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度捏捏下巴皺眉問道:“東宮難產?沒聽說太子妃有身孕呀。”若是自家閨女又懷上了龍孫,常夫人早就滿世界的顯擺了,馬家不至于半點動靜也不知道。
那宦官急道:“不是太子妃,是呂選侍,臨盆快兩日了還沒有生出來,娘娘和太子急詔您入宮診治呢,國舅爺快收拾一下,隨奴婢進宮吧。”
呂氏?那不就是歷史上朱允炆的生母?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可能還會繼續叫這個名字,但不會是歷史上的那個,這個機率太低了跟中彩票差不多,那顆真命精子可能早就被朱標射到了別處。
“國舅爺!國舅爺!您快點動身吧,別愣著了。”
“哦,可我只是個大夫,勉強能治治外傷,并不懂得如何接生。”
老朱的妃子也吃五谷雜糧自然也會生病,但是馬大腳從未讓他去宮中給其他妃嬪瞧過病,大概就是不想他過多沾染宮闈之事,至于接生更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宦官擦擦頭上的汗水,小聲道:“是太子,宮中御醫和接生婆子皆束手無策,太子求了娘娘,這才詔您入宮的,您還是快些動身吧。”
既然馬大腳和朱標發了話了,不管能不能幫上忙,自己都要跑一趟的,馬度趕緊的回家,取了看病用的家什之后便和宮中的來人快馬入城,從東華門進了皇宮,在宦官的帶領下直奔東宮。
宦官在前面引路,馬度支起耳朵,卻聽不見半分婦人因為陣痛而發出的痛呼。
在一處偏殿外面,朱標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原地打轉,一旁侍立著兩個人,馬度都認得。
一個是樓英,好久未見他比從前可老了許多,看來在宮里當差壓力山大。
另外一個是許大亮,馬度曾讓他給馬大腳調理身體,后來馬大腳干脆讓他入宮做了太醫,在知道自己病人是當今皇后之后,這廝呆了半晌,不是高興而是后怕。
抬眼瞧見馬度,朱標快步過來抓住馬度的胳膊,急道:“舅舅你可來了,您可得救救呂氏和孤的孩子。”
馬度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殿下不要著急,娘娘在哪里,我想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去請母后出來!”朱標吩咐一聲,便有一個宮女轉身入了偏殿。
很快馬大腳就和太子妃從偏殿里出來,兩人的臉色都不甚好看,馬度上前見禮道:“草民拜見娘娘、太子妃。”
馬大腳虛扶一把,“起來吧,這個時候不必計較這些繁文縟節。”
朱標上前焦急的問道:“母后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呂氏怎得不叫喚了。”
“呂氏氣力耗盡已經昏過去了。”
“那…那該如何是好。”
“你是太子要沉得住氣,又不是第一次做父親。”
許大亮道:“娘娘,呂選侍不宜昏迷太久,當繼續服參湯湯,施針喚醒醒。”
馬大腳不應聲看向馬度問道:“玄重,你可有什么法子。”
“草民還不知道里頭是個什么情況,還請娘娘告知。”
“胎兒臀部朝下,這種胎位絕對是生不下來的,是最兇險的。”
“可有血崩之兆?”
“暫時未有。”馬大腳微微搖頭,“不過這樣下去,怕是撐不了多久的,玄重你有話不妨直言。”
馬度苦笑道:“娘娘知道,草民善治刀槍外傷,對于生產之事并不在行,雖然知道一個法子實在兇險。”
“孤就知道舅舅必有高招,且說來聽聽。”
馬度回望朱標急切的眼神道:“微臣說的法子不是什么高招,就是剖腹產子。”
眾人聽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朱標抓在馬度胳膊上的手猛地的抽了回來,馬大腳聞言也是不由得瞳孔一縮,樓英瞪大了眼睛滿是期待,許大亮反倒是是最淡定的,他在洪都見多了馬度給人開腸破肚切胳膊鋸腿,現在聽說馬度要剖開肚子取出孩子半點也不奇怪。
“殿下,草民說剖腹產子,并不是把呂妃殺了棄大保小,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會是母子平安。”
“舅舅是想說把握不大嗎?究竟有幾成的把握。”
“草民雖然知道這種方法,但是并沒有任何經驗,施術中極容易出現血崩,如果以選侍現在的情況施術,微臣約有五成把握。如果她出現了血崩再施術的話,可能只剩下一成的把握了,但不論如何都能保得胎兒的安全。”
“五成已是極大的把握了,事不宜遲,還請舅舅盡快動手吧。”朱標一咬牙終于露了幾分儲君該有的果斷。
誰知馬大腳突然在朱標耳邊嘀咕了一句,讓朱標兩眼圓睜,似乎聽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忙道:“舅舅且慢動手,此事風險太大,就沒有其它再穩妥的辦法了。”
“微臣別無他法。”馬度拱了拱手,心里琢磨馬大腳到底給朱標說了什么,竟然讓他一下子轉變了態度。
馬大腳又看向樓英,“樓英太醫院中數你醫術最高,又見識廣博,你可有其他的法子。”
“微臣的法子亦是兇險,讓穩婆把手從產道伸進去輕觸胎兒,如果胎兒機靈很有可能在母體中翻轉身子,不過對母體傷害甚大,亦有可能造成血崩,且幾率不大。”
“那就先這么辦,玄重你也做好施術的準備。”
“草民需要驗一下呂側妃的血型,再找幾個和她血型相同的宮人,一旦出現血崩可能用得上,娘娘放心不會死人,事后給她們吃點補血的藥就行了。”
馬大腳點點頭,對身后的太子妃道:“常氏你去安排,按照你舅舅說的準備,許大亮準備給呂氏用藥。”
她說完就帶著貼身宮女出了東宮,往謹身殿的方向去了。如果是正牌的太子妃生娃老朱說不準去瞧瞧,但是一個選侍還沒有這個資格。
眼下老朱正孜孜不倦的為大明江山操勞,見馬大腳進來頭也不抬的問道:“呂氏可生了嘛?”
“還沒有,臣妾已經請了玄重入宮了。”
老朱這才抬起頭來道:“你從來不讓他沾染宮闈之事,這次怎得改了主意。”
“唉…到底本宮的孫兒,更不忍見標兒傷心。”
老朱溫言勸道:“皇后把心放在肚子里,朕對玄重有信心,若他也不行,那便是上天之意誰也攔不住。”
聽老朱這么說,馬大腳面上愁容更甚,看了看御案邊上的元生道:“元生你先帶著宮人都出去,本宮有話要與皇上說。”
元生應了一聲就帶著宮人出去,還把殿門緊緊的關上。
老朱笑著問道:“什么私密的非要元生出去,莫非皇后想給標兒再添個一母同胞的兄弟。”說著就要去拉馬大腳的手。
馬大腳苦笑著甩開,“什么時候了,皇上還有心思跟臣妾說笑,臣妾來這里是有極為要緊的事情給皇上說。”
“好好好,朕不說笑了,皇后來說正事。”
馬大腳壓低聲音道:“現在呂氏腹中的胎兒臀部朝下,難產已是確鑿無疑,甚至可能一尸兩命,玄重他有法子,要剖開呂氏的肚子將胎兒取出來。”
“呂氏已經死了?”
古代不是沒有剖腹產,可基本都是在已經死亡產婦身上進行的,這樣的事情很讓人稀奇,甚至要記錄到史書上的,在《史記》和《武林舊事》都有這樣的案例。
“呂氏沒死還好好的活著,玄重說他可保母子平安,且有五成的把握。”
“呵…這小子真是好本事。”老朱忽然想到什么似得,濃眉一挑虎目一瞪。
馬大腳問道:“皇上想起來了?”
“那本書還是濠州時皇后帶著朕讀的,朕怎么會不記得,今天是好像是龍抬頭吧,二月初二剖腹而生的貴子,有意思,有意思,呵呵…”
馬大腳嘆口氣道:“正因此,臣妾才擔心那孩子若是在今日這般降生,恐引起東宮紛爭,再往后可能還會有慘烈的奪嫡之爭兄弟相殘。”
老朱眼神有些失焦似乎穿透殿門往望向極遠的地方,他一只手摩挲著龍椅的扶手,“這大好的河山要子孫后代都不想爭的話,朕又何必整日的操勞呢。兒孫自有兒孫福,皇后不必太過憂心,興趣生出來是個女娃呢,走,朕和你一同去瞧瞧。”
他從龍椅上起身,拉起馬大腳向殿外走去…
《竹書紀年》是在春秋時期的一本編年體史書,上面有這樣一句話,“修己背剖,而生禹于石紐”,翻譯成白話就是修己在汶川這個地方剖腹產生下了兒子禹。
禹當然是指黃帝玄孫開創了夏王朝又會治水的大禹,瞧瞧多么了不起的人物,誰能想到他竟然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被記載剖腹產兒呢?
很遺憾,沒讀過什么史書的馬度并不知道,即使他知道也未必有這么敏感的政治覺悟,他超人的眼光不過基于對歷史的了解。
他現在正忙著為大明王朝未來的紛爭埋下禍根,隨著他的動作,一個“甲”字出現在一只白嫩的小手上。
“好,有八個人足夠了。”馬度認真的對眼前的一排宮女道:“回頭可能用你們一點血,不多就一點點,大概就是一個茶碗那么多,不要哭喪著臉,相信我真的不會死人的。”
“奴婢信得過國舅爺話,俺小時候被鐮刀割破了腿,流了可不止一碗血,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就算是死了國舅爺的醫術定也能奴婢給救回來。”
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向其他人解釋,聽她這么說其他的宮人也少了幾分懼色。
常氏沉聲道:“春秀忠心勇敢,回頭到吾宮中領賞。”
現在這個太子妃早已不是馬度認識的乖巧嬌俏的少女,而是大明未來的皇后,言辭舉止自有一番氣度。
“舅舅,外甥媳婦有些不明白,還請您指教。”
馬度拱手一禮,“太子妃請問,草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常氏輕笑一聲,“你我兩家本是姻親,到了宮里您還是長輩,無需這般多禮。”
“尊庶有別,該講的規矩還是要講的,更何況我現在還是個草民。”她的話馬度不會當真,常遇春兩口子見了閨女都要磕頭,更何況他了。
“外甥媳婦只是好奇,舅舅為什么要在這些宮女的手上寫一個甲字。”
“太子妃有所不知,這人的血型分為甲乙丙丁四種,雖然也有其他的,但是極為少見。呂選侍是甲型血,給她輸血的話也只能用甲型血,若是用錯了要出人命的。”
常氏點點頭道:“舅舅果然見識廣博,這樣的事情從前是聞所未聞,可惜我是女兒身不能像家中兄弟那樣到書院讀書。”
“無妨,改日我讓人送點書院的教材到宮中,太子妃聰慧過人定然一學就會,而且還可以給皇長孫啟蒙。”
“說到雄英,這會兒他應該睡醒了,外甥媳婦得去看看他。”常氏說完便轉身往自己的寢宮而去,等轉過彎腳步就更加的快了,進了殿中便吩咐道:“你們都出去!”
宮女宦官魚貫而出,常氏隨手關緊了殿門,一個宮女從里間出來問道:“太子妃這是怎么了?”
這宮女是她從前在常家的貼身丫鬟,也是她在這宮里最為信賴的人,常氏問道:“雄英呢?中午可曾喂過飯了。”
“皇長孫中午吃了一碗肉粥,便睡了現在還沒有醒呢。”
“怕是今夜這孩子又不讓人安生了!”常氏拉著宮女到了書桌前,拿過一支毛筆沾了沾墨,想了想又換成了左手,在宮女的手心上寫了一個“甲”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