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你這是哪里不舒服?”身后有人溫言相詢,那只手也在幫他輕拍后背,老崔這才敢回過頭來,只見身后站著一個少年,身穿一件洗得發白帶布丁的儒袍。
“有勞小相公了,老漢就是腹中泛嘔,歇會兒就沒事了。”
少年笑道:“如果是胃不舒服,掐一下合谷穴可以緩解。”
“什么穴?”
“合谷穴,就是拇指和食指之間的位置。”少年抓過老崔粗糙蒼老的手,按了十多下,老崔哼哼唧唧的出了口氣,“咦,真好使,沒那么難受了。”
“老丈沒事,小可就走了,您年紀大了出門要兒孫陪著才好。”
老崔拱拱手道:“老漢知道了,小相公慢走。”
少年突然回過頭來問道:“老丈可知道方山怎么去?”
老崔聞言大笑著捋了捋胡子,“那你可算是問對人了,老漢就住在方山,不如跟老漢一起走。”
“那就再好不過了,老丈稍等,我把母親帶過來。”少年急慌慌的走了,不大一會兒就帶了個約莫四十歲的婦人過來,“讓老丈久等了!”
“不妨事,老漢就是空閑多。走吧,咱們去南門。那里有火車一冒煙便到了方山了。”老漢好奇的看看少年,“小相公去方山去干啥的啊?”
少年笑著回道:“久聞皇家書院大名,小可是前去應考的。”
老崔搖搖頭道:“那你可是來晚了,中秋前頭書院就考完試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縣衙里的推薦信,若是有的話書院的先生倒是會給你單獨考校,只不過更加嚴些。”
“慚愧,小可繼父是犯官,因為得罪權貴被發配充軍,衙門里頭不給薦書。”
“你倒是實誠!嘿嘿…看你考個學也要帶著親娘,定是個孝順娃子,老漢就喜歡孝順的后生。今年沒趕上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只要肚里有墨水,等過了年下再考也是一樣的。”
婦人突然拉住少年為難的道:“寓兒,過年還得三四個月,咱們可是撐不過啊,不如等明年再來吧。”
“夫人不必擔心,老漢跟書院的老先生們都是認得的,賣個老臉讓你家娃兒在書院做個雜使,可以在書院吃住,閑暇時還能去聽先生講課。”
“那就太好了,不知道家母能否也留在書院,小可保證一個人能干兩個人的活。”
“你這后生是打算帶著親娘一起讀書啊,書院里面可沒有這樣的例子。”
“母親撫育我成人,受盡辛酸白眼,又有病在身。我來應天求學自是不能將她一個人扔在江西老家。小可還是接著在城中找活安身,待過了正月再到方山,多謝老丈了。”
少年拱手正要告辭,老漢卻道:“小娃子不機靈,你看城里頭蕭條模樣能有什么活計,找活自當也是去方山工錢也多。老漢倒是有個現成的活計,既能讓你臨時安身也能照料娘親,只是委屈了讀書人。”
少年喜道:“小可也是干粗活的,老丈不信可以摸摸我的腱子肉。”
老崔伸手在他二頭肌上捏了兩下,“哈哈…是干過粗重活的,不過老漢的活卻是不重,只要拿著竹竿在秦淮河放鴨子撿鴨蛋就成了,一個月就給你八百文,管你母子三頓飯,另外鴨舍旁還有一間土屋讓你們遮風避寒,可愿意?”
“愿意,愿意!楊寓多謝老丈了!”少年歡喜的朝著老崔深深一揖,婦人在兒子身后福了福,“多謝老丈大恩。”
“什么大恩,老漢也窮苦出身,曉得你們的難處。”老崔大咧咧的擺擺手,心中卻在暗喜,“這若是在本地找人手沒一千文誰干,這下子又省了不少。”
“那就這么說定了,咱們快些走吧,還能趕上中午的火車哩!對了,娃兒剛才說自己叫啥?”
少年笑著:“小可姓楊名寓,老丈叫我的字士奇就行!”
老崔騙楊閣老當鴨倌兒事馬度半點不知,對于城里發生的一切他是了如指掌,每天都派老劉去城里打聽,哪位官老爺被砍了頭,哪個又被剝了皮他都知道。
已經兩個多月了,老朱半點都沒有罷手的意思。這把火從江西三司燒起,一直燒到了六部、都察院,再燒向其他地方衙門,現在已經蔓延向五軍都督府了。
一頓鞭子下去,養尊處優的官老爺們都能攀扯出幾個人來,不管有沒有參與郭桓案,只要貪污受賄了,折合銀子超過六十兩一律砍頭,再嚴厲一些的便是剝皮填草了。
特務機構被用在了反腐敗上,那便是所有官員的噩夢,這火只會越燒越烈沒完沒了。地方衙門是個什么情況不知道,但是應天這邊的官員已經不夠用了。
根據老劉回報,前幾天江寧縣的孟縣尊帶著木枷坐在大堂上,大義凜然疾言厲色的痛斥堂下的偷牛賊,在判了偷牛賊杖二十徒三年后,孟縣尊就跟著在一旁等待多時的錦衣校尉走了,現在皮囊已經送到了城西土地廟。
因為在江寧治下,馬度與孟縣尊接觸不少,他常來方山參觀,是個勸農桑重工商的好官,馬度為他很是惋惜。
至于其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自問沒有本事勸老朱對貪官手下留情,老朱一定會用大明律懟死他。
呆在方山裝聾作啞不聞不問的最好不過了,原本準備過了頭七就回家待著的馬度,已經方山上頭裝了兩個多月孝子賢孫了。
這會兒他正和張五六修繕草棚子呢,天快涼了不準備一下怎么過冬,原本就不大的草棚子,圍了好幾層的草席油布,竹塌上鋪了暖暖的被窩,又備下了酒肉,還有張五六日夜作伴,這個冬天應該不難熬。
張五六抓著個豬耳朵吃的痛快,“公爺您還是早點回家去住吧,要是老太爺還活著知道您這么虧待自己也會心疼的。”
“我這不是在守孝,是在躲麻煩,城里的事兒你不是不知道。”
“那跟公爺有啥子關系,咱家又沒貪朝廷的糧食。”張五六突然難為情的道:“今天晚上俺能不能回家一趟。”
馬度揶揄道:“不是大前天剛回去嗎?你的性致挺高啊!”
“不是俺想,侯爺您沒聽說過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嗎?春花這個年紀可是難喂飽的。”
“那你最好再鼓搗出個兒子來,老劉可是指著你再生個兒子給他們劉家繼承香火呢…哎呀!山不來就我便就山,你看春花來了,跑這么快這是等不及要和你生兒子呢。”
山腳下,只見春花快步跑來,沿著小路一溜煙的到了跑到半山腰,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馬度跟前。
“多大點事兒值得你下跪磕頭,我把這里讓給你們兩口子就是,半個時辰可是夠了?”
春花大概沒明白馬度說什么,氣喘吁吁道:“公爺救救俺爹!”
“老劉怎么了,不是進城幫我打聽事兒了嗎?難道是發了疾病了?”
張五六急道:“你倒是快說啊!”
春花緩了口氣道:“俺爹他被錦衣衛抓走了!”
馬度一怔,心里萬般不解,他讓老劉打聽的并非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機密,不至于惹上錦衣衛的,“怎么回事,你快說?”
“俺也不知道,剛才有個學生到了家里跟俺說,他說在城里瞧見俺爹被錦衣衛抓走了,便過來找公爺來了。俺爹年紀大了,可受不住錦衣衛的刑罰,公爺您救救他吧!”
“你放心,我這就去一定把老劉帶回來!五六咱們這就走!”
馬度和張五六立刻下了山,這個時辰沒有火車,兩人騎了馬兒便往城里趕,到了城中便直奔北鎮撫司。
讓守門的人往里頭遞了話,很快就見身穿飛魚服的安虎子快步出來,他沖馬度行了禮,“公爺您怎么到咱們這里來了,這里晦氣不如到外面的酒樓說話吧。”
“他娘的,別給老子整那些虛頭巴腦的,你抓老劉做什么,趕緊的把他給我放了!”
張五六伸出腳想踹安虎子,可看見他一身鮮艷的飛魚服又趕緊的收了回來,“虎子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你忘了當初是誰把你們娘倆從滁州接來,忙前忙后的安置,趕緊的把我岳父放了,不然就別俺翻臉不認人。”
安虎子苦著臉道:“公爺和五六大哥的恩情俺一輩子都不敢忘。不過俺真的沒抓劉老伯,他又沒貪污犯法俺抓他做啥子。”
馬度皺著眉追問道:“當真沒有?”
“俺發誓要是俺抓…咦?”安虎子眼珠子突然轉了轉,“別不是讓南鎮撫司抓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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