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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章 大明根本

  唐勝宗被抓下獄,絕對不是一件小事情,甚至可以說自當初胡三舍被殺之后,大明軍中就沒有出過這么大的事情了。

  前面的歷次整頓,雖然也有武人牽連其中,但普遍職位不高,影響不大。

  或許也正是如此,才讓一些人放縱起來,覺得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哪怕即便唐勝宗被抓,大家伙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什么罪名啊?

  擅自使用驛卒,侵占驛馬,說起來很嚴重,當畢竟沒有造成什么嚴重的問題,也沒有耽擱軍國大事。

  所以只要退了驛馬,補償損失,再懇求朱元章寬宥,估計這事就過去了。

  因此吳禎、吳良,還有花云站出來,攛掇其他人一起上書,聯名保下唐勝宗。

  他們提議出五十匹馬,賠償一千貫寶鈔,了結此桉。

  這幾個人還是信心滿滿,覺得十拿九穩。

  只是再找陸仲亨的時候,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平時老唐跟你關系最好,這一次讓你一起聯名,你竟然不答應?你還夠不夠朋友?”吳良毫不客氣質問。

  其他幾個人也都是怒目而視,尤其是花云,甩著龐大的肚子,喘著粗氣,攥緊了拳頭。

  陸仲亨心里頭苦,他已經嗅到了,這事情不簡單。

  畢竟上位已經點出來了,老唐修祠堂花費不菲,這次拿下了老唐,誰知道后面會牽出什么事情來?

  “你們不要逼我,這事情,不,不好說的!”陸仲亨為難道。

  “什么不好說!”花云大聲叱問,“我說陸仲亨,你他娘的怎么回事?咱們可是一起出來跟著上位打天下的,歸根到底,朋友之間,要講個義氣。同鄉親友,要講個情義。老唐被抓下獄,這也是打了咱們的臉面,要是不把他保出來,我們還怎么在朝堂立足?”

  面對花云的斥責,陸仲亨無奈道:“你們想保老唐,我也想保!但,但不是這個法子。”

  吳良道:“你有什么法子?”

  “我?我琢磨著,是不是去找徐達,或者請張先生幫忙…他好歹教過咱們讀書識字,有這個情誼在,要不常遇春也行,他剛剛凱旋,名望最盛,他說話比咱們管用。”陸仲亨瞧著幾個人,幾乎哀求道:“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卻是搖頭了。

  花云更是直接罵陸仲亨,吃剩飯,出餿主意。

  首先是常遇春,他的確有這個資格,但是很可惜,他卻不是淮西二十四將。

  所以說很多人動不動就淮西勛貴,這個淮西勛貴到底是怎么回事,卻是很多人都說不清楚的。

  跟著老朱最初起家的那些人里面,只有徐達、湯和等人,并不包括常遇春…另外像胡大海,他也是后來歸附的。

  再有朱亮祖這些人,原來是官軍投降的。

  還有傅友德、丁普郎,他們是陳友諒的部將。

  因為在勛貴里面,也是隱隱分出了幾個集團。

  朱元章讓朱標跟常遇春的女兒訂下娃娃親,這里面的考慮絕對不簡單。

  不妨再把話說得明白一點,藍玉看到李善長等人倒臺,被殺得血流成河,沒準心里暗爽,高興壞了。他后面囂張跋扈,張狂上天,就跟這個有關系。

  但是當老的勛貴死得差不多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藍玉,也就要挨刀子了。

  其實仔細分析老朱的手段,就會發現,這家伙簡直就是個天才,能把殺人這件事,干成藝術。

  縱觀所有開國皇帝,簡直獨樹一幟。

  可不要覺得一個只知道亮刀子的瘋子,能開創三百年基業。

  張希孟在某種情況下,也在學習老朱歷史上的手法,只不過他比較細膩,栽培藍玉,就是張希孟的破局方式之一。

  所以陸仲亨建議去求常遇春,對不起,行不通。

  如果去找徐達呢?

  是不是就好一些?

  也不行,最近徐達返回應天,成天搞練兵,很是處罰了一批懈怠的將領,不少就是他們的舊部。

  雙方雖然沒有撕破臉,但已經鬧得很僵了。

  徐達是想做蓋世名將的人,跟他們的追求自然不同。

  能在老朱面前說情的,就剩下張希孟了。

  可幾個人也不愿意。

  當初他們都是懵懂無知的年輕人,跟著張希孟讀書,叫人家先生,現在他們都已經封了爵位,與國同休,再去找張希孟,像是小學生一樣,被老師訓斥,這就有點難為人了。

  最最關鍵,幾個人覺得以他們的地位,聯名上書,沒有道理不成功。

  因此陸仲亨的建議也沒人聽,吳禎、吳良、花云,又拉上了費聚,陳德,顧時,這幾個人一起上書,請求朱元章寬宥唐勝宗。

  奏疏剛剛遞上去,當天老朱就批復了,上面只有一行血淋淋的大字:汝等視國法為何物?

  只是一句話,就已經驚魂奪魄,讓人不寒而栗。

  隨即從宮里又傳出消息,唐勝宗所牽連的桉子,絕不簡單,需要詳細徹查。爾等身為國家勛貴,理當反躬自省,看看有沒有和唐勝宗一樣,觸犯國法!

  而不是不問青紅皂白,遇到了事情,就湊在一起,互相庇護,結黨營私!

  這些消息更讓人頭皮發麻,朱元章已經點名了,唐勝宗的桉子非常復雜,甚至還警告不要結黨營私。透露出來的消息,甚至比鹽務桉還要可怕。

  鹽務桉也只是侵吞財稅,中飽私囊,遠沒有到結黨營私的地步。

  那樣的情況,朱元章尚且殺了個血流成河,這一次完全就是在考驗淮西勛貴的頭有多硬了?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上位沒有不敢殺的人!什么世襲罔替,與國同休,能給你的,就能拿回去!”

  李善長滿心哀嘆,他算是徹底躺平了,你們就別為難我了,想讓我幫忙,一來是我沒那個地位,二來我也沒那個心,咱們就自求多福吧!

  而一起上書的幾位勛貴武臣,此刻也是目瞪口呆,臉蛋子火辣辣的。

  老朱這么不客氣,大巴掌直接抽過來,是真的要命。

  既讓人疼,又讓人怕!

  就在他們還手足無措的時候,新的消息傳來了,這一次的噩耗更大!

  拱衛司指揮僉事毛驤,查到唐勝宗的私人錢庫一座,從里面搜出十二萬兩白銀,另外毛驤還發現,唐勝宗在給自家修建祠堂的時候,使用了金絲楠木。

  貪贓枉法,僭越…這倆都是比擅自使用驛卒,侵占驛馬重多了。

  果然,前面都是開胃菜,現在大的終于要來了。

  毛驤的調查送上來,老朱震怒,立刻御批,徹查到底,隨即毛驤就把矛頭對準了繆家,繆大亨的兩兒一女,還包括女婿,親弟弟,悉數被抓。

  又是一家,排山倒海的壓力,沖向了所有的勛貴。

  繆大亨雖然不算淮西勛貴,死得也早,但是他在揚州這么要害的地方,前后經營了多年,繆家也在揚州,扎下了根基。

  把他們拿下來,又會牽連到多少人,實在是沒有人能知道!

  雪球瘋狂滾動,正在撲面而來。

  在京勛貴,幾乎都坐不住了,尤其是那幾個聯名上書的,更是惶惶不安,他們都在四處尋找關系,請人幫忙。

  張希孟這里,自然不會例外。

  但是誰又能走通張希孟的門路?

  終于,有人叩響了張府的大門,江夏侯周德興前來求見。

  和其他人比起來,周德興有個最明顯的優勢,他跟朱元章關系最親密,其他人都是同鄉,最多互相認識,而周德興則是真正跟老朱一起光屁股長大的。

  “先生,實不相瞞,大家伙都像是被罩子罩起來似的,老唐就算有罪,念在他的功勞份上,也足以保住性命了。還有,那個毛驤算什么東西,不過是軍中的后輩,他現在大張旗鼓,又是抓這個,又是抓那個,簡直把咱們的臉面都給打沒了。”

  張希孟看了看周德興,輕嘆口氣,“你現在想起臉面來了,說實話,我是被弄得很沒臉,不知道要不要跟主公請罪。”

  周德興大吃一驚,“張先生,您,您說笑了,無論如何,也不該牽連到您啊!”

  張希孟沉吟半晌,道:“你去吧,往后也不要私自來我的府邸。”

  周德興踉踉蹌蹌,從張府出來,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此前跟著朱英去過嶺南,或許念著這份香火情,才讓他進去,也或許是周德興沒有牽涉這群人中間,所以才能幸免。

  但不管怎么說,能把張希孟裝進去,這事情簡直捅破天了!

  周德興在心驚肉跳之際,更多的消息傳來,在繆家的名下,查出了八萬畝田!

  整整八萬畝!

  相當于三千家的田產!

  原來當初張希孟考慮到揚州八十萬人,實在是太多,必須外遷。

  因此他在除州,和州等地,都設立了田莊。

  而且由于當時情況特殊,不屬于移民。等地盤大了,或者是揚州恢復了生機,這些人還要回去。

  因此這部分田莊是算入軍屯范疇。

  按照軍中的要求,需要至少繳納三成收入。

  放在彼時,大家伙都活不下去,也可以接受。

  可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讓人難以接受了。

  本該返回揚州的百姓,竟然稀里湖涂成了軍戶,他們成了軍戶后,原來耕種的田地,也從地方序列拿出來,州府縣衙管不到了。

  而后兵部也管不到他們了。

  數萬畝土地,就這么成了將領的私產…

  “破壞田法,敗壞國家根本,死!”

  面對這個結果,朱元章切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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