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離幫著白寒煙在京城尋了一處地方,就在深巷不遠處,很別致的獨門小院。
白寒煙推開門,仍舊有些跛著腳的走進院內,小小巧巧的三進院落,倒也布置的清雅干凈,院中柳綠花紅,正是盛夏好光景。
“這處算是安隅之處了,就是小了一些。”蒼離看著精小的院子,有些不滿意。
“很好,我很喜歡。”白寒煙雙眼微微揚起,笑著道:“謝謝你,蒼離。”
蒼離拍了拍她的肩,大咧咧道:“跟我還客氣什么,此處安靜環境也不錯,小是小了一些,好在你也住不了太久。”
白寒煙眸色微暗了一下,偏頭看他,唇邊綻出一絲笑意:“我已經求段大人為我舉薦,我可能日后便在京城為官了。”
“什么!”蒼離雙眼瞪的睜圓,驚詫道:“你不同我們回貴陽了?”
白寒煙漆黑的瞳仁含著淺淡的笑意,卻是沒有言語。
蒼離看著她,想起她和段大人還鬧著別扭,一時間竟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蒼離走后,白寒煙坐在院內的石凳上兀自凝神。
她朝著不遠處深巷的方向看去,那里似乎仍舊灰濛濛的,陰森森的,又似乎藏著無邊的黑暗和殺機,如果,林之番不是柳隨風殺的,那么當日深巷暗處,也許還有一個人存在,又會是誰呢?
群龍坡底,嶺內回環,叢莽密菁,參天蔽日,毒嵐煙瘴,五七百里以內,亙古無有人蹤,當然除潛伏著的野獸怪蟒外。
而更往坡下里深處,除了這種高大老樹之外,低矮的灌木也漸漸繁茂起來,上面倒刺密布,有時候竟能生生從人身上扯出口子來。
白寒煙冷哼,怪不得,這么多年,林之番的尸首都尋不到,原來竟然是在這瘴氣叢生,森茂蔥蔥的無人罕至的地方。
白寒煙在一處高聳的土丘旁停下腳步,上面長滿了丈許來高的荒草,她瞇了瞇眼睛,按照柳隨風所指示,林之番的埋葬之地應該就在此處了。
頭頂上突然擎天的老樹將日頭的光芒都遮住了,眼前變的灰蒙,除了幾聲烏鴉的啼叫,此處安靜的讓人惶恐。
當下,白寒煙也不在遲疑,拿著鐵彎腰揮臂地動作起來。“唰唰唰”的聲音不斷傳來,雖然很低沉,卻足以打破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挖了好一會兒,白寒煙便在翻開的泥土中,碎石雜草下隱約可見黑色的木棺。
她心下一喜,看來柳隨風沒有騙她,林之番的尸體果然藏在此處。
白寒煙用鐵掀將棺材蓋撬開,時間長了,那棺材蓋一撬就開,用的是最普通的薄杉木,白寒煙幾乎沒用多大力氣,就把棺蓋移到旁邊去了。
白寒煙探頭瞧去,棺材里有一具白骨,五年時間已過,白肉腐爛,只剩下個骷髏。
白寒煙看著這尸骨,心里暗暗祈禱,希望這具白骨會有一些線索留下,讓她可以發現一些端倪出來。
她從懷里拿出一塊白布,戴好棉質手套,緩緩將手伸進棺材里,把林之番的尸骨小心翼翼的捧了出來,腿骨,胸骨,頭骨,手骨,一粒也不差。
白寒煙將白布里的尸骨包好,正起身打算離去,身后野林里竟然傳出了重重的腳步聲,和濃濃的喘息,正一點一點的向她逼近。
白寒煙身子一僵,她當然知道這里不可能出現人。如此雜亂的腳步和低沉的喘息,只有野熊才會如此。
白寒煙只覺得一口氣郁結在胸口,那喘息聲越來越近,心臟突然被攥緊,毫不遲疑,白寒煙拔腿就走。
茂盛健壯的灌木叢的倒刺無情的掛著她的發,她的衣服,她跛著腳用力全力向前躥去,感覺野熊奔跑的急遽的風聲就從兩耳掠過,白寒煙只覺得它的腳步聲也越來越重,越來越快,還伴隨著狂怒的低吼。
忽然,白寒煙只覺頭頂上一道暗影朝著自己襲來,她竟恐的回頭,見一頭黑壯的大熊朝著她撲了過來!
白寒煙仍向前奔去,可袍尾卻被樹枝掛住,加之腿上的傷還未痊愈,這一連番動作,傷口又裂開,鮮血將褲管染濕,而那血腥似乎刺激到了野熊,砰的一聲,它匍匐起跳落在她身旁!
白寒煙被它裹挾的戾氣震的整個人狼狽的跌在灌木叢里,而那大熊停在她身旁,那龐大的身軀好像一堵毛絨絨的墻,胸口長著一道白毛,鋒利的牙齒露在大嘴外邊。
嗷的一聲低吼,那大熊朝著她的頭咬來,白寒煙認命的閉上了眼。
忽然,耳旁響起一陣劇烈的風吟,白寒煙只覺一道罡風從頭頂上穿了過去,緊接著是那大熊痛苦的高嚎。
白寒煙猛然睜眼,卻見那大熊得前爪竟然插進了一把虎頭刀,她不由得睜大了雙眼,竟然是錦衣衛的虎頭刀!
“在那發什么呆!”一聲爆喝頓時讓白寒煙清醒過來,她猛然回頭,卻見一身青色飛魚服的紀挽月在野林里正朝著她疾步奔來。
“紀挽月…”白寒煙想不通他怎么會出現在此,而在那一瞬間她也顧不上思考,掙扎著從灌木叢里站起身,袍尾掛在灌木叢的倒刺上,她拼命的用力拽回,可那倒刺死死地咬住袍尾,她竟然幾番拉扯都沒能拽下來。
身后的大熊仰天長嘯,帶著怒氣眼里好像淬了毒,再次朝著她襲來。
“韓煙,你到底在發什么呆!”
紀挽月暴怒一聲,眼看著沖過來的大熊,飛身而來一把把白寒煙拽倒在一旁,同時一個跳躍,縱身跳起來,沖著那只近在眼前的兇狠大熊的腦門,就是狠狠的踢了一腳。
那惡熊被紀挽月一腳踢的一個趔趄,紀挽月回頭一把提起白寒煙,將她的袍尾撕成兩半,扯著她的手臂挾著她便朝著前方跑去。
那惡熊受了氣,再次仰頭以鼻仰天不斷的大吼,二人聽這聲的吼叫聲,不由得一震仿佛所有的怒氣,都要隨著這一聲高過一聲的吼叫聲宣泄出去一樣。此刻群龍坡下周圍的森林中除了它的震天吼聲,連只鳥叫都聽不到。
紀挽月不敢停歇挾著白寒煙便前逃命,可大熊動作矯捷,一個匍匐起跳,厚重的大掌裹挾著鋪天蓋地的力氣朝著紀挽月拍了過去。
紀挽月后背結結實實撞上,當即噴出一口鮮血,二人齊齊跌在林子里 “紀挽月!”白寒煙驚駭的大喊出聲,向他爬了過去,身后的大熊再次欺身而來,紀挽月劇烈喘息著起身,連頭都沒抬,一手再次推開白寒煙,驟然抬手用刀鞘擋住了當頭斬下的大掌!
一個鯉魚打挺,他猛然起身,抬起一腳用了全身之力狠狠踢向那熊的腹部,當下,那熊齜牙咧嘴地蜷縮在樹林里上嗥叫,灌木叢和樹竟然被它生生的壓斷,可它還是拼命地用兩條腿掙扎著站起身,齜牙咧嘴的向紀挽月沖去,似乎要撕咬生吞囫圇了眼前的紀挽月,絕不放棄最后一次機會。
“還不趕緊跑!”
紀挽月大喝一聲,從袖子里拿出一把刀,縱身跳到大熊的脖頸之上,雙腿跨著它的頭,一刀插進它的頭蓋骨上!
可那大熊生命力極其頑強,如此仍以沖鋒陷陣的速度在原地轉圈瘋跑。邊跑邊撲邊空咬,有時會突然一個急停,跟上就是一個猛撲,再來一個就地前滾翻,然后合嘴、咬牙、甩頭,想要將身上的段長歌甩下來,然后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白寒煙顧不上的腿上鮮血汩汩的流,和林之番的尸身,她掙扎站起身撿起地上的碎石朝著大熊砸去,大聲喊道:“死熊,你快放開他,你這個死熊,放開他!”
紀挽月一只手死死抓住那熊臉上的毛發,另一只手用著全力狠狠地拍著它的插著短刀的天靈蓋,一掌接著一掌,大熊痛苦的嚎叫此起彼伏,轉頭一口咬在他的手掌之上,一塊肉竟然被它咬了下來,跑跳的速度越來越快。
“紀挽月,你快跑吧,別管我了,快跑吧!”白寒煙看著野熊非要將他吃進腹中,他此時正處于極大的危險之中,急得眼淚都飄了出來,不斷的朝著他大喊著。
紀挽月目中狠辣之意浮現,身體竟猛地一抖,咔嚓一聲,任由左手手掌的肉被它扯下,在熊的脖頸之上輪起身子,使得右腿掀起破空之音,轟的一聲重重的砸在了大熊的身上。
大熊張著大嘴痛苦的一聲嚎叫,紀挽月縱身前傾滾在地上,卻見那熊身子向后傾倒,砰的一身砸在灌木叢里,在沒了聲響。
白寒煙大哭著瘸著一條腿向紀挽月跑去,卻見他躺在地上劇烈的喘息著,嘴角還在流著血,而他的左手早已經血肉模糊,她跪在地上將她的上半身抱在懷里,眼淚簌簌的流,悲慟的大哭:“紀挽月,你明明能跑出去的,你為不什么不走,你為什么不走!”
紀挽月抬起眼皮,吐出一口氣,喘息幾口氣,看著她微笑道:“煙兒,我一向惜命,此番也不知為何…若不是前日和那戝一番惡斗,受了傷,今日殺只熊豈會這么費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