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之后,葉劍寒所帶領的大理寺緝盜司精銳也抵達了天策軍大營。
而楊清源卻沒有急著出發,他還要為這件事情再加一重保險。
“敏敏啊!這些日子在天策軍,他們沒有怠慢你吧!”
梁王府的紹敏郡主作為雙方交易的人質一直被楊清源軟禁在天策軍營中。
按照楊清源原本的打算,是會以各種名義將其軟禁于大周,使得梁王投鼠忌器。
但是現在計劃趕不上變化了。
按照之前劉伯的記憶,加上楊清源的大致推算,鎮胡城的位置,很可能已經在大乾和大周的緩沖地帶,甚至是在大乾境內。
這就面臨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了,他想要在大乾境內算計羅網,就必須得到大乾強力的人員的支持。
可現在的楊清源對于大乾,如芒刺背,如鯁在喉。
別說支持了,大乾的高層不殺他,都算是道德高尚了!
所以這一波還得看趙敏的。
其父梁王察罕帖木兒乃是目前大乾國內第一權臣,手握大乾近五成的兵權。
現在和天策軍在邊境對峙的就是梁王。
當日楊清源率領天策軍一部南下之時,就是和梁王達成的協議。
雙方算是在斗爭之中合作,在合作之中斗爭。
梁王需要天策軍的威脅,來保證自己在大乾國內的地位,同時也希望能獲得大周的部份支持,來獲取部分的獨立自治。
之前雙方達成了互市的約定,讓梁王掌握的窩闊臺汗國在經濟上足以和大乾王朝抗衡,也能在四大汗國之中獲得其應有的話語權。
但是還不夠,梁王畢竟不是黃金家族的嫡系,掌握窩闊臺汗國名不正,言不順。
而且趙敏的野心,也不止如此!
誰說大汗的位子只有黃金家族的嫡血可以坐?!梁王征戰四方坐坐這個位子也未嘗不可!
趙敏有野心,楊清源想要利用趙敏的野心,趙敏想要被這種利用…
于是才有今日的這次談話。
“師父,怎么想起關心我了!?你都回來天策軍六天了,才第一次來見我,原還以為師父是要把我軟禁在這里呢!”
楊清源摸了摸鼻子,是的,原來他就是這么想的,你一點沒以為錯。
“這話說得,郡主大小姐,我又不是你這樣的豪門勛貴,每天不干事就能有朝廷養著,我拿得是朝廷的俸祿我要是不老老實實干活辦差,你給我發俸祿啊!”
“好啊!”趙敏明艷一笑,“你若是愿意為我梁王府效力,我立刻將你的俸祿提升百倍,我父王麾下的大軍也已經交于一部分給你統領,在整個梁王府中,你就是我和我父王之后的第三人。”
(王保保:“…喵喵喵?我真的是撿來的嗎?”)
楊清源沒好氣地說道,“你翻百倍才多少!?”
大理寺卿正三品,月俸米三十五石,銀十五兩。
年俸米四百二十石,銀一百八十兩。
按照大周的米價,四百石也就值個一百來兩。楊清源一年的俸祿全算上,也就是三百來兩,趙敏的提升百倍,也就是三萬兩一年,這個數字對于富有汗國的梁王府來說,著實算不上什么大數目。
“三萬兩就想打發我?!”楊清源半調侃道。
假使他真的愿意投靠大乾,別說是三萬兩,就算是三百萬兩,乾帝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大乾可不是大周,國庫、內帑分得清楚。
乾帝不僅僅是大乾的皇帝,更是草原的大汗,草原上的財富從法理上都是屬于他的。
乾帝私人可比周帝有錢多了!
周帝的內帑收入不少,但是這兩年國家連連天災,他時不時地就從內帑之中拿出錢來補貼國庫。
再加上修整運河,興修水利,這些都是要錢的。
所以周帝內帑之中,經常會出現湊不出十萬兩銀子的情況,直到楊清源整治了漕運,打擊走私之后,再成立了天地錢莊,周帝的經濟狀況才好起來。
而乾帝不同,大乾的稅收向來是極高的。
大乾所用的稅制算是特殊,雖然實際意義上的丁稅(人頭稅)和糧稅不算太高,但是其他苛捐雜稅極多,實際的稅率高得嚇人。
按理說,這樣的稅收足以讓老百姓活不下去了,但是人家又設立了新的機構——斡脫所。
“斡脫”源于突厥語,有合伙之意,大乾汗國時期是指經營高利貸的官商,自大汗以下元蒙貴族出錢委托善于經營的商人經營商業和放債,謀取高額利息。他們發放的高利貸叫“斡脫錢”。
由斡脫所被朝廷控制,借給交不起稅的老百姓的款項,同時還款期限可以適當延長,還款期限越長,利息也越高。
好處在于老百姓不需要一次性還完,而是可以分期歸還。
這下子,老百姓可以接受,朝廷也得了好處。
底層百姓都是一種知足的動物,但凡日子過得下去,是不會作亂的,所以即便每月要向朝廷歸還一筆借款,而這筆錢的數額很微妙,是在老百姓能夠承受的范圍內的,但也不會讓他們還得太輕松。
但是只要能活下去,底層的百姓就會努力活著。
這種方法是不是看著有點眼熟,在這個基礎上配合漢代的鹽鐵論——即將某種不得不買的東西化為朝廷專營,當然這種不得不買,也是隱形的,并不是像食鹽一樣,不吃就會危害身體,但是這種東西卻會影響你的社會生。
如果不想擺爛,想在社會中繼續生活,那么就必須買。
這樣一來,就會用相對溫和的手段,讓百姓背負上一個巨額的債務。但同樣讓老百姓看到了希望和壓力。
如此老百姓就不會胡思亂想,踏踏實實地打工過日子。
這種政策方法能夠讓國庫充裕,這也是現在為什么乾帝如此有錢的原因之一!
國庫充裕,就可以組建、裝備大乾的軍隊,發展大乾的軍工。
這就是為什么大乾的經濟明明遠遜大周,老百姓也過得不好,但大乾軍隊一直不落下風的原因,甚至在兵力上屢屢壓制大周的原因。
大周軍事強勁,可以頂住大乾的壓力,但是大乾周圍的其他小國就行了。
在遭到大乾強大軍隊掠奪之時,完全沒法抵抗,于是大乾便又可以掠奪他國的財富,來反哺大乾,形成一個相對良性的循環。
不過這種方法太過超前,需要精準地控制這個閾值,一不小心容易竭澤而漁。
短期內可能沒什么問題,可隔個十來年,會爆發出各種問題,到時候百姓活不下去,國家也有崩潰的危險。比如后世1929年1932年的美利堅。
話歸正題。
趙敏見楊清源不為所動,于是調笑道。
“師父,你也不清廉啊!就你手里那把臘地紫花湘妃竹的扇骨,依你的俸祿,怕是得不吃不喝三年才能買得起嗎?!”
“唰!”
楊清源折扇一合,在趙敏的頭上輕輕地敲了一下。
“說什么呢?!你師父是那種貪污受賄的人嗎?!”
楊清源不僅僅是大理寺正卿、武鄉侯,還是真武集團的第二大股東,董事局成員;大周天地錢莊,第三大個人股東,監事。
就算沒有這些身份,就憑楊清源的翰林學士,科舉榜眼的身份,再加上他那手獨步天下的瘦金體,賺潤筆都能賺得盆滿缽滿了。
潤筆可是大周官員的合法收入之一。
周帝雖然漲了大周官吏的月俸,但是畢竟是先帝所定的制度,不可大改,官員的月俸想要維持體面還是不夠的,所以對于潤筆、火耗這類的行為,持不反對意見,別過分,形成朝政就行。
“這是之前,為師為人題扇面的時候,人家送給為師的禮物。”
沒錯,那個朋友就是郢國公府的小公爺,馮虔馮恪之。
“好了,還說正事!有筆買賣做不做!?”
聽到做買賣,趙敏眼前一亮,之前雙方的協議,就足以讓窩闊臺汗國受益匪淺了,現在又來買賣了!趙敏自然是樂得接受。
“師父請講!”
“這戈壁之中,有一座鎮胡城,其附近埋了不少寶藏,現在有伙人,要和為師一同去搶寶藏,我需要你父王的協助啊!”
楊清源這話說得那叫一個語重心長,儼然是一個良師風范啊。
“那是師父大人,需要我父王做什么呢?!”
飆演技,趙敏定然也不甘示弱,妙眸如水,眼波流轉,這活脫脫一個崇敬師尊的乖徒兒。
“我需要你去信一封,讓你父王阻止大乾國內,任何向那里調動的兵馬,必要之時,由你父兄親自帶兵攔截!”
楊清源預判了一手公子羽的布置。
根據明珠夫人的說法,公子羽和周邊列國都有合作。
大周是強大的,自太祖高皇帝之后,就讓周圍列國產生了畏懼。
可畏懼歸畏懼,在列國眼中,大周的富庶,依舊是一塊肥肉,鮮美無比。
這公子羽這樣勢力強大的周奸,他們自然是樂意合作的。
所以楊清源提前做一手準備,以夷制夷。
趙敏聞言微微思索后,問道,“那我們梁王府能得到什么?”
言語之間,趙敏已經將梁王府和大乾區分開來了,這對于楊清源和大周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
“我取出其中寶藏,咱們二一添作五,你一我九!”
趙敏:“…”
“師父,你可不要忽悠我,弟子雖然是元蒙乾人,但是心儀漢家文化,這二一添作五,明明是平分的意思。”
“你不要急,且聽,為師道來。”
楊清源開啟了忽悠模式,“其實這寶藏,為師按分成的,這寶藏是朝廷指名要的,獲取之后,其中六成要上繳國庫和內帑,那就只剩下四成了!”
趙敏點了點頭,“那不也該是二八分成嗎?!”
“剩下的四成,分的可不是只有咱倆。這寶圖是為師的朋友陸小鳳和司空摘星破解的,他們得分一成。為師手下的弟兄們盡心竭力,出生入死為我辦事,那也得分一成。那就只剩下兩成了。”
楊清源以經典的小熊攤手,來表示自己的無奈。
正所謂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一九開肯定不是楊清源底線,具體的分成大家可以談啊!
“必要時,我兄長可是要親自帶隊出兵,我父王可是只有這么一個兒子,萬一他遭遇了什么不測,我父王該如何是好?!得加錢!我梁王府要兩成,作為我父王痛失愛子的補償。”
邏輯上突然很正常,但是這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對啊!
(王保保:“…你說的沒錯,確實有地方不對!”)
不過楊清源沒想那么多,“好!就這么說定了!”
其實他的心理價位是五五分成。
此刻天策軍兵力不足,無力協助,只能依靠梁王府,所以即便是趙敏真的獅子大開口,楊清源也會忍痛答應。
不過奇怪的是,這樣的事情,趙敏應該是能看出來的呀!
“師父應該看出來了,你們在這件事情上是占了便宜的,弟子完全可以多要,但是出于一片孝心,所以才讓師父占了個大便宜。”
這沒毛病,但是楊清源覺得這用詞有點怪怪的,怎么就占你便宜了。
而且趙敏當初還想殺自己來著,這可太孝了!
“師父可還記得,當時在乾軍大營談判之時,曾經答應過徒兒兩件事。”
楊清源點了點頭,這是作為當初梁王放天策軍南下支援的附加條件。
“徒兒,想請師尊出手,殺一個人!”
“…不行!”楊清源果斷拒絕,“當初我們約定之時,要求此事不違背俠義道德、于武當和我的名譽無損、不礙于大周朝廷局勢。”
“殺人放火,乃是大惡,為師不可能無緣無故作為你手中的刀,去替你殺人,這個條件我拒絕!”
楊清源在這件事情是很有原則的。
對于生命,除了掌兵時對待敵人,正常狀態下的楊清源是極為敬畏的。
即便是在執掌大理寺,追捕大盜巨惡之時,楊清源也很少出手殺人。
現在趙敏讓去作為一個殺手,取人性命,這他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我還沒說,師父怎么知道,殺此人會違背師父的俠義道德呢?!”趙敏一改往日俏皮,神情嚴肅了起來。
“…怎么?!敏敏想殺之人乃是惡貫滿盈之輩?!”
“惡貫滿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要取敏敏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