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郁初北看來,這種好看,是一種近乎于光明到柔和的溫柔,是屬于少年人特有的修長、俊美。
至少在郁初北眼里,吸引她看第二眼的,是他跟在他表哥身后,垂著頭,細碎的發絲遮住了他半垂的狹長眼睛,長長的睫毛不安的顫抖著,面對四面八方的窺探,他幾乎崩潰卻強自鎮定的不安與頑強。
那種不安,猶如突入狼群的幼生獵豹,瑟瑟發抖,又企圖突圍。
當時大家聚在一起說起他的好看時,才發現誰的看法跟誰的看法都是不一樣的。
姜曉順說他有種鋒利的帥,尤其是他不經意的掃到誰的時候,非常冷漠!
剛入職,性格很可愛的江青諜說,他的好看是一種海納百川的氣質,像一本厚厚的寫滿天文地理的百科全書,只聞墨香便足以沉醉。
比他們年紀都大的負責打掃衛生的阿姨對小姑娘的幻想不以為意,說:這孩子好看的敏感又可憐。
現在看來,還是阿姨一語中的!
因為他入職第二天,便再沒有人討論顧君之是怎么個好看法了。
甚至大家都自發忽略了他的存在,因為他,有病!
有病還不算,他還是公司為了消減稅務,招收的社會福利人員。
也就是說,他可能還有個可憐的身世。
還有他來時,戴在耳朵上的東西,也不是時下的耳機,而是助聽器,沒有那個東西,他幾乎聽不到周圍任何聲音。
如果他只是聽力、出身不好,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畢竟身體有點缺陷、吃糠咽菜,性格開朗熱情的人多了,何況他還長的那么好看,更能激起女生們對他的保護欲才是。
可是,他有嚴重的交流障礙兼恐懼人群癥,這就很難相處了。
一開始他的辦公桌在最角落的格子里,還沒有被完全邊緣化。
可也是那天,后面的同事找他借工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驚慌的瞬間直立!
不是正常的直立,是像影視劇的詐尸一般的突然直立,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彈起,直接碰倒了座椅,撞到后面的花瓶。面對周圍瞬間看來的目光,他不知所措的快速蹲下身,瑟瑟發抖的蓋住自己的臉,接下來整個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僵硬休克。
所有人都嚇壞了。
如果不是他表哥來的及時,摸出了他身上的藥急忙讓他吞下去,這里就是第一案發現場。
最后那位同事因為受驚,足足休息了半個月。
這樣一個精神有疾,身世坎坷,身體有重病,或許性格也偏執黑暗的人,就算他表哥再高富帥,誰敢去招惹。
所以,什么長相,什么存在感,什么帥與好看,都歸于現實,被打包好放置在角落,再沒有人試圖接近。
最后應他表哥要求,他的辦公區域被安置在庫房內,上下班的時間都與他們錯開,不出入庫房的新人,幾乎不知道他們還有這樣一位同事。
郁初北也是因為管理庫房,所以跟他還算…認識?!
應該——認識吧?
認識嗎?
郁初北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看著雨水順著窗戶嘩嘩的落下,欣賞到外面雷雨初歇,大雨變成了細碎的不成氣候的牛毛,郁初北看看手腕上的時間。
咔嚓!外面的房門被推開,傳來迫切的腳步聲。
郁初北放下水杯,推開了另一側直通自己辦公室的門,離開。
易朗月的領帶都沒有來得及系,神色焦急的沖進來,庫房的門被打開,接二連三的很多門被打開!最后在茶水間門口舒了一口氣。
易朗月渾身虛脫的靠在門上,幸好——否則他可以直接以死謝罪了。
他今天有事,交代了總公司秘書部來接人,但秘書堵在了路上,給他打電話,他正好關機,秘書一路換乘了地鐵,卻在半路遇到個跳站臺的,大雨又淹了一個路段,重新開通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后。
易朗月怎么能不怕,這里可是顧先生小時候被綁架撕票的現場,當年顧先生的母親為了救顧先生死在了這里,萬一觸發了顧先生哪個神經,導致顧先生情緒崩潰——
易朗月平復好呼吸,慢慢的走近顧總,緩緩的蹲下身,輕聲小心又恭敬:“顧總…”
顧君之縮卷在安全的方框里,額頭輕輕的一點點的撞著前面的木板,身側擺放著一杯沒有動過,如今已經涼了的咖啡。
易朗月小心翼翼查看下四周的環境,謹慎的探頭,心里有些沒底,還有些害怕,萬一——
怎么偏偏是今天這樣的情況沒有及時接走顧先生,據說那天,也是這樣雷雨交加的天氣…
易朗月緊張的舒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不要自己嚇自己。
他觀察了好一會,確定顧先生神色安寧,沒有一絲瘋狂的前兆,才徹底放下心來,無力蹲坐在地上。
沒事就好。
心中不禁感嘆,顧先生不愧是顧先生,同樣的天氣,舊地直面最大的恐懼,撕開害死自己生母的傷疤,也能挺過來!
記得初次遇到顧先生,誰都沒想到旅游路上跟隨大流隨便雇請的保鏢團隊能把他們平安帶出突然交戰的地帶。
顧先生卻做到了,那一天彈火紛飛,哀嚎遍野,挑戰了他畢生所有認知,也讓他第一次知道生死原來距離他能這么近,身邊保護他們的人又是怎么樣一支訓練精煉的組織。
事后想想,難怪當初雇傭費那么貴!
顧先生這個人,和顧老先生那個人,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成為他的偶像。
按說顧先生小時候遭遇到那么嚴重的事故,顧老先生應該更多加小心給孫子請一流的安保團隊才對。
顧老爺子卻不那樣認為。
顧老爺子一直耿耿于懷的是,孫子出事后,他只能寄托于警察,手里空有通天的財富,也不能真槍實彈跟綁匪一決高下不能死的痛快贏的漂亮。
顧老爺子因為心中憋屈,事后干脆把孫子扔去了沒有管制的地方,什么都講究硬碰。
現在想想顧先生當時還那么小,又遭受了父親的虐待,精神狀況非常糟糕,還要在那種地方生存下來,他又遇到了多少困難、經歷了多大的痛苦,挺過來的過程是不是一次又一次跟自己的精神狀況在做斗爭。
所幸,顧總如今已經回國發展,他們有一流的團隊,有業界首屈一指的集團。
可,國內真的適合顧先生嗎?對顧先生這類精神偏激的人來說,是不是混亂的環境更好。
易朗月拋開腦中不合時宜的疑問,試探的靠近:“對不起顧總,我來晚了…車已經備好了,是不是現在回去?”
顧君之神色不變,額頭依舊緩緩的點著木板,發出規律的叩擊聲,露在外的半張側臉猶如沐浴著圣光,帶著無法言語的清透干凈和鋒利陰郁。
“顧先生…”
“…”
“顧先生…”
“…”
“顧總…”
易朗月活動下僵硬的膝蓋,小心翼翼的移開擋在他與顧總面前的咖啡。
咚!——顧君之的頭重重的撞在木板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