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目標,也算太大嗎?”
朱棡不解的問道。
雖然說可能對別人來說可能很大,但對于朱元璋來說,那就是正在實施的一個過程。
以一個明君的角度來說,這就是一個小目標。
蘇璟淡淡道:“晉王,你以為你這幾日見到的就是真正的民間疾苦了嗎?”
三天的挑戰,從晉王變成了一個平民百姓。
沒有安身之處,沒有一技之長,只有五文錢的資產。
朱棡看著蘇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自己這樣的生活,依舊不能算是真正的民間疾苦嗎?
“蘇師,學生會努力的去了解的。”
朱棡認真的回答道。
“沒有意義。”
蘇璟直接道:“晉王,你所謂的了解,也不過是去找些史書看看,什么餓殍千里,伏尸百萬,家破人亡,人命如草芥…”
“看著的確是悲慘凄痛,但這些文字的描述,都不及真正的千萬分之一。”
蘇璟緩緩的說著,他是真正見識過“疾苦”的。
不過不是這輩子,而是上輩子參加了一個國際援助的活動。
深入非洲,開展了長達一個月的援助。
戰爭、疾病、饑餓、貧窮、死亡…
所有的一切,都在蘇璟的眼前清晰可見,或者說無時無刻不在蘇璟的身邊發生著。
那才是疾苦,真正的疾苦。
朱棡愣住,因為蘇璟所說的一點不錯,他的了解,就是從那些歷史的記錄中了解,從文字上感受。
但僅僅是這三天的感受,朱棡便已經明白,文字所能傳遞的苦痛,太弱了!
“伱知道為什么人們都喜歡吃一口甜嗎?”
蘇璟又問道:“尤其是百姓,越是窮苦的百姓,便越是如此。”
朱棡回答道:“因為甜的好吃。”
蘇璟搖頭道:“不,是因為餓的難受,嘴里是發苦的,這個時候吃東西也是苦,人就想吃口甜的。”
餓的發苦。
朱棡有點懵,他是感受過饑餓的,因為他之前又被偷了錢,導致沒法去買饅頭吃。
僅僅餓了一天的他,只是感覺渾身無力,頭暈眼花。
嘴里發苦是什么感受,他是不清楚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說明餓的時間還不夠。
“是學生太淺薄了,蘇師之言,學生銘刻在心。”
朱棡朝著蘇璟認真道。
蘇璟說道:“其實這些你的父皇也都知道,為什么他如此的痛恨貪官污吏,就是因為你的父皇知道吃不飽穿不暖是什么樣的一種滋味。”
“我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教訓你,只是希望晉王你能明白,你是藩王,未來會就藩,會管理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的百姓。”
“于你而言,這些百姓可能就是一串數字,你不可能見過他們所有人,也不能了解他們所有人的生活狀況。”
“但我希望,未來你擔當起這個責任的時候,能夠多想想百姓的苦,不求給他們多少甜,只求讓他們少苦那么一點。”
事實上,蘇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和朱棡說這些。
他只是一個穿越大明的普通人,最多就是混的還不錯的普通人。
歷史的浩蕩進程之前,個人的力量其實是渺茫的。
百姓的疾苦,也不是蘇璟一言可以解決的。
但此刻蘇璟就是想說,就是要把這些話說出來。
即便他面前的只是晉王朱棡。
“學生謹記蘇師教誨。”
朱棡再度放下水瓢,無比認真道。
蘇璟說道:“聊的太多,洗澡都慢下來了,抓緊點洗完吧,水涼了。”
兩人很快洗完了澡,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再度回到了院子里。
“明天一早就走嗎?”
蘇璟問道。
朱棡點頭道:“是的,蘇師,父皇給的時間就三天,明天早晨就得出發了。”
三天的時間,對于朱棡來說,還是太短了些。
蘇璟說道:“早上出發也不錯,天黑之前就能趕到了,挺好。”
此時的蘇璟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而朱棡則是站在蘇璟的身旁。
“蘇師,來之前父皇讓我帶了句話給您,不知道您可有什么要我帶給父皇或者其他人的話。”
朱棡朝著蘇璟將之前朱元璋帶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
蘇璟想了想,本想算了,但又開口道:“和你父皇說,我這里沒有治病的良方,想要真正的變,得他這個皇帝自己去想辦法,其他人說再多也沒用。”
朱棡點頭道:“學生記住了,到時候一定會轉達給父皇的。”
“對了,記得和你母后,也就是皇后娘娘說一句,若是想給我相親,我不排斥,但起碼得先讓我知道是啥人,可別直接就安排見面,那樣太尷尬了。”
蘇璟又道。
上次朱樉問了自己的婚姻之事,他便已經猜到了,馬皇后對自己的婚事是真的很上心。
相親這種事,馬皇后大概也是會安排的。
與其讓馬皇后來通知自己,不如提前給打個招呼。
相親,其實還挺尷尬的。
“是,學生明白。”
朱棡再次點頭,臉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異樣。
他沒想到蘇璟竟然會讓他帶這樣的話。
“還有太子,最近這么忙,讓他記得休息,身體才是第一位的,未來的大明,還得靠他呢。”
蘇璟又想起了朱標,這位跟在自己身邊半年多之久的太子,總是有些割舍不下。
朱棡立刻道:“蘇師說的是,大哥那邊,我一定會轉告的。”
蘇璟對于朱標的特殊關愛,朱棡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問題。
畢竟,朱標可是蘇璟的第一個學生,也是最早的學生。
“夜深了,有些涼了,回屋休息吧。”
蘇璟起身,將衣服拉了拉。
朱棡隨即跟在蘇璟的身后,默默的,十分恭敬。
走到門口,蘇璟轉頭道:“對了,周王那邊,可還好?”
說起朱橚,蘇璟倒是有些日子沒想起來了。
對于植物學的天賦,蘇璟依舊是記憶深刻。
只不過現在的年紀,著實也有些太小了。
“五弟大多都在農學院中,似乎是在做一件重要的事情,我不是很懂,但五弟一直都沉浸其中。”
朱棡如實回答道。
雖然他喜歡讀書,也有求學好問的心,不過對于植物,他的確是沒什么太大的興趣。
蘇璟點點頭道:“如此便好。”
朱棡有些疑惑道:“蘇師不需要學生給五弟帶句話嗎?”
蘇璟搖頭道:“不必,周王和你們都不一樣,他是一個純粹的研究者,我很看好他。”
雖然朱橚年紀小,但蘇璟卻看到了朱橚其獨特的特質。
歷史上朱橚的一生,也是他這個特質的體現。
可以說,如果朱橚不是生活在皇家,而是其他的富足之家,或許就會很不一樣。
沒辦法,身為老朱的兒子,這人生的路早就被規劃好了。
“蘇師對五弟竟然如此看重嗎?”
朱棡有些意外的問道。
他是知道朱橚在蘇璟這里表現的很好,尤其是數學上的天賦,就連卡奧斯也贊嘆不已。
只是,僅僅是數學上的天賦,就能讓蘇璟這般評價嗎?
朱棡還是很好奇的。
蘇璟笑笑道:“晉王,你可以理解為看重,不過這不是說周王就比你們聰明比你們優秀,事實上,在科學研究這件上,聰明才智很重要,但卻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
朱棡不由的好奇道。
蘇璟擺擺手道:“今天太晚了,以后有時候再說吧,就這樣,睡吧。”
畢竟已經是準備睡覺了,這要是扯開了再聊,那不知道又得到什么時辰了。
“是,蘇師。”
朱棡有些遺憾,但還是聽從了蘇璟的建議。
次日一早,朱棡早就收拾好了包裹。
馬車也在院外等待著,而那些護衛們的表情,分明都是松了一口氣。
因為之前蘇璟和朱棡搞出來的事情,著實是讓他們有些膽顫心驚。
這要是朱棡出現半點問題,最后倒霉的肯定都是他們。
“蘇師,學生要走了。”
朱棡朝著蘇璟告別道。
蘇璟笑著揮手道:“慢走,我祝你一路順風。”
很快,朱棡坐上馬車,消失在蘇璟的視野之中。
這樣的離別,對于朱棡來說有些意猶未盡,而對于蘇璟來說,只是常態。
“起的有點太早了,睡個回籠覺先。”
蘇璟伸了個懶腰,轉頭回房睡覺了。
“東家!東家!”
一陣急促的叫喊聲將蘇璟從回籠覺中喚醒。
蘇璟開門,門口是急切的孫平。
“怎么了?”
蘇璟不慌不忙的穿好衣服道。
孫平立刻道:“東家,有人對布行動手了,昨天晚上倉庫不知道被什么人打開了,半數的布匹都被潑了糞水,已經不能用了。”
“剛好之前又有幾筆大訂單,這現在貨發不出去,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孫平言語間已經是倉皇自責不已,自己辦事不利,給蘇璟惹了大麻煩。
倉庫失守,潑糞水,有訂單。
蘇璟只是簡單的過濾了一下孫平的話,便立刻明白,這是有人在搞事情。
蘇氏布行的貨,可都是上品。
能打開倉庫,卻不偷盜,而是采用潑糞水的方式毀壞。
偏巧了,這會兒還正好有大訂單。
正常人只要隨便想想,都明白這些肯定不是巧合。
“孫平,別急,我先去倉庫看看再說。”
蘇璟安撫了一下孫平,沒有任何的責怪。
這種事,孫平是第一責任人,但他肯定不是疏于職守的那種人。
“是,東家。”
孫平點頭。
兩人很快來到了蘇氏布行的倉庫,現在好的布匹已經被清除了出來,那些被潑了糞水的布匹則是拿到了院子里開始清洗。
但這味道就非常大了。
來的路上蘇璟也大致了解了倉庫失守的經過,倉庫重地,向來都是孫平自己親自鎖門保管鑰匙的。
這門孫平鎖了,鑰匙也貼身帶著,但倉庫還是偏偏被人打開了。
孫平自己也搞不明白,畢竟鑰匙他誰也沒給過。
“東家,我不懂,為什么鎖能被打開?”
孫平無比自責的說道。
蘇璟淡淡道:“一把鎖而已,總有人能打開的,有人想針對我,和你沒關系。”
這明朝的鐵索,構造還是相對簡單的。
開鎖這種事,蘇璟自己都能來,他相信只要想找,開鎖匠總能找到的。
“東家,到底是誰想針對您?”
孫平看向蘇璟問道。
蘇璟說道:“還能有誰,不就是那些個躁動不安的家伙,在你這里鬧點動靜,要讓我著急忙慌起來,他們好做自己的事。”
孫平自然是立刻就理解了蘇璟說的人是誰,那些想要脫離蘇璟的掌柜們。
“可是為什么呢?東家?我可是按照您的吩咐,表明了中立的態度?他們要搞的話,應該也是從金陵飯店或者是沙縣小吃開始吧?這不是逼著我和他們對立嗎?”
孫平一臉不解的問道。
之前有人找了他,而他的態度并不是支持蘇璟,只是保持中立。
拉攏自己才是那些人該做的。
蘇璟笑笑道:“說明他們的腦子不笨,有人想到了你這里是我故意布的局唄。”
對于自己手底下的掌柜們,蘇璟也沒有那么小瞧。
孫平和自己的關系,別人又不是不知道,哪能那么輕易的相信。
孫平臉色一變,說道:“東家,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布行的貨要是交不了,問題可就大了。”
蘇氏布行在溧水縣,乃至周邊的幾個縣,都是壟斷地位。
如果出現問題,貨按時交不了,可不僅僅是賠錢的事情,還是名譽。
而且,如果真的是針對蘇璟,那么這些訂單大概率不會接受賠款,事情一鬧大,蘇氏布行的名聲肯定是一落千丈。
孫平現在是想想就著急,也分外的埋怨自己,沒有把倉庫看好。
蘇璟說道:“不著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么,這事不大。”
骯臟的卑劣競爭手段,蘇璟之前可經歷了太多了。
這點事,還不足以讓他手忙腳亂。
孫平還想說點什么,但看著蘇璟如此平靜的樣子,他的心就安穩了不少。
簡單的盤點了一下損失,其實不算是特別多。
潑了糞水的布匹洗完再正常售賣這種事蘇璟干不出來,不過標明是處理過打折銷售還是可以的。
如此一來,至少本錢可以回來。
最大的問題,還是那幾個訂單的貨該怎么辦?
距離交貨的時間,沒有幾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