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老朱說話算數自然是算數的。他答應過馬度兩百神機營的老兵做護衛,馬度果然就收到了神機營的兩百老兵。
可為什么都是瘸了腿、瞎了眼睛、斷了胳膊的,都是沐英在蘭州的那場戰事中落下殘疾上不了戰場的,沒有一個全乎的。
癟頭被射瞎了一只眼睛,傷口猙獰可怖,唯一剩下來的那只眼睛此刻卻淚眼汪汪,喉頭似乎填了塞了一團棉花,哽咽了半天才道:“早知道是道侯爺這里就不來了,咱們都是些廢人幫襯不了侯爺,更不能成了您的累贅,咱們這就走了!”
馬度伸手去抓癟頭的手,卻只摸到半只空蕩蕩的袖子,一拳砸在癟頭的胸口,“才沒了一只眼睛半條胳膊就當自己是廢人了,剩下的那條胳膊就是留著撒尿的時候扶鳥用的!”
此言一出,所有的傷殘老兵都是哈哈大笑,凝重的氣氛緩解了不少。
元生也在一旁說風涼話,“你們算是國舅爺的舊部,不來他這里還能去哪兒,國舅爺家財萬貫還少你們一口吃的,沒了胳膊瘸了腿,有誰還會要你們。”
馬度瞪了他一眼,“他們是沒了胳膊,但是還有鳥可扶,你笑話誰呀!”
周圍又是一真哄笑,元生掐著蘭花指啐了一口,“國舅爺真是討厭!”
若是一個細皮嫩肉嗓音尖細的宦官做這種動作,馬度的心理也是能接受的,可元生一個黑不溜丟五大三粗嗓子跟破鑼似的糙漢子說這樣的話,不是誰的神經都能承受得起的,他差點沒把隔夜飯都給吐出來。
離元生遠一點最好不過,馬度走道人群里,一個個的拍著他們的肩膀,看看他們的傷勢。雖說他們是神機營的老兵,可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最大的也不過三十,亂世里早就沒了家人無處可去。
“千萬某些死太監的話,你們不是沒用的廢人,在我眼里你們都是寶貝,以后我用著你們的時候還多著呢。年紀輕輕就想在我這里混吃等死,沒門!也不瞧瞧本侯是什么人,泥巴都能拿來護城墻的,一堆大活人還怕自己沒了用處!”
“侯爺說的是,以后咱們的命就是侯爺,您要俺們做啥俺們就做啥。”
“侯爺您要俺做啥,趕緊的說吧!”一群人擼胳膊挽袖子,迫不及待的要找到自己價值。
開玩笑,安排殘疾人再就業到了后世也是大難題,馬度哪有這么快就拿出章程,他把癟頭踹倒一邊,“著急個什么勁,等安頓下來再說,都趕緊的跟老劉吃飯去。”
等這老兵們都走了,元生湊過來笑道:“皇上說的沒錯,國舅爺殺起楊憲來毫不手軟,可心里頭還是瞧不得窮苦人受罪,給了他們一口飯吃,還顧及他們的臉面。”
“此言差矣,他們為天下太平毀了自己的身體,自然值得我尊重,不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馬度看看遠處停放的馬車,“上面是皇上給配的火器嘛?總沒有給我打折扣吧。”
元生訕訕的笑道:“國舅爺放心,兩百件火器半點不少,連火藥彈丸都給您配齊了。”
“我是問你質量,不是數量!”
“您放心,都是上好的火龍槍!侯爺要是沒有其他的事情,奴婢就先走了!”
馬度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回來,神機營都快裝備燧發槍了卻給我配火龍槍,是不是太過分了,再不濟也得用火繩槍吧。”
火龍槍就是馬度初到洪都時,鄧愈的手下用的那種,不過在鐵皮槍管上綁了一個木棍而已,簡陋至極。
元生苦著臉道:“國舅爺您就知足吧,您也不瞧瞧那么多的勛貴武臣,誰家的親兵護衛配了火器。別看沐將軍是神機營的指揮使,但是他的親兵絕不敢把火器帶出神機營,這樣的恩寵大明也就只有您一人而已。您又不造反,要那么好的火器做什么。”
“呵呵…這話說的沒錯。”
元生絕對不敢說這樣的話,絕對是老朱讓他拿來將馬度的軍的。馬度松開了元生的衣領子,“元生公公,夏國的皇帝都送過來了,大軍怎得還沒有回來?文英沒有消息傳回來。”
“好像大軍在巴蜀邊境跟云南的韃子打起來了!”
“怎么可能這么快,才剛剛打下夏國,就開始征云南了?”
大元雖然亡了,但是還有兩股較大的割據勢力,一股是遼東擁兵二十余萬的納哈出,另外一股就是云南的梁王和土酋段氏。
雖然云南的殘余勢力不如遼東,但是那邊地形復雜氣候多變又多煙瘴,難度要大的多,直到明朝立國十余年,才派了三十萬大軍征伐云南,現在提前的這么久,難道是蝴蝶效應集中爆發了?
“國舅爺可是問錯了人,奴婢不過是皇上身邊的一個端茶倒水的,哪里懂得軍國大事。倒是知道火器局裝配好的燧發槍不斷的運往蜀中。”
馬度一拍腦門,嘆氣道:“該不是沐英那家伙又在搞什么事情了吧。”
元生笑道:“奴婢不知,國舅爺如果掛念沐將軍,可以到宮中找皇上問問詳情。”
“那我就和公公一同回宮了!”馬度讓張五六套上馬車,和元生一起往宮里趕。
元生拍拍柔軟的坐墊,“國舅爺的馬車看著不起眼,坐起來卻是舒坦的很。”
“元生公公要是喜歡,我可以便宜些賣你一輛。”
“奴婢一個閹人要馬車做什么,不過倒有一事相求,還請侯爺通融。”元生拱拱手說得一本正經。
馬度呵呵的笑了笑,“我就知道第一次和你見面時說的話不是開玩笑的,我只是好奇你為什么不去求皇上。”
“這種事情說起來丟人,奴婢怕污了皇上的耳朵。”
“本侯可是個正派人,違法亂紀的齷齪事我可不做。”
“國舅爺放心不違法也不亂紀,也不是什么難事,不過是您動一下嘴皮的事情。”
馬度道:“既然如此,那有什么不好言語的,公公盡管說。”
“奴婢有一個子侄,十三四歲了,想送到書院讀書。可現在書院都是擇優錄取,那孩子愚鈍怕是沒這個本事,所以請國舅爺通融一下,僅此一次日后再不敢麻煩國舅。”
馬度打趣道:“公公如今盡心,該不是你自己的兒子吧。”
“侯爺心里知道就好,何必說出來讓奴婢難堪呢。”
呃…馬度不過隨口一說,沒想到竟然被他給猜對了。
元生嘆氣道:“皇上離開於皇寺之后沒多久,寺廟就遭了兵災,奴婢逃命時順手救下方丈的小妾,當時只顧著逃命與眾人失散…”
馬度突然打斷他,“等等,你是說方丈的小妾?和尚有老婆?還有小老婆?”
元生卻笑了笑道:“再尋常不過之事!”
想到妥懽帖睦爾身邊曾經那些無惡不作的淫僧,馬度頓時覺得這位的方丈形象立刻高尚許多。
馬度追問道:“后來呢?”
“后來還用我說嗎,嘿嘿…”
沒有想到元生也是一位花和尚,不愧是老朱的師兄弟。
“不對呀,我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短發,難道這么多年你一直都沒有還俗嗎?”
“咦!做和尚討飯才方便,人家給的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