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九點一過,郁初北拿起水杯起身,人表哥背景硬,不來就不來了,去接水。
顧家別墅內,后山一處陰冷潮濕的山洞中。
顧君之穿著昨天的衣服,頭發無規則的散落在額頭,他靠在角落的石壁上,抱緊雙膝,目光卻反于身體,冷漠的看著石壁下方緩緩落下的水滴。
他目光太過平靜,像凝固的湖水,產生不起一絲漣漪、反射不出一點光線,他冷漠,目光落在山洞中沒有任何感情起伏。
可他的身體卻猶如一柄出鞘卻不自知的利劍,高懸當空,寧靜鋒利!
從昨晚到現在,他坐在這個角落,人已經冷靜下來,與昨晚的自己對峙到現在,他知道也不知道意義何在,覺得不過是浪費時間而已。
時間一點點的流失,水久久滴落又不滴落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山洞中回響。
顧君之突然陰冷的笑笑,與周圍濕膩陰綠的苔蘚交織在一起,顯得陰森恐怖。
但他心里又非常平靜,平靜的像審視病人的醫生,像他看過的每一本白紙黑字的書,像訓鷹時手臂上的鐵架;像出任務時候冰涼的槍洞。
他有病,每時每刻都要治療自己。
但,這次不是,他甚至不該出現在這里,他不過是要與人分享情緒,不到要冷靜自己的地步。
而他沒病。
媽媽愛他,但媽媽死了,就在他面前,那場爆炸里。
但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不足以構成他心里有病的理由。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錯覺,是不想與人分享,蔓延被斬斷的恐懼,是為墮落和放縱所有的外在,找到的合理理由!
所以,毫無意義。
顧君之目光散漫的對峙著,無悲無喜無怒無糾結,猶如被偏執的老師傅用一生精血精心制作的洋娃娃般,墨綠血玉也或許是活人的眼睛,看著逼真無比,卻是再假不過的死物,透著陰森恐怖。
“他說他沒病,笑死人了!”少女臉部扭曲,涂著夸張的紅色指甲,掩著口尖聲笑。
周圍接二連三的傳來扭曲的笑聲,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圍著顧君之的頭,瘋狂的奸笑!
顧君之目光依舊死寂,仿佛聽不見他們的笑聲。
顧君之只是依稀還能想起父親那天的哭喊,也獨獨這件事,他承認做的有些莫名其妙,也只是莫名其妙!
爸爸那天像往常一樣安撫他的情緒,企圖給他一些溫暖,讓他知道那場爆炸已經過去了,他不上班,不處理公務,和爺爺一起,日夜不休的陪著自己。
爸爸說站在陽臺上危險。
他知道,所以他應該被鎖起來,因為他需要外物控制自己不再冷靜的情緒。
可爸爸覺得他被鎖的時間長了,解開了繩子。
顧君之記得當時自己很生氣,為什么要解開,明知道不能解開…于是做的有些過激!
“聽,他在說什么,敲斷自己父親的兩條腿是過激?他竟然只是覺得有些過激!你們聽到沒有,那種程度在他看來就是過激!”
“嘿嘿,他爸爸兩條腿都沒了!都來看啊,他又開始說奇怪的話了!”
“他是不是又犯病了,他是個惡魔!”
“他才應該被炸死,被火燒死!”
“他才應該被炸死,被火燒死…”
“他為什么沒有被炸死,被火燒死…”
顧君之輕描淡寫的一眨眼,聲音煙消云散,他依舊靜靜的。
微弱的陽光穿過彎曲的洞口折射在他身上,仿佛為寧靜沉睡的上古神劍度了一層金光。
所以他有病,要治。
“那個女人有什么好,又老又丑。”尖利的聲音穿破耳膜,瞬間刺破神經層!
顧君之耳朵上空空如也,他沒有戴助聽器,目光安靜的沒有焦距。
“老丑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看他什么眼光!”
“你們關注的是那些嗎?”身體扭曲的高瘦男人詭異的彎曲著自己的身體,聲音更為尖利:“他想睡一個女人!你們覺的不好笑嗎!”
“他竟然想睡一個女人,哈哈哈!”
嘲笑聲瞬間此起彼伏:“他知道睡什么意思嗎?”
“你睡的了嗎?你配嗎?!”
“暴露了怎么辦?就算不暴露,你還有那么多自以為是的‘過激’!萬一‘過激’了對方怎么辦?”
“是啊,是啊,沒病的,‘過激’了怎么辦?”
周圍的笑聲越來越大。
“萬一對方不給他睡呢?畢竟他爸都不要他了,對方更不可能要他,難道殺了對方嗎?”
“殺她多辛苦,仍在后山——晾干。”陰森的聲音在一眾嘲弄中緩緩地、平靜的、慵懶的響起。
周圍喧鬧的聲音頃刻間凝滯。
突然另一個溫和寧靜的人影從光影中緩步走出,他一身仙風道骨,白衣白褲,目光澄凈宛如美玉。
他是誰?
他是誰?
他如蓮似月,氣質猶如不染塵埃的大道之光,剛剛踏下祥云走來,還帶著一絲對世間濁塵的迷茫。
周圍更安靜了,連剛剛開口的黑衣人都不再說話。
他走下神壇,穿過匍匐在地的一眾螻蟻,走過百種內在丑態、路過千面猙獰自我、踏過萬般奢念虛妄,與高傲相融在一起,他依舊只是他!
其余——跳梁小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