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3章 師父最后的贈予
安靜的大墓之上，沒有風聲喧囂，也沒什么身影飛來飛去。
周舟抓著煙霧長矛的瞬間，遠處那個站在大墓上的男人已經單膝跪了下去，身軀漸漸石化，頭低的很低。
連帶著，這根似乎質地是煙霧，但只是一擊卻讓玄都完全無法抵擋的攻勢，卻像是能量消耗完全，被周舟抓在了手中，抬手捏碎。
血光，如此扎眼。
四點一線，除了廣成子被晾在那感覺是在戲外，其他三人已經靠的非常近…近到，當鬼面人向下跌落的時候，周舟能一步向前，雙手扶住這人。
“師父！”周舟嘶聲喊著，眼眶莫名濕潤。
鬼面人臉上的面具化作片片灰燼，露出了一張蒼白的面容，不是玄都又是誰？
玄都向后看了眼，稍微松了口氣，又對著廣成子拱拱手，道：“師弟，多有得罪了。”
“大師兄？這是何為？”廣成子從遠處飛來。
當那太極圖出現，玄黃玲瓏塔、乾坤尺同時現身的瞬間，廣成子就已經明白了些什么。
此時，廣成子內心是十分復雜的。
一是沒想到玄都大師兄竟然如此強悍，同是三教大弟子，自己和玄都差距竟然如此多。
之前不算，從棺木中出來之后，廣成子已經能發揮全身的神通本領，和玄都打出真火、以命相搏；但萬萬沒想到，那只是玄都在隱藏了自身真正實力之后的‘邊角料’。
能夠不暴露太極圖、不用本命神通和法寶，卻依然能從容應對廣成子和米凱爾聯手…
這種事，未免太過駭人聽聞。
可更加駭人聽聞的還在后面，真正的守墓人現身，竟然是如同圣人一般的力量層次，還是那般的讓他們都無法抵擋。
廣成子感覺自己在那個瞬間仿佛如同還沒修行時的模樣，脆弱而不堪一擊，無法反抗時心中就泛起了灰色情緒。
反觀太清門的這三人…廣成子實在是汗顏。
從周舟拼命沖向前方到米凱爾準備自爆護主，再到玄都爆發、被長矛貫胸也和長矛同歸于盡…
這個六只羽翼的奇怪女子，就是近些年經常聽聞的太清護道者吧，未曾想實力竟然如此強悍，更能在此地行動自如。
“大師兄，你讓我說什么好，唉，這是怎么了？”
玄都嘴唇都是毫無血色，低頭看了眼，抬手在胸口那個可怖的洞口點了幾下。
原本，被長矛穿透之地存留一個灰色的空洞，空洞邊緣有一簇簇的‘絮’，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擴大。
而一個太極圖緩緩成型，將傷口暫時穩定住了，只是玄都似乎十分痛苦，額頭滿是冷汗。
“機關算盡，”玄都看向了下方的那座空著的棺木，“本想用那個棺木將我放逐，未曾想驚動了這般可怕的存在…這倒也好，只有這種不存于如今的人物，才能將我這個禍根滅殺吧。”
禍根？
周舟心中一揪…果然是這樣，師父果然是在兜率宮中也看到了壁畫，故而才有了這里的鬼面人，想讓廣成子、云中子和自己一起將他打入那棺木。
原本自己想出的‘拼一把’計策，卻是師父故意劉給自己的…
“師兄！你這是為什么啊！”廣成子此時也忘記了平日的威儀，在那低聲喊了句，扶住玄都的另一邊就要幫玄都診治。
玄都笑道：“因為我信得過你，所以才想將徒兒托付給你，廣成師弟。云霄那邊我已經發去了一封書信，接下來能不能拯救洪荒，就靠你們二人了。”
“師父你別說話，有九轉金丹嗎？帶了嗎？”
“傻徒兒，我這傷無法治，”玄都嘆了口氣，似乎是念及生命流失，此時也是頗多感慨，“哪怕老師在場，都無法治得。扶我下去，就在那棺木前。”
“是，師父。”周舟眼中浸滿眼淚，扶著玄都慢慢飛了下去。
廣成子轉身匆忙飛向了秘境入口：“我去喊云中子，他寶物多、肯定有救的！”
玄都雖然有心阻攔，但無奈狀態實在太差，只能抿著嘴唇搖搖頭。
“扶著為師坐下。”
周舟幾乎淚崩，咬著牙扶著玄都盤腿坐下，依靠著那個棺木的臺子。
噗通，周舟跪在了玄都面前，低頭不知該說什么。
米凱爾卻湊了上去，跪坐在了玄都身旁，抬手，手心釋放出了點點的白色光華，覆蓋在了玄都的傷口上。
“乖徒媳，不必忙碌了，我已知性命無多。”
“主人不想失去的，米凱爾都會盡力挽留，”米凱爾拒絕的聲音冷硬而固執。
玄都搖搖頭，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并未多說什么。
玄都看向周舟，道：“你也看到了？兜率宮中？”
“那就是看到了，”玄都慘笑了聲，“也確實是這般，老師好其他幾位圣人老爺不知所蹤；老師離開前留下了交融的太極圖，而兜率宮中的壁畫乃是老師推演的結果呈現…不會有錯。”
周舟：“那和徒兒商量一下不好嗎？和徒兒說一聲…說一聲就好啊。”
“沒用的，”玄都搖搖頭，“命途這種東西，說不定什么時候峰回路轉…咳，什么時候突然變得誰都不認識。”
“師父您別說話…米，拜托了…”
“是，主人。”米凱爾閉上雙眼，身上的白光更加濃郁，將玄都的身體慢慢的覆蓋。
玄都在白光中還是在微笑，面色依然那般蒼白。
這位在洪荒中叱咤多年的大法師，此時一開口卻滿是落寞，“為師對此心知肚明，圣人老爺們似乎是被困在某處不得離開，不然天地將會有未知的大劫出現。而這個時候，也只有我，有這般修為去打破洪荒的平衡，讓天地重歸混沌。”
“師父不會這么做，我從開始就知道，師父您不會…”
“我會，”玄都緩緩閉上雙眼，“來此地之前，我所修的隨心道似乎在蠶食我的神識…”
“怎么會這樣？”周舟愣了下。
玄都此時卻釋然一笑：“大概這就是隨心道最后的奧義；若要繼續向前修行，則需完全隨心而行、隨心而動，隨心向前延伸、就繁生出了一個新的自我。而這個自我，是為師陌生的，也恐懼的，無法預知會去做什么的。徒兒，你可還記得，我當年為你講解的太極隨心之道。”
周舟一字一句的說：“隨心道的要義，就是不可真的隨心所欲。”
“不錯，若是我人性全無、只存道性，那隨心道去毀滅洪荒有九成的可能。”
周舟不由默然，低頭坐在那，實不知該如何回答。
修行到了最后，人性會化為道性，這就是合道了嗎？
師父雖然沒有鴻蒙之氣，但卻修行到了這種地步…這算什么？天妒英才嗎？
“師父，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傻徒兒，哭個什么，師父何時會窮了算計？”玄都嘆了口氣，抬手一招，兩道流光飛了過來。
乾坤尺插在了玄都手邊，玄黃塔破了個洞，但此時還在努力的灑出光芒，照耀玄都的身軀。
兩件寶物有靈，都不想看玄都就此沒落。
玄都氣色突然變好了很多，身上的氣息也看不出什么萎靡，道：“有三件事，我要和你說了。”
周舟先是一喜又是一驚，因為靈覺跳動，提醒著他玄都此時竟然進入了回光返照的狀態…
“別哭，像什么樣子？”玄都聲音滿是灑脫，“師父從人族誕生至今已經過了不知多少年華，一路前行都是快活的很，如今莫要讓為師太過悲涼。”
周舟擦了擦眼淚，跪在那，低頭道：“是，師父。”
“第一件事是為師一直在想的，”玄都道，“若是天地大劫來臨而你發現無法阻擋，那就盡量多護持身周親近之人，就躲來這邊。”
“這太極神殿歷經了最少五次開天那般的打劫，卻安然無恙；其原因全是在這塊墓地之中，這是師父為你們尋的最后歸處。莫要擔心，這里應該是絕對安全的。”
“嗯，我記下了！”周舟別過頭，鼻子酸澀的很。
此時這秘境墓地中有道流光從天邊飛來，卻飛的十分小心翼翼，似乎怕再引出守墓人。
玄都突然出手，一只手點在了周舟的胸口。
周舟：…
點穴？突然的變故讓周舟措手不及，玄都同時也將米凱爾震開；小米拔劍就要護在周舟身邊，但玄都接下來的動作讓米凱爾立刻停下了動作。
玄都道：“為師此身已無法挽回，做你師父一場，一直也沒給過你什么好處。如今為你醍醐一次，你且將我這道行收下。你的護道者乃是接下來抗衡大劫的最大變數，為師這身修為法力、哦，在她來說應該是能量，也讓她一并收下吧。”
師父…
不要…不要…
周舟不斷的散發出這些意念，天空中，廣成子拉著云中子和風火蒲團落下。
“師兄！”
“大師兄！”
“我這徒兒，以后就勞你們關照了，”玄都嘴角露出些微笑，一只手凝出了太極圖，太極圖緩緩旋轉著，將周舟體內的太極圖直接‘勾’了出來。
玄都的太極圖陰陽部分出現了兩股氣流，緩緩的注入了周舟的太極圖中；雖然周舟的太極圖原本有些抗拒，但隨之就開始緩緩旋轉。
旋轉中，將兩股氣流牽扯了進來，融為一體。
因為本就是同源…
‘坐好，為師教你修行。’
周舟緊緊閉上雙眼，眼淚決堤般流了出來。
米凱爾在一旁低聲說：“主人抗拒這樣，請住手。”
“你不想保護好他嗎？”玄都笑著問了句。
米凱爾慢慢的低頭。
“你的來歷，我多少知道一些，不然之前也不回來這邊探查，”玄都低聲道，“你還有潛力可以挖掘，身為太初神王手中的利刃，這里有一部分強者是死在你手中的吧。”
米凱爾沉默了片刻，少女臉蛋上露出了淡淡的黯然。
“主人的意志無法違背。”
“刑罰使者，唉，那邊十二根圓柱中有一個你，我之前看到過；其他人和你都是差不多的模樣，”玄都指了指遠處的高臺，低聲道，“若是我所料不錯，你應該是不知何時離開的這里，帶著某種使命。而后又機緣巧合將我徒兒帶到了洪荒。是嗎？”
“資料庫殘損…未能讀取到相關記憶…”
“唉，人之將死，總歸是喜歡絮叨幾句的，”玄都笑著搖搖頭，抬手對準了米凱爾，因為另一邊的太極圖已經完全融于周舟的太極圖中。
抬手，一股股精純的能量從玄都手心釋放，米凱爾低下頭，任由這些能量將自己包裹、被自身吸納。
也就只有米凱爾，能夠接受這種饋贈；若是換成了廣成子，非要被這股攜帶著玄都道韻的法力弄的爆體不可。
“這是第二件事，還有最后一件事，是為師剛剛發現的，徒兒…”
“師父，”周舟聲音沙啞，無力的坐在那，渾身滿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