬初模凌兩可的話惹的白寒煙的反感,別過頭不愿再多看他一眼,喬初驀地來了怒意,抬起手指用力拈住她小巧的下巴,力道大的近乎疼痛,逼的她仰頭直視他的眼。
“白寒煙,你最好永遠都別忘了這一點,那就是你還在我的手心兒里,你若討好于我,待你沒了利用價值,也許我會放過你,給你一條生路。”
白寒煙嗤的笑出聲來:“你若想以此要挾,喬初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是嗎?”喬初的手指越發用力一分,掐的白寒煙的下巴泛了白,他陰冷的眼如同裹著冬雪寒冰,讓人心頭一顫:“那么他呢,你也該知曉,皇帝若得到了一絲風吹草動,定會有所動作,此番楊昭殺人,皇帝又怎么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他若去了,你就不怕我要了他的命。”
“怎么會呢?”白寒煙眼露譏嘲,揚唇道:“你想用我來制約他,也要用他來制約我,怎么會就這么輕易的要了他的命,別忘了,你的目的還沒達到呢。”
喬初又再次被眼前的女人惹的怔愣一瞬,不過只有一瞬而已,他忽然曖昧一般的輕笑道:“沒想到你我不過相處一年而已,你竟如此了解我。”
白寒煙從窗下椅子上站起身,掙脫他的桎梏,冷笑道:“喬初,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如愿的,你想怎么利用我,達到你的目的都可以,但是段長歌,你半分也碰不得。”
金烏西墜遺留下的最后一抹暮色,透過窗欞投入房內,白寒煙的雙眼便如同那如約而至的夜色一般,喬初此刻瞧著她的眼不急不怒,反倒略帶揶揄道:“放心,好戲才剛剛開始。”
直到喬初走了很久,夜幕四合,白寒煙仍然想著他臨走時說的那句話。
好戲?喬初究竟打算如何對付段長歌?
第二日,天還未明,喬初便讓莫云喚醒了她,三人披著月色而走,此時她才發現。無涯老人也隨著他們一起上路。
幾人出了城門,一路行的都是蜿蜒小路,沿著河道而行,正值初夏,河道里長滿了菖蒲,葉子長長的垂下來,映了滿池的綠意盎然,行了兩個時辰后,河水盡,前面是一方峽谷,幾人進了峽谷在濃密迷障的林子里有規律的穿行了幾個時辰后,一個石頭磊搭的城門入口便赫然在眼前。
“原來此處便是。”白寒煙抬眼看城門上的三個艷紅奪目的大字,正如傳聞中的那樣,此處位置極其隱蔽,易守難攻,而的野心也極為強大,白寒煙想,皇帝此番派段長歌出使,只怕就是等一個由頭動手滅族吧,就像當初滅了蕪族那樣。
只怕是個難啃的骨頭,皇帝的算盤也不那么容易打響,而且還有喬初,白寒煙皺了皺眉,喬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想保護嗎?
她在心里嗤笑一聲,卻是不信,只怕在喬初心里,沒什么是值得他以性命托付,也許,里是有什么他特別想要的吧?
只是待白寒煙隨著喬初等人走進城門的時候,迎頭便有人來迎接他們,待看清來人之后,白寒煙著實驚了一下,她沒想到常鳳軒竟然逃出了京城。
白寒煙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喬初,見他臉上的神色淡淡,看到來人既無吃驚也不意外,當下,她心里便有了計較,原來,常鳳軒是他暗中放出來的。
“表兄,好久不見。”常鳳軒端坐在白馬之上,長發獵獵飛舞,滿臉陰鷙笑意:“祖母她老人家可是日日惦記著你呢。”
白寒煙一直低垂著眉目,對于常鳳軒的一番話,她垂下的雙手在身側緊了又緊,此刻她倒也不驚奇,只是眸底一番涌動,滾燙的仿佛深陷的烈火,原來,喬初竟也流著的血。
看來,他的身份在這里是要有個答案了,白寒煙隱隱期待著,也許,她快要抓到他的軟肋了。
喬初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在白寒煙身上劃過,抬手籠了籠衣襟,這才仰面對常鳳軒,雙目揉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淡淡的道:“誠然,的確是好久不見了,不知我母親的骸骨,你們可照顧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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