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說的沒錯,馬度和他一樣都是護犢子的人,見到受傷的小白,馬度不是沒想過打上胡惟庸的家門替小白報這一箭之仇。
可想到胡惟庸不過是秋后的螞蚱,沒多少時間好蹦跶,有老朱誅他的九族,足夠讓自己解氣了,心里便放下了。
誰曾想自己和老朱盤算到一起去了,不要臉的老朱竟拿他當刀子使,估摸著用完了,他的官銜會和中書省這個機構一起進入歷史的垃圾堆。
馬度心里頭是萬般的郁悶和不情愿,家里人恰恰相反,宋霜聽說自己夫君升了官,當下就高興壞了,說以后再去開茶話會腰桿子又硬了幾分。
家里的上上下下的仆役都得了賞錢滿心歡喜,天沒亮就守在門口,手里捧著盆子毛巾,牙刷青鹽,肥皂香膏,準備把侯爺好好打扮一番去開朝會。
可是侯爺很讓人失望,直到盆里的熱水都涼了,太陽都曬了屁股,都還沒見人影,
“起來了!”這是宋霜第四十八次踹馬度的屁股了,見馬度還沒動靜,直接掀開被子,把沾了涼水的雙手直接伸進馬度的衣領里面。
馬度打了激靈,再沒有什么睡意,不滿的抱怨道:“你這是要做什么。”
“當然是叫你去上朝了,現在已經晚了,當心皇上不高興又削了你的爵位。”
“你以為我起個大早就能趕得上了,我一個小小侯爵,可沒有面子叫開城門,早起晚起都是要遲到的,襪子呢,我襪子呢,昨天晚上明明放在床頭的。”
“給你換雙新的!”宋霜隨手遞過來一雙襪子,嘆口氣道:“看看你這樣子,皇上真是瞎了眼了讓你來做丞相。”
“女人就是沒見識,是中書省左丞,跟丞相還差著一級呢。”
“才一級而已,夫君這么年輕,早晚要當丞相的。”
馬度一邊穿襪子隨口敷衍,“是啊!早晚要當的。”
穿上公服,坐上馬車,比平常多帶了幾個護衛沿著官道直奔應天城。從洪武門進了皇城,便算是到了大明朝的中樞了。
街道了兩側便是六部衙門,太常寺、大都督府,中書省了,張五六把馬車緩緩的停下來,“侯爺,中書省到了。”
“不著急去辦公,咱們先去進宮面圣。”
“可前頭不讓馬車進了!”
“不讓進,咱們就走著去。”
馬度下了車,帶上張五六,穿過外五龍橋,入承天門沿著御道過了內五龍橋,總算是到了奉天門外,一路上侍衛如林,宮禁森森,膽子小一點的怕是都要腿軟,腦袋進水了才會造老朱的反。
讓奉天門值守的宦官通稟一聲,過了一會兒便宣他入宮,馬度跟著宦官一直到了謹身殿。
跨過高高的門檻,低頭垂手一直到御案前頭,叩首道:“微臣拜見吾皇。”
“起來吧!”老朱抬起來看著馬度,笑呵呵的道:“玄重很少穿得這般正式來見朕,嘖嘖嘖,人靠衣裝馬靠鞍真是一表人才呀!”
被老朱夸就沒有什么好事兒,馬度拱拱手道:“陛下謬贊了,陛下當真讓微臣做中書省左丞的位子?”
“自然,昨天不是讓元生傳了朕的口諭給你嘛,朕向來是器重你,你是知道的。”
“鬼才知道你器重我!”馬度心里嘀咕了一句又道:“可是微臣太年輕,又沒有什么理政的經驗,怕是干不了這么重要的職務,皇上還是令擇賢能的好。”
老朱昧著良心說瞎話,“年輕好呀,年輕人有進取之心,干不好也不重要,就當是歷練了,朕老了,太子還年輕,總有些不周到的地方,以后少不了你的幫扶。”
這話太不實在,都不像是從老朱嘴里說出來的,馬度干脆挑明了道:“皇上微臣真的不是一把好刀,頂多算是一把菜刀,拿來殺人實在不好使,您何必要挑微臣呢。”
老朱聞言不由得一怔,“玄重你說什么,朕不明白。”
“如果皇上都不明白,那微臣就更不明白了,這就去中書省當值了,正好跟忠勤伯一起飲酒作詩。”
“回來,回來!”老朱招了招手把馬度叫回來,呵呵的笑道:“朕以為能瞞得過你,你還真聰明,這也猜得到。朕就直說了,胡惟庸這些年結黨營私,打擊異己,實非賢相,朕有意換了他,可總要找個由頭,這才讓你到中書省盯著他,尋他個短處,朕才好下手不是。等事情完了,便免了你這中書左丞的官銜,好好回書院教你的書。”
老朱這話不盡不實,倒是最后一句是真的。
“可微臣不通政務,去了中書省也沒用啊,到時候如何拿捏他,不知道從何處著手啊!”
老朱沒好氣的道:“誰讓你從政務上著手了,使陰招下絆子你不會?總之和他對著干就是了,放開手去做,有朕給你撐腰,沒什么好怕的。”
要的就是老朱這話,馬度故作為難又道:“可那胡惟庸心狠手辣,上次在微臣跟前說殺人就殺人,可把微臣嚇壞了,中書省的值守的兵丁差役可都聽他使喚,他若是狗急跳墻要是殺微臣可如何是好?”
“別在朕跟前裝慫,說到大場面你見的還殺,你還會怕他殺你,上次不也好好的從胡惟庸府上出來了。莫要嘮叨了,去中宮見見皇后,便去當值吧。”
“還是不去見娘娘了,正事要緊,微臣這就去中書省。”
老朱點點頭道:“也好,對了,朕不管你每日什么時候應卯,可是放衙后必須來宮中見朕。”
“微臣記下了!”馬度躬身一禮退出殿外。
老朱臉上的笑意迅速的散去,只化作的一臉疑惑,“他也不去見皇后,似乎不想給皇后添麻煩,他知道朕的心思,元生你昨天見他的時候,是不是跟他說過什么。”
元生聞言噗通跪在了地上,“奴婢冤枉,昨日傳了皇上的口諭之后,微臣趕著回宮伺候您,國舅爺讓奴婢留飯,奴婢都拒絕了,根本就沒有說悄悄話的機會,皇上可以讓人詢問隨行的宦官和錦衣衛,便知奴婢所言是否屬實。”他說完就把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起來吧,朕還信不過你。”老朱皺著眉自言自語,“他大約也就猜到朕只殺胡惟庸吧。”
元生心道:“他還年輕,哪里曉得人心險惡。”
如果說老朱是大明的頭腦,那么中書省則是大明的心臟,自然是第一等的衙門,加上老朱愛面子的個性,自然修得闊綽,門前兵丁守衛森嚴。
馬度正要進門,兵丁突然橫刀攔住,喝問道:“何人竟敢擅闖中書省!”這兵丁聲音不小,可是眼神閃躲,明顯的沒什么膽氣。
用腳趾頭也猜得出來這是胡惟庸給的“嚇馬威”,不過這手段也太小兒科了,馬度又不是平頭百姓小官小吏,就連這守門的兵丁使起來都心虛。
不用馬度說話,張五六一腳就把那士兵踹翻在地,“瞎了你的狗眼,不識得俺家侯爺,也當識得官服上的補子吧!”
大明公服胸前都是有補子的,文官是禽,武官是獸,公、侯、伯、駙馬不在常例,繡的是麒麟和白澤,只看補子便能知曉對方官職大小。
“五六莫要再打他了,自去到外面找飯吃,吃完了就回來守著,有事我自會叫你。”馬度吩咐了一聲徑直了入了中書省。
來得很巧正趕上飯點,伙房的雜役一個個端著托盤奔走送飯。大明的官衙是有工作餐的,而且伙食相當的不錯,這都是托馬大腳的福。
她曾勸老朱即使自己的吃得差,也當給勤懇辦公官員吃好的,至于這條好政策有沒有流傳下去就不知道了。
馬度攔住一個雜役,問道:“本侯是新任的中書省左丞,在什么地方辦公啊。”
“左丞那可是大老爺,自然是在里面,您過了門廊便是了!”
“嗯,你去忙吧。”馬度沒有道謝,不然這雜役八成要嚇得扔掉托盤給他磕頭。
他剛剛穿過門廊,就聽見東邊有人喊道:“玄重你可來了,老夫等你半天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