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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鶴齡滿心當著去宮里討要鹽引。
卻是進了宮,直接被叫到坤寧宮的飯桌前,連跟朱祐樘單獨敘話的機會都沒有。
“鶴齡你來了?坐下來用膳吧。”
朱祐樘很客氣,妻子在旁,他永遠都是好好先生的形象。
張皇后笑道:“鶴齡,這兩日跟陛下商議,想讓你去戶部,接替延齡的差事,或可對你有一番歷練。”
張鶴齡本還在琢磨怎么開口要鹽引呢,聞言瞬間瞪起眼來。
好像突然就不用為鹽引發愁了,若真是接替了弟弟做戶部侍郎的差事,那戶部豈不是我隨意支配?想給自己發多少鹽引發多少鹽引?別人支兌鹽引的時候,豈不是可以敲詐勒索他們?
這是要翻身當主人!
“臣自當盡心竭力。”張鶴齡挺直腰桿,表現出要精忠報國的樣子。
朱祐樘道:“坐下來說,你也別掉以輕心,戶部的差事可是很辛苦的,朕在今日朝會后也單獨找過戶部的周部堂,讓他好好教你,你有不懂的地方請教他便是了。”
“好,好。”
張鶴齡心中很興奮,要不是顧著在宮里當著皇帝皇后的面,他現在都想搓搓手表現一下自己心中的喜悅之情。
張皇后道:“陛下,周部堂…會盡心教鶴齡嗎?”
朱祐樘想了想道:“周部堂到戶部之后,戶部打理井井有條,鹽政方面的事他做得很好,朕都交待他,他應該不會懈怠的,只看鶴齡他是否好好學了。”
張鶴齡這會全然不提鹽引的事。
他信誓旦旦道:“陛下放心,臣肯定能做好,臣又沒比舍弟少條胳膊少條腿的,一點事定不會辜負你們!”
這話說出來,別說是朱祐樘,連張皇后都不太相信。
估摸著這小子是沒安什么好心,卻不知現在張鶴齡是掉到錢眼里。
可畢竟張鶴齡也拿出了當臣子的“覺悟”,夫妻倆也不能說什么,而后這場簡單的家宴,張鶴齡不斷起來給朱祐樘斟酒,卻是被張皇后好一頓數落,一直在提醒少喝點少喝點,大概張皇后也知道自己丈夫的酒量不好。
周經會盡心幫張鶴齡?
有心無力,說的就是他這種。
戶部打理井井有條?那是因為有張延齡在!張延齡被調出京師,戶部右侍郎的職位又沒別人補上,周經少了一個強大的幫手,最初他或許覺得張延齡存在的意義不大,在戶部掛個職位,十天有九天半看不到人影,能有何幫助?
可當張延齡真的走了,一件件棘手的事情擺在面前,沒個處理的人,周經就感覺到壓力,這次也是周經主動跟皇帝提出,戶部現在缺少能干的人相助,朱祐樘又不好收回之前成命,把張延齡戶部侍郎的差事收了太對不起小舅子,干脆就讓另外一個小舅子頂上。
周經本來還是滿懷期待的,當他從皇帝那得知,只是讓張鶴齡來幫忙,他是大失所望的。
他也知,這貨來不給自己幫倒忙就不錯。
但張鶴齡可是懷著滿心期待和抱負,準備去戶部“大有可為”,做一回“有志青年”。
張延齡是在抵達揚州之后,才得知他那個不爭氣的大哥到戶部的事。
在張延齡看來,皇帝這也有點胡鬧的意思。
同為兄弟,做事路子是有點相似,但聰明人跟笨人做事的效果,絕對是不一樣的。
“建昌伯,您要到任南京的事,在南京官場都已經傳開了,不過南京六部的人沒有聽聞要派人出來迎接您,因為您上任的乃是地方督撫,照理說是要受南京六部所節制的…”
陸坤給張延齡做“科普”。
你職權是挺大的,還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但問題是你官職不高啊!
南京隨便拎出個南京尚書之類的,就能把你壓住,你可別以為這江南你可以隨便橫行,或是覺得自己能說了算。
張延齡摸了摸胡渣道:“也是啊,我也沒說是來當南京內閣首輔的吧?南京沒內閣是吧?就算是內閣首輔,也不是宰相對吧?南京六部九卿官在我之上是吧?可問題是,他們也管不著我,我也不稀罕去管他們,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是吧?”
陸坤:“…”
你把問題都自問自答了,還要我說什么?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你可別以為我跟南京那些大佬是一伙的。
我區區一個錦衣衛的總旗官,還是南京這旮旯的,跟你這個皇帝眼前的能人那是完全不能比的。
張延齡道:“對了,鄧指揮使不是說會在我之前到南京?他還沒到吧?我這邊可拿著他想要的人…對了,提前跟南京那邊打個招呼,就說本人最近有喜,要新收美眷,讓他們提前準備慶賀的事,送禮就不必了,投個賀帖就行。”
陸坤還是沒聽明白張延齡的話。
他好奇道:“建昌伯要納妾?不知是哪家?”
“還能哪家?當然是成國公家的,他提前都說好了把他妹妹和閨女一并給我當妾,怎么,我到了南京他還想賴賬是怎么著?”
張延齡很“囂張”。
人還沒到南京,都還沒拜山頭呢,就想讓強大的地頭蛇成國公家里把小姐和她姑姑一并嫁過來當妾?就算你很跋扈,是不是也先搞清楚狀況,先等自己在南京站穩腳跟之后再說這件事?
“這種事,老朱家的人肯定覺得丟人,他們一定是想藏著掖著,我就是要大肆宣揚一下,讓全城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也讓他們知道本爵乃是一個重承諾守信譽之人,說要納他家倆女人,就一個不能少,進城我就要,還有成國公可是說好了要給我個大宅,正好我在南京還沒落腳之地呢…”
陸坤一路上所見到的張延齡,雖然不是什么翩翩公子,但至少也是講道理的。
為何馬上要到南京了,張延齡就一改之前本色?
陸坤道:“建昌伯,有件事必須要提醒您,如今成國公人雖不在南京,但他家族在南京的影響力很大,尤其是老夫人…況且如今南京守備魏國公跟成國公家中也是世交…”
說到這里,陸坤發現張延齡的眼神不對勁。
好像在說,如果這些事還用你來提醒的話,我還有臉到南京來當官?
“按照本爵的吩咐,把消息放出去就行,剩下的事你不用太過理會…放消息的事,你只負責往錦衣衛那邊宣揚一下,剩下的還是看我自己吧,有時候這做事能力也要區分一下,不是說能把墨守成規的事做好,就算是有能力,要靈活變通才能得器重啊。”
張延齡的話,似又在提醒陸坤。
想不想有發展?
光是靠你所謂的“守規矩會來事”,完全行不通,如果按照朝廷的規矩來,我張延齡到地方上也只能給那些大佬提鞋。
可我來江南就是為了自己當大佬的,所有人都要來給我提鞋。
你要是連這層覺悟都沒有,還是趁早卸了護送的職務回去辦你的差,咱就不是一路人。
南京,成國公府。
成國夫人成胡氏正在見從京師回來的使者。
成國夫人是已故禮部尚書胡濙的女兒,如今年過六十,雍容華貴,剛經歷過喪夫之痛,她也最想讓兒子朱輔能早些回南京,把她丈夫的爵位和職位、地位等一并繼承。
“為了得到一個建昌伯的支持,就要一次把府上的兩位千金嫁過去,還是姑侄一起嫁,成何體統?”
成國夫人很生氣。
張延齡的名聲,她以前也聽說過一些,只知道這是張氏外戚家不成器的兒子,光靠著姐姐皇后的地位,在朝中無惡不作,在京師更是無法無天。
現在居然以外戚身份,在未通過科舉的情況下,就能直接位居北戶部侍郎這樣的官爵,更是被當作封疆大吏發到江南來,更是讓她覺得這種人很不是東西。
來人很無奈:“老夫人或是有所不知,這位建昌伯的影響力…尤其是對陛下的影響力,太大了,只要他一句話,陛下都能在金口玉言已定的情況下,把成命收回…小公爺也是沒辦法,只能是屈從了…”
成國夫人道:“就沒找英國公嗎?”
“沒用啊,英國公在朝中是能跟部堂、閣老聯絡上,但說話也不頂事…是不及這位建昌伯頂事。”
聽到這里,成國夫人似乎才明白,為何兒子會這般“胡鬧”,要一次把妹妹和女兒一起嫁給張延齡當妾。
成國夫人語氣堅定道:“事情就先拖著,沒有老身的吩咐,誰都不允許跟建昌伯見面,就算是他親自來上門提親,也給趕出去,我兒子定的事,又沒有一紙婚約,老身當不知…”
來人道:“老夫人,這不行啊,若是建昌伯上奏一封,或許小公爺又要到延綏去戍邊。”
“混賬,那張家的外戚,還能只手遮天不成?”成國夫人徹底怒了。
“沒辦法,已經吃過一次虧,老夫人就別阻攔了,這是小公爺深思熟慮后的決定,他也知這樣會讓老夫人您不同意,所以才特地讓小的回來跟您說。”
朱輔已經吃了教訓,懂得了吃一塹長一智,可南京這邊覺得,我們就是最強大的地頭蛇,為何要給所謂的“強龍”低頭?
可關鍵是,你地頭蛇的首腦,還被“真龍”給拿住呢。
逼著你就范,你有什么辦法?
“另外,還有南京守備次序的問題,還指著建昌伯給定下來,這件事恐怕連魏國公那邊也都等著,以后小公爺來到南京,也不想被人壓著…”
成國夫人雖然生氣,但聽到這里,已經基本明白張延齡的影響力有多大。
既然還想利用張延齡的影響力來為自家人做事,言而無信這種事最好就別干,否則張延齡報復起來,吃虧的是她遠在京城的兒子。
反正一個庶出跟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女兒,加上一個孫女,她還犧牲得起。
成國夫人道:“那就把這件事跟兩個丫頭說了,再給置辦一下嫁妝。”
來人道:“嫁妝是一所大宅。”
成國夫人也很無語。
這是要有多卑微,才能在賣女兒的時候還要倒貼錢?
“兩個丫頭性子都挺倔,怕是不容易啊。”成國夫人很清楚自家女人的性格,武將之家出來的,就算不是自幼練武長大,也絕對不是那種事事唯命是從的小家碧玉。
在這種武勛世家出來的女人,就算不是母張飛,也是半個花木蘭。
本來成國公府這邊還想把事壓一壓,不想讓同時嫁二女的事,影響了自家名聲。
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再加上這件事很離奇,南京守備成國公家居然要紆尊降貴同時把姑侄嫁給一個外戚當小妾…還陪嫁個大宅子…
市井升斗小民都有了茶余飯后的談資,瞬間就把南京城的輿論點燃。
張延齡人在揚州停留兩三日,要查閱有關黃河改道后工部修河堤、疏浚河道的賬目,卻在這兩三天之間里,他就在人未到場的情況下,成為南京輿論漩渦中的關鍵人物。
一連兩日,都有南京地方上的官紳和武將,或是親自,或是派人,過江到揚州這邊來拜訪張延齡。
主要是張延齡的官職太大,就算都知道南京六部職位在他之上,架不住張延齡職權太高,大部分的職權都可以直接跳過南京六部,直接對皇帝負責,就算本來還能被南京六部節制的職權,也因張延齡那處處跋扈不受管制的性格,也會被張延齡選擇性跳過直接上報朝廷。
南京六部官場中人,更像是深耕南京的地頭蛇。
至于張延齡,則就是欽差大臣,代表的是皇帝。
“老爺人還沒到南京,不過江南的商賈早就聞風而動,若是您肯收禮的話,收個十萬兩以上的見面禮,不在話下。”
徐夫人負責商界這邊的聯絡。
當她把數字說出來后,張延齡還是挺失望的。
“才十萬兩?”張延齡明顯看不上眼。
徐夫人道:“或是這點銀子,老爺看不上,但這江南之地可是非常繁華,而且女子鐘靈毓秀,老爺若是喜歡美色的話,這十萬兩銀子足以買回一千個如花似玉的丫頭侍奉在旁,老爺是否動心了呢?”
張延齡一拍大腿:“夫人可算提醒我了,讓他們別送錢了,那太俗套,就送女人,一家送一個就行,正好我身邊缺暖床的。誰送來的合我心意,我就用誰當江南商會的當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