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在蕭敬的陪同下,一路出宮。
“國舅爺,往下查抄犯官府宅,還有跟陛下匯報之事,就交給您,您若是有何差遣,只管跟東廠辦事的人知會一聲,老朽也定當竭力而為。”
眼下的蕭敬,是徹底服氣。
張延齡對蕭敬的態度也算滿意。
當奴才的可就要有當奴才的覺悟。
一邊當奴才,還一邊想替主人思考、做主,能當好奴才?
“蕭公公放心,以后咱肯定是通力合作,你要知道我可沒在跟戶部有關的案子上私藏一文錢。”
張延齡也要說清楚。
別以為我辦這些案子是為了發財。
暗地里發財那是我的本事,但表面上所有扣押的貨物和錢財,可都如數上繳,想賴都賴不得。
蕭敬急忙道:“國舅爺對朝廷和陛下的忠心,老朽豈會看不明白?絕不會有人嚼這般無端的舌根。”
話是這么說,蕭敬心里其實也在納悶:“建昌伯辦案不是為了錢財,那是為了什么?”
張延齡在賺錢方面的造詣,顯然比蕭敬要高很多。
要發財也不是要靠低級的貪贓枉法,只要壟斷市場便可以,如張延齡最初所設計,表面上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但錢財就是能源源不斷落進自己荷包。
有手段的官,不就是這么賺錢的?
隋奇就是反面典型,靠受賄、中飽私囊賺的錢既不多又不穩,被人一查一個準。
東安門前,張延齡跟蕭敬作別,他要回隋奇府上將抄家善后的事完成。
他也要派人去徽州商會敲打一下。
別是老子費了半天口舌,還放過你們的話事人,回頭你們仍舊我行我素來跟我作對。
若是談不攏,直接對你們動手。
光是替犯官藏銀子這一條,就夠徽商商會喝一壺的。
他與南來色和幾名護送的錦衣衛剛過燈市,面前就有一群人在攔路,看樣子好像是哪個豪門大戶府上的,當首還有個看似挺囂張的年輕人。
“何人敢擋官家去路?”
錦衣衛馬上有人沖上去,朝攔路的人威脅。
當首的年輕人迎過來,被錦衣衛提刀攔下,此人老遠朝張延齡的馬車招手:“爵爺,是我啊。”
張延齡掀開車簾,指了指,問南來色:“認識?”
“爺,那是馬部堂家的二公子,您怎會不識?”
經南來色這一說,張延齡這才知道,原來這就是自己腦袋被打的始作俑者,也是讓自己當了冤大頭的馬文升的二兒子馬玠。
想到自己無端被人打一頓,還是替別人數錢,尤其是馬玠先借給他的那筆“高利貸”,張延齡心里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放高利貸的先借別人高利貸,身體原主可真是傻缺中的傻缺。
他從馬車上氣勢洶洶下來,走到馬玠面前,冷聲道:“馬公子來找本爵作何?”
二人雖然地位有差,但以往又基本是一丘之貉,全都屬于不學無術壞事做盡的浪蕩子。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才能湊到一塊。
但現在情況完全不同,短短時日內,張延齡就成了皇帝心目中的能人,連馬玠的老爹都奈何不得,現在更是在朝中有呼風喚雨的跡象。
“在下來找爵爺,當然是表達感謝的,之前靠爵爺為府上收了一點田地,這不正準備宴請一下爵爺您?”
馬玠一臉堆笑望著張延齡,本來很囂張,現在又多了幾分猥瑣。
張延齡道:“本爵還有皇差要辦,下次吧。”
正要走,馬玠趕緊上前兩步道:“爵爺,在下這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您說,還望您給個面子,讓在下可以做東…”
張延齡暗暗皺眉。
這小子不會是想跟我討債吧?
之前為了往外放高利貸,還從馬玠手上借了九百貫錢,說起來馬玠還是債主。
“好啊,正好有件事也要跟你念叨念叨。”
張延齡心說,想讓我還債?
門都沒有!
你老爹自詡清正廉明,你們馬家哪來的九百貫錢放貸?
別以為不知道這九百貫來路不正。
你敢要,老子就敢查!
就近的酒肆內,二人直上二樓。
此時已過午后根本就不是吃飯的時候,樓上沒人,馬玠還是讓掌柜給準備了好酒好菜。
“爵爺您見諒,這沿街的小店沒什么好招待,以后再請您吃花酒,您放心…所有的賬目都算在在下頭上。”馬玠還在獻殷勤。
張延齡道:“馬公子,話直說就好,之前替你收了地,那九百貫…”
“舊事不提,九百貫的事一筆勾銷。”
馬玠很爽快就把欠債給抹了。
張延齡本來還想好好跟馬玠理論,現在馬玠如此爽快,張延齡反而有些不太能接受。
這小子會這么好心的?
張延齡伸出手來,馬玠先是愣了下,隨即從懷里拿出張家兄弟共同簽署的欠條,就在張延齡以為這小子抹去欠債是有什么前提條件時,卻見馬玠屁話沒說已將欠條遞過來。
“在下能跟爵爺您認識,出借的九百貫,自當是拱手相送,就沒想過要討要回來。”馬玠把話說得還很漂亮。
張延齡可不相信這小子的鬼話。
歷史上同樣都是不學無術的馬玠,可是被定過死罪的人,要不是皇帝看在馬文升的面子上,馬玠肯定活不成。
“之前本爵為你收的地,所帶來的收益,好像也不止這點!”
張延齡好像還不滿足于把債免去。
馬玠一怔,苦笑道:“爵爺您之前是出力不少,但始終那些地不能隨便變賣,還要藏著掖著…要不這樣,回頭在下將地賣了之后,再送一份厚禮給您如何?”
識相!
本來張延齡還在想怎么去面對債主問題呢。
現在馬玠給了打開一條思路。
當然等著債主自己上門就行了,這種事干嘛要自己操心?
再說張鶴齡不也馬上回京?
借錢的時候張鶴齡可是主力,應付債主這般的糟心事還是讓張鶴齡去干。
“馬公子快人快語,那本爵也就不跟你計較,說吧,今天來找本爵有何事?不會是替徽商來找我的吧?”
張延齡感覺到馬玠如此爽快,很可能是跟徽州商人有關。
徽商賄賂馬文升自然是不太容易,但若是從馬文升身邊的家人下手,可就容易許多。
馬文升家教再好也架不住他顧不上家,誰來教他兒子?
一代正直名臣,教出個死刑犯的兒子,可算是馬文升人生的敗筆。
馬玠稍稍苦笑道:“也不全是,那些徽商現在都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幾天,誰看不出來?但若是能跟爵爺您一起敲敲他們的竹杠,還是極好的,再是聽說您最近深得陛下信任…在下也想涉獵一些生意,您看是否能…”
馬玠還真不是為徽商說情的。
而是來談“生意”。
大概是感覺到徽商馬上要沒落,知道現在張延齡有了權勢,想通過巴結張延齡,來獲得市井某些行業的壟斷。
張延齡心想:“老子有錢不賺要送給你賺?真當老子是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