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心下十分著急,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張延齡吃早飯。
吃得還很慢。
這頭蕭敬越著急,張延齡越淡定,好像此差事跟他張延齡沒有關系。
一直到吃完早飯,將出門時,張延齡才拿出一點辦事的態度,問道:“蕭公公,今天是要去查抄哪家的府宅?”
“回國舅爺的話,乃是戶部山西清吏司郎中,名叫隋奇的。”蕭敬認真回答。
張延齡一臉失望之色道:“蕭公公這般鄭重,竟只是抄個郎中府宅?還以為是要查抄戶部左右侍郎呢。”
蕭敬汗顏。
在你建昌伯眼里,正五品的京官戶部郎中,都不值得你出馬?
眼界是挺高,但問題是若非皇帝欽命讓你查戶部的案子,一個戶部郎中在朝中文官眼里也比你個外戚重要一千倍,地位也比你高。
“不管是什么官,既是陛下讓查的,那就出發吧。南護院,把兔崽子們都叫上,去查抄官員府宅!”
蕭敬急忙提醒道:“國舅爺,這是皇命差遣辦的案子,讓東廠和錦衣衛配合您便可,您不必出動家仆。”
張延齡哈哈笑道:“讓小的們去見識見識,不會這都有問題吧?”
蕭敬見張延齡的神色,大有你不讓我帶家仆去,我也不去的架勢。
蕭敬心里別提有多別扭。
怎么都感覺上了賊船。
這還怎么指望張延齡把差事辦好,讓自己重新獲得陛下信任?
“帶家仆只是見識一下的話…也不是不可…”
“那就行了,人多好辦事,出發!”
蕭敬差遣東廠之人,加上金琦親率的錦衣衛,以及順天府的人…
一行有二三百號人,直奔戶部山西清吏司郎中隋奇的府宅而去。
隋奇作為山西清吏司郎中,主要負責山西地方的錢糧奏銷,但因山西有大同鎮、偏頭關等邊防重鎮,每年在山西所用的錢糧也是過他的手,實際上他的權力不小,在四個山西清吏司郎中之中,他正是負責調運錢糧的那個。
這幾年戶部內部非常腐敗,隋奇當然會趁機中飽私囊。
張延齡帶人到隋奇府上,也不用上去敲門,直接朝金琦喊著:“撞門。”
蕭敬還正在奇怪用什么撞門,卻見金琦是早有準備,金琦帶幾名錦衣衛抬著圓木就沖上去,咣當咣當幾下就把門砸開。
其實隋府上的下人聽到動靜已經準備出來開門,卻是被撞倒的大門給砸倒在地。
“沖!”
張延齡出府門之前是不慌不忙,到了隋奇的府上,簡直跟換了一個人一樣。
本來蕭敬手下的東廠番子都是錦衣衛中的佼佼者,但在這種時候卻連靠裙帶關系爬上來的金琦所帶的人都不如。
金琦的人一馬當先,魚貫沖進隋府內。
張延齡緊隨其后。
“聽好了,把府上的家仆都給我捉拿到正院來,手腳捆上,一隊人先去后院,挨個墻給我砸,看是否有夾層,院子里有松土的地方也給我挖,掘地三尺把埋的東西找出來,有地窖什么的也給我往下挖,再是什么空心的木頭、柜子,還有就是房梁、木柱,打斷了一寸一寸排查。”
“對了,查他府上還有什么別院外宅,找到田契按圖索驥也給我去搜!另外他家里在京的親戚,別管是七大姑八大姨,只要沾親帶故的所有都不能放過。”
“敢漏了一兩銀子,拿你們是問!”
張延齡進院子的一番動員,把蕭敬給聽傻了。
東廠自問在抄家這種事上很是擅長,但也沒見過像張延齡這么“專業”的,一看這就是行家里手。
突然之間蕭敬好像明白了為何皇帝會派張延齡來擔當此任,他心里也在琢磨:“國舅在搜查貪官府宅時如此有備,莫不是他自己也是這么藏贓銀的?”
錦衣衛打了隋府之人一個措手不及,府上的人甚至都沒明白過來怎么回事,便已雞飛狗跳。
就在此時,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富態官員從后院往外走,邊走邊喊:“爾等何人,敢到本官府上撒野?”
張延齡側目看一眼,不用說,這位就是事主隋奇。
而在隋奇身邊,還有個讓他覺得很熟悉的身影,正是徽商商會的女當家徐夫人,看樣子在錦衣衛破門而入之前,隋奇正在跟徐夫人商談什么大事。
張延齡指了指隋奇,笑著對蕭敬道:“他問我們是誰,該如何回答?”
蕭敬畢恭畢敬道:“全憑爵爺做主。”
“哈哈,既然蕭公公讓我做主,那我可就做主了。”
本來隋奇和徐夫人以為張延齡是自行上門來,以為張延齡身邊太監服飾的人不過是宮里傳話的普通老太監,便想靠官威將張延齡給嚇退。
但張延齡一說“蕭公公”,隋奇神色明顯慌亂。
已知現在是東廠協助張延齡,現在跟在張延齡身邊姓蕭的太監,除了蕭敬還能是誰?
金琦欺軟怕硬,見對方來勢洶洶,便用征詢的目光請示張延齡。
張延齡皺眉道:“愣著作何?犯官就在眼前,還用本爵教你們如何擒拿欽命要犯?”
金琦這才恍悟,親自沖過去把隋奇給按倒在地,一邊的徐夫人明顯是受驚,但好在張延齡對她“網開一面”,沒直接讓人將她也拿下。
張延齡走過去,先是擺擺手,讓人先將押走,隨后才笑看著舉止不安的徐夫人,笑道:“這位夫人好生面善,你我可是見過?”
“吾乃朝廷命官,吾乃朝廷命官…”身后還傳來隋奇的喊叫聲。
“這種人真是不知死活,被本爵查到家門口,應該想著老實交代爭取寬大處理,跟本爵對著干可沒好下場。”
張延齡話音剛落,就有錦衣衛抬著幾口箱子出來,打開來,里面都是封好的官銀,每一箱至少都有上千兩,先行抬出來的就有六七口之多。
徐夫人一臉謹慎之色道:“妾身不過為市井商賈,今日乃是前來拜會隋大人,并不知建昌伯要來查案。”
“原來只是市井商賈。”張延齡笑著說一句,對一旁的蕭敬道,“蕭公公,這女人一看就是替人來傳話的,若是不打緊的話,不如先放走?”
蕭敬略顯猶豫:“是否應詳細盤問?”
張延齡笑道:“這倒不必,我與她見過,她的確是徽州商賈。”
本來蕭敬是不打算放過府上任何一人的,但他現在明白,做自以為對的事不如做張延齡吩咐的事。
“既如此,一切都由國舅爺您來做主。”
蕭敬很識相。
要靠幫張延齡做事翻身,還處處跟張延齡作對,是說腦子壞了以后不想在朝堂混了?
張延齡這才笑著擺擺手道:“夫人可以先行離去,對了,回去提醒那些跟你認識的官員,讓他們趕緊把錢財什么的散出城外,或許下次本爵就要親自去他們府上抄家。”
“與其等被本爵搜到與他們俸祿所得不符的臟銀,到時百口莫辯,還不如提前把銀子送走,說不定本爵派出的人打了馬虎眼,能令他們把銀子送走呢?”
徐夫人突然心如死灰。
張延齡這么說,其實是在警告她,戶部中人和徽商都已被全盤掌控。
若是還敢跟戶部的人來往,下一個被抄的并不是哪個官員,而是他們這些徽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