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誠一聽這話,頓時氣炸了。
敢情不是戲好,是有一斗米!
不對啊,竟然有米賞,怎么才來這么點人?座位都沒滿?
莫非說要是沒有米,一個人都沒有?
張士誠越想越氣,干脆一躍而起,要去找施耐庵算賬,他轉身往外面走,卻不提防,讓幾個人給攔住了,這幾個人正是他的部下士卒。
“張太尉的戲,你也想走?”
張士誠氣瘋了,“我來看戲,不是來受罪的!”
“呸!這個破戲,還不就是受罪的!你老實在里面待著,等唱完了,還有一斗米領。要是現在走了,我們就把你抓起來,扔到大獄,判你一個目無尊上的罪!”
張士誠瞪圓了眼珠子,怒火三千丈,我目無尊上?是你們以下犯上!
張士誠想表明身份,處置了這幾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可問題是一旦讓人知道他喬裝改扮來看這一出戲,還遇到了這么尷尬的事情,立刻就會成為笑柄,傳得到處都是。
那就太尷尬了。
沒法子,張士誠只能強忍著憤怒,坐下來,繼續看這出戲。
而這一次張士誠可就沒有那么享受了。。
這到底是個什么破玩意啊?
亂七八糟的,一會兒鶯鶯燕燕的,一會兒又跟著一群大老粗罵娘,唱詞東拼西湊,看著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
聽這個戲,簡直就是煎熬!
施耐庵不是挺有本事嗎?你編戲文,就這個本事?
你等著!
回頭我跟你沒完!
蘇杭文風薈萃,文人云集,有學問的,有文筆的,
多如牛毛。朱元璋那邊有誰?他們能寫出什么好玩意?
打仗如何,
這事另說,
連戲文都比不過,那可就太沒面子了。
不行啊,絕對不能忍!
張士誠思前想后,
干脆我不惜血本,花錢征集戲文劇本,
跟朱元璋唱對臺戲,
我就不信贏不了。
后半段張士誠干脆也不聽了,
滿腦子都在構思的計劃。
回頭張士誠還真下令了,一聽說有賞賜,
那可不得了。
這年頭由于戰亂不定,很多文人都失去了生活來源,窮得揭不開鍋。雖然寫戲文很丟人,
但是咱們大可以用筆名啊!
自古以來,
傳下來那么多的話本小說,
有幾個能找到真正作者的。
來吧,
不是要跟朱家軍唱對臺戲嗎?
我們能寫!
果然,很快一篇篇的佳作,
就送到了張士誠的面前,里面的東西五花八門,但總體來說,
就是一條,使勁黑朱元璋唄!
有的說老朱出身貧苦,
從小就四處偷東西,后來出家之后,
到處騙吃騙喝,就是個流氓潑皮,
無賴二流子。
這種就屬于純粹罵大街了,張士誠興趣不大,再往下看,就有寫朱家軍都是魔王惡鬼的,見到女人就走不動。
從濠州到滁州,從和州到金陵,朱元璋糟蹋的何止百萬!天天入洞房!
“放屁!”
張士誠氣得扔一邊去了,
別說騙不了人,就算騙得了,老百姓也只會感嘆朱元璋的身體真好。
老子是讓你們罵人,怎么看著都像是夸人似的?
“施先生,
你們文人不是最善于文過飾非嗎?怎么讓你們干這點事,就辦不好?”
施耐庵真哭了,“殿下,請恕臣死罪…我們寫東西,也總要有個依據,這一心胡編亂造,又如何能取信于人?殿下,請恕臣斗膽諫言,還請殿下愛惜百姓,輕徭薄賦,到時候或可以…”
施耐庵說不下去了,張士誠也無語了。
也就是夸都沒法夸了?
這也太尷尬了!
張士誠到底沒有把施耐庵怎么樣,只是讓他下去…這破事也很快傳開,弄得人盡皆知,大家伙都在瘋狂笑話張士誠。
消息也傳到了金陵,劉伯溫等人都忍不住大笑,“這就叫畫虎不成反類犬,張士誠真是自取其辱!”
宋濂也道:“張士誠反復無常,利欲熏心,有無愛民之舉,仁君之姿,勉強吹噓,也是吹不來的。”
大家伙一頓調笑,張希孟突然想起一個點子。
“張士誠讓下面人寫戲文,我一時不知道寫什么,不過有哪位會畫畫,我倒是想送他一幅畫。”
劉伯溫好奇道:“張相準備畫什么?我的水墨丹青還是可以的,景濂兄的山水花鳥也不錯。”
張希孟笑道:“也沒有什么,就是畫一幅張士誠在看戲。”
“張士誠在看戲?這個是要畫人物啊!”
張希孟點頭,“對,的確是要畫人物…但是這個人物有點特殊。”
“特殊?”劉伯溫不明白,張希孟也只好說了…首先,要畫一個屋子,金碧輝煌,象牙大床。然后畫一個年輕英武的侍衛,器宇軒昂,面容英俊。再畫一個鳳冠霞帔的婦人,務必要貴氣十足。
他們四目相對,含情脈脈!
“這,這是什么?”
“這是張夫人和侍衛。”
“那,那張士誠呢?”
“張士誠去看戲了!”
劉伯溫和宋濂等人互相對視,努力憋了好一會兒,到底是憋不住了,一起狂笑,簽押房里,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不行了,必須給張士誠安排上。
話說杭州的大牢,有兩個人前后被關進來,他們互相詢問,你是為什么被抓進來的?
第一個人說,我建議誠王接受元廷詔安。
第二個人說,我反對誠王接受詔安。
不一會兒,第三個人來了,兩個人問題,你是支持詔安還是反對詔安。
第三個人黑著臉道:我是張士誠!
話說張士誠響應紅巾軍起義,率領兵馬,殺死了貪婪昏聵的元軍,而后把他的母親接到了自己的府邸。
讓老太太領略了府中的金碧輝煌,種種名貴擺設,價值連城的用品。
老太太看過之后,對張士誠道:“我的兒,這些東西都不錯,可萬一紅巾軍殺來,你該怎么辦啊?”
這些寶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迅速傳到了蘇杭。
天可憐見,張士誠的運氣真不錯,換成別的地方,都不會有這么強烈的反響,但是蘇杭的市民何其之多,戲曲又何其繁榮!
昆曲,評彈,各種各樣的形勢,百花齊放。
市民迅速接受了這些段子,并且發揚光大,放在大戲開場之前,用來熱場…比如說一個大漢來太尉府,拜見張士誠,守門的人問他,你是干什么的?這人就說,我是跟著張太尉,在高郵打脫脫的。守門的人立刻就駁斥道,你放屁,誰都知道張太尉是大元朝忠臣,根本就沒打過元軍…
面對層不出窮的段子,張士誠簡直欲哭無淚。
張希孟對效果略感滿意。
不過話說回來,真正緊要的還是如何對付天完。
足足花費了半年時間,終于把幾萬苗兵訓練出來。
接下來就該發揮作用了。
不過誰能擔負起這項任務,又在朱家軍內部發生了爭議。
道理很簡單,這次前往湘西南,可不只是打仗那么簡單,而是要推動當地改革,得到苗民支持,建立根據地,襲擾天完的后方。
幾項任務加起來,能夠完美勝任的,絕對寥寥無幾。
首先,胡大海、常遇春、花云這種猛將就算了,他們肯定不行。
另外單純的文官也扛不起來。
必須能文能武,還要深得朱元璋信任,能夠獨當一面…算來算去,最合適的人,竟然是張希孟!
“主公,要不就讓臣領兵去吧!”
“不!絕對不行!”
老朱斷然拒絕,開玩笑,張希孟倒是能勝任這事,可是華夏吳國,千頭萬緒,從上到下,從里往外,哪一樣事情能離得開張希孟!
他寧可不派人,也不能放張希孟走。
只不過這事情麻煩了,不讓張希孟去,誰還能勝任呢?
“上位,要不讓俺去吧!”
開口的人正是湯和,他是從揚州過來述職的。
老朱微微一怔,湯和是最早跟隨他的,朱家軍一路走來,用了哪些策略,他都一清二楚。隨后湯和又負責鎮守揚州,獨當一面,也磨礪了許多才能。
雖然老湯打仗未必是最強的,但是他的綜合能力,資歷,加上忠誠,都是無可挑剔的。
這么看,還真的就只能是湯和了。
老朱伸出手,在湯和的肩頭,用力拍了拍,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能讓老湯一個人,還要給他配屬幾個部下。
經過了一番篩選,周德興,朱亮祖,藍玉,這幾個人入選。另外劉伯溫極力爭取,他也隨著眾人出征,負后勤公文等事宜。
“你們此去不同以往,要提防敵人,更要防范自己人。明槍暗箭,非比尋常…便是這些苗兵,他們大多數都是好的,但也難免有首鼠兩端的,他們回去之后,勾結土司,反過來坑害你們。”
張希孟跟湯和和劉伯溫反復叮嚀,這倆人都耐心聽著,湯和頻頻點頭,最后他也說道:“張先生提醒的,俺都刻在心里。要說元廷在江南的勢力已經土崩瓦解。湖廣西南的土司,密密麻麻,彼此勾心斗角,也不是鐵板一塊,只要方法得當,就能站穩腳跟!”
劉伯溫也道:“沒錯,我們是提前替上位收取西南之地,不管有多少艱難,我們都義無反顧!”
張希孟用力點頭,大敢振奮。
說到底開一朝盛世,不是一個英明天子就夠用的。
唯有大家伙一起出力,才能有所成就。
“那我就提前恭祝馬到成功…或是三年,或是五載,我們必定能奠定勝局,到時候北伐中原,恢復中華!”
湯和和劉伯溫一起站起,相約功成!
這么多人馬,肯定不可能一起派過去。湯和率領三千先遣軍,饒過贛州,直奔靖州,前往湖廣西南,開辟新局。
只要他們能站穩腳跟,立刻就會有后續兵馬開過去,給湯和最有力的支持。
張希孟還考慮到陸路運輸物資艱難,他準備了一批軍械糧餉,從方國珍那里借了五十艘商船,運送到廣州,而后從湞水逆流而上,在韶州交給湯和。
從地圖上就可以看出,這里其實相距很近。
湯和只要順利拿到了補給之后,就可以大踏步前往靖州,接管五溪楊氏的地盤。
只不過這事情還是出了一點意外,負責押運這批物資的蔣英跟方國珍的手下聊了一路,講他們受訓學到的東西,得到的感悟,明白的道理。甚至還聊了回去家鄉之后,要做的事情,熱情暢想美好的未來。
蔣英聊得高興,卻沒有料到,聽者有意,這些方家軍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等到了廣州之后,方國珍的這些部下竟然一起決定,干脆投靠朱家軍算了。
面對此情此景,蔣英才驚覺,貌似他們真學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或許改變家鄉,不是夢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