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煙揚臉看著段長歌,勢頭亦不落下風:“我自然是能證明我與這半截人無關,不僅如此,我還知道是誰將這二人移尸此處的?”
“你倒是說說看。”段長歌眉梢微揚,聽韓煙如此說,也來了興趣。
韓煙看著那半截人,秋眸忽而幽深下來:“死者手上老繭橫生,肌肉發達,此人定是武功不凡,若想殺他絕非易事,我方才所見他面色蒼白并沒有鐵青,只是嘴唇略紫,說明此人中毒不深并不致命,兇手只是想以毒來削弱他的實力,方便殺他。而他身上所用之毒尚未完全發作,此人便殞了命,光憑地上這半截身子所言,是查不出所中之毒究竟為何的。”
“你的意思是,他中毒的位置是在腿上?”段長歌星眸一轉,當即了然。
“不錯,受傷位置最先接觸毒藥,仵作可以根據皮肉顏色變化,和銀針取樣檢查出毒藥,可兇手將雙腿帶走,說明此毒,貴陽府有人知道,又或者,那個兇手會這獨門的毒藥,擔心會被查出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兇手帶走了那人的腿?”那銀盔副將接言道,隨即雙眼一亮:“韓推官一直在此處,根本沒時間帶走死者的腿,所以你就沒有嫌疑了?”
“不錯。”韓煙清凌鳳目中閃著一抹微光,輕啟唇道:“至于是誰將尸體移至此處…”
韓煙話未說完,段長歌眸光緩緩劃向那半截人,一擺手身旁的副將立刻會意,托起那半截人的尸身跳入坑里,果然與材官和女人身上的抓痕極度吻合。
“難道,他是殺人兇手?”副將摸著下巴推測道。
“未必。”韓煙淡淡道:“眼睛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一切要調查之后才能得出結論。”
那副將聞言看著他,眼中有了一分欽佩。
“不愧是我大明的推官,果然聰慧。”段長歌眉淡淡盈笑,只是笑意還未到眼底,在唇邊倏地就散了:“可韓推官還是沒有說清楚你如何會深更半夜出現在此?”
韓煙瞧著他微微勾唇:“既然我的嫌疑已然洗清,如何出現在此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不是么?”
韓煙如此一番模棱兩可的回答,讓段長歌眸色沉了下去,盯著他看了一會,一抹戾氣自墨玉般的眼珠內迸濺,不禁讓韓煙心頭一跳。
可韓煙的性子就是這樣,喜怒不形于色,心里越是怕極,臉上越是鎮定,就比如現在他直視著段長歌的眼,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段長歌竟然也垂眸低低的笑出了聲,目光從他臉上滑過,倏地抬臂一揚戰袍轉身離去。
韓煙低下頭,暗暗松了一口氣,耳旁卻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好個小小推官,本官記住你了。”
回去的一路上,韓煙心中都有些忐忑,被龍虎大將軍記住,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而至于喬初,韓煙有些摸不透,他究竟打著什么心思?
回到貴陽府時,天已經大亮了,他直接去了貴陽知府衙門,接待他的是貴陽同知李成度。
李成度二十出頭,卻是心高氣傲,一只手接過韓煙手中的委任狀,抬起頭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卻暗自思忖著好個年輕俊俏的推官。
“下官貴陽同知,參見韓推官。”他身子一低,算是施禮。
韓煙瞧著他的失禮也不惱,微笑道:“李大人何須多禮,我不過大了你一品,大家都是同僚,韓煙初來乍到還要仰仗你才是。”
李成度收了手,瞧著韓煙語氣隨和謙卑,也是個軟柿子,扯唇笑開:“韓大人來的不是時候,知府大人回鄉為母掃墓,怕是有些時候才能回來。”
韓煙略一蹙眉,隨后笑了笑道:無妨,那就遲些時候再去拜訪。”頓了頓他沉思片刻又道:”韓某自到貴陽府下車以來,只見滿眼血腥,狗吠雞啼,想來衙內會有公務要忙,只想盡快履新。
李成度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心想著著這年輕的推官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出言不遜,想了想卻又譏諷的笑開,不過又是一個年輕氣盛的人,且磨練著。
這么想著,李成度淡淡的道:“好,那么韓大人隨我去府堂,在典史那做過登記,不日便可履新。”
“多謝李大人。”韓煙微俯身恭敬道。
從府堂出來后,日頭已經升上了頭頂,韓煙領了牙牌用手指拈在掌心,微瞇起眼似乎想通了許多事,將它掛在腰間轉頭對李成度含笑道:“李大人請便,韓某還有事要辦。”
說罷,轉身離去,李成度瞧著他腳步匆匆轉瞬便離開了知府大門,心中不由得好奇,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會有何要事,便抬腿跟了出去,卻見韓煙竟向牢獄方向走去。
李成度微微揚起眉頭,看了一眼安靜的知府大院,嘴角勾出一絲嘲諷來,如此愛出風頭,看來以后這知府衙門是不會消停的了。
韓煙再次來到牢獄,里面仍是一片死氣,管事的牢頭正在禁房里抱著頭正呆呆的看著門上的“虎頭牢”狴犴,一抬眼就看見韓煙略帶淺笑的眉眼,心里越發煩亂,一擺手呵斥道:“去去去,牢房豈是你經常來的地方?”
韓煙上前走了兩步,離那牢頭更近了些,盯著他彎了彎唇:“誰說我不能經常來牢房的?”
這牢頭此時正一身怒火,瞧著韓煙如此不知好歹,提起腰間的刀便吼道:“你這廝!”
只是他話未說完便瞧見韓煙腰間所掛的牙牌,上面工工整整的寫了“韓煙,貴陽府推官”幾個大字,頓時臉就慘白了起來。
“牢頭怎的一大早就如此大的火氣,難不成牢獄里出了什么大事?”韓煙看著他,唇角流泄著笑意。
牢頭在韓煙的目光下一臉慘白,如針芒刺骨,不知所措得一下子跪在地上。
“韓推官饒命啊,小吏也不知怎么的,只覺的是見了鬼了,那喬初不知怎么的,竟然在一盞茶的功夫就不見了。”
“一盞茶?”韓煙忽而凝眉:”你如何將時辰記得日此清晰?”
牢頭身子抖得越發厲害,臉色漲紅,又陡然慘白。
“小吏,小吏…”
牢頭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完整的話,韓煙心中卻分明起來:“他是給了你好處吧。”
牢頭將頭伏在地上,指尖抖得不成樣子:“大人饒命,小吏一時糊涂,他只是又向我要了一個勺子,我想著也沒什么,就,就答應他了。”
“又?”韓煙瞳孔一縮,抬腿向牢房里走去道:“去看看。”
牢頭如大赦般急忙爬起身從腰間拿出監門的鑰匙,先后打開了兩個門,韓煙記得,昨日他來的時候,這牢頭也是打開了這兩道門,今日他才在這門上看出了門道:“這兩道門,一個是朝左開一個是右開,如若囚犯不明就里的越獄,往往出了第一道門,卻怎么也打不開第二道,很容易將自己關在里面。”
牢頭在身后不住地點頭:“大人果然心細,監門的鑰匙只在我一人手中,喬初絕不是從門走出的。”
韓煙沒有言語,二人來到喬初監牢門前,有三人在門口把守,見到韓煙都是一臉惶恐,韓煙擺了擺手道:“將牢門打開,我要檢查。”
“快快快,聽韓大人的話。”牢頭急得向獄卒踢了一腳。
獄卒不敢怠慢,立刻打開牢門,韓煙抬腿走了進去,這監牢里無窗,且墻壁厚實固若金湯,喬初有官職在身,便單獨關在了最里面的監牢,可是這喬初是怎么離開的?
“你是如何發現他越獄的?”韓煙轉頭看著牢頭問道。
牢頭咽了咽口水,臉色漲紅,不知該如何開口,卻瞥見韓煙的臉色沉了下去,立刻驚恐的跪在地上:“都怪小吏貪心,回去后忍不住偷偷地看著被包在帕子里的銀子,只是沒想到那里只有兩枚銅錢,剩下的全是泥塊,我當時怒上心頭,去找他理論,可沒想,前后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人就不見了,他朝我要的勺子還安安穩穩的放在他的床鋪之上。”
“那個勺子…”韓煙瞇著眼凝思起來。
“是啊,我也奇怪,他找我要勺子做什么,倘若想要逃獄的話,直接逃走就好了,如果我若是早一會發現銀子是假的,他可能就逃不了了。”牢頭也是一臉的不解。
“他經常找你要勺子么?”韓煙突然問道。
“說來也奇怪,這喬初不用筷子吃飯,就喜歡用勺子,還經常用壞。”
韓煙忽然靈光乍現,眸底也射出精光來:“他是不是每次吃飯的時候都在地上。”
“是啊,是啊,不僅如此,他平時也都躺在地上,可能是嫌棄吧,畢竟只是一堆干草上搭了塊破布。”
“我知道他是怎么逃出去了。”說話間韓煙已經趴在干草旁一瞬不瞬的盯著床鋪,在這昏暗的光線里,他這一雙眼看得分外清楚,只是轉瞬他又擰眉道:“不對,可是東西是如何運出去的?”
身后的牢頭看著韓煙似乎在自言自語,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再抬眼間卻見韓煙轉頭直直的看著他,牢頭一臉惶恐,聽見他問自己:“喬初平時可是隨犯人一同在山上采礦?”
“是啊,韓大人是這么知道的?”
“這就對了。”韓煙站起身又問道:“今日可有出獄的人?”
“有,普通牢房里有一個犯了偷竊罪的,他今日出獄。”牢頭對韓煙有些欽佩,竟然未卜先知,難道真的是虎頭牢狴犴爺爺顯靈,來幫助他了。
“他根本就沒有走,走得那個是喬初。”
“怎么可能?”牢頭一臉驚疑。
“普通牢房里關押的犯人很多,多一個你也看不出來,穿的都是一樣的囚服,在牢里折磨的不成人形,是誰走出的牢房大門,你們也分辨不出來,更何況是在犯人丟失的檔口,你們自然將心思都放在喬初越獄的上面了,哪里還關心一個盜賊。”
“可是,可是。”牢頭仍是不可置信:“他是如何走到普通牢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