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伙剛才是要招攬你吧,聽起來似乎對你有利,為什么不答應他?
座頭一刀在空中跳躍著,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辯位,幾次移動身體躲開枝枝杈杈和樹木障礙,矯健敏捷如猿猴。
妖刀的提問帶著戲謔的語氣,似乎在為座頭一刀拒絕今西英太的招攬而惋惜,又像是在笑話座頭一刀惹到麻煩了。
一刀砍瞎了對方的眼睛,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砍了那么一刀,后不后悔?你的身影可全都暴露了,這下恐怕插翅難逃了,就算有著我給你的力量,你也逃不出去啊,愚蠢,太愚蠢了。
“會死。”
“我會死在這里。”座頭一刀腰間的名刀搖晃著,他平靜的說出自己的結局,心安理得的接受著死亡,一如在地下基地時平靜的接受著改造實驗的倒計時,所惋惜的只是自己死之前沒有能多吃上幾口好飯,“我本來就已經是多活一條命了。”
“他在這!”
座頭的聲音沒有對死亡的畏懼,周邊黑暗的森林已經變成了追獵場,他是獵物,阿妹莉卡的封鎖是獵人。
身后能聽到此起彼伏的自衛隊、阿妹莉卡軍人的聲音,而在天空上也有直升機在徘徊,一道道射燈掃著樹林,不時就掃到座頭的身上。
古代的達官貴人在狩獵的時候,會讓左右仆從去獵場將獵物驅趕到一起,自己再彎弓射殺,這種集體圍獵在舊石器時代就古已有之,有時用于野獸,有時用于人類自己。
前方,左右,后方,所有方向都組成了防線,森林中的步兵正在撤退,似乎是要有什么大動作。
“既然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死人,為什么還要為了活人的貪念去死力。”
座頭一刀忽然抽出名刀對著前方一揮,擋在前方的一棵大樹瞬間斬斷,他踩著大樹的半截尸體。
“況且如果弱小是錯誤,那么強大就是正義嗎。”
“全體國民的幸福安康,謀求正常國家,如今西這種人用冠冕堂皇的話語,將自己與國家綁在一起,擅自決定著人的生死去留,除卻會因為生老病死而衰亡,他們那樣的人,和自己親口許諾的神靈有什么兩樣。”
“在幾百年前的某次偶然的戰爭中,他們的某位祖先因為偶然的打架厲害,被冊封了光榮的榮耀,所以蔭庇到幾百年后,走上戰爭的是他們,歡迎敵人的是他們,現在想著復辟的又是他們,用民族、國家構筑出一個超越階級的口號,驅使著一億四千萬牛馬為自己的金字塔搬磚壘砌。”
那個今西英太說的可是讓你成為這個國家的神靈,站在一億四千萬人之上,嘖嘖。妖刀嘖嘖稱奇,你們凡人的皇帝也就是這樣了吧,雖然統治的都只是凡人,但要是這樣的神靈的話,當一當也無妨。
“他口中所謂的神靈。”座頭一刀手放在刀柄上。
“若是站在凡人的頭頂享受頂禮膜拜,作威作福,深陷于凡人社會構筑的網絡中。那所謂的神靈只是人類又一丑惡的幻想。”
“只不過是某些人將對權力的美好幻想寄托在虛無縹緲的神靈偶像上,將一名凡人裹上金箔,貼著寶石,幻想著神性會從死亡的木乃伊中出現。”
“他口中的神靈依然是這社會體系中的一員,寄托在無處不在的各色網絡,哪怕擁有著再強大的力量,也仍被死死裹在七十億凡人的貪欲中。”
“田畝間勞作的農民幻想著大人物應該使用著金鋤頭,神靈應該作威作福,神靈應該大權在握,神靈應該不老不死,神靈應當享受著天下物力的供奉,這就是今西英太的神靈。”
…水野沉默了,第一名持有者是自大狂,第二個是賭鬼,第三個變成了哲學家。
但這家伙對神靈的理解,似乎還格外新穎。
座頭,你心中的神靈,是什么的模樣。
“真正的神靈。”座頭一刀的話語毫無任何的遲疑,似乎在他的心中早就有了對神靈模樣的繪畫,“祂應當是超乎整個社會的存在,不為人類的社會體系所束縛,不是泥塑的偶像,祂無視生產力無視生產關系,不再保有著人類的貪欲,一己之力就能扭轉人類的社會網絡。”
座頭一刀的白色瞳仁中映照著探照的燈光。
“生存與死亡,苦痛與歡樂,于神靈來說別無二致。”
那被你這么一說,現在全天下出現的仙人都沒有一個能在你眼中算作神靈。
座頭嘿然一笑:“你覺得我這么一個流浪漢,而且還是個瞎子,能看到電視機上的節目嗎,最多也就是聽其他流浪漢瞎說一氣,不知道從哪里得到的消息,亂七八糟。”
“但就從其他流浪漢所說,在全天下出現的那些妖魔鬼怪、滿天神佛…”
“都只是披著不同外皮,有著同一內里的泥塑。”
水野的心臟猛然一跳,這座頭眼睛雖瞎,但看到的東西卻不一般。
要不是知道座頭說的是虛指,水野都要原地跳起了。
座頭說的格外多,像是曾經不是瞎子而是啞巴,獲得了嘴巴后要把從前沒有說過的話一口氣全都說出來。
就像,在交代遺言。
交代自己這一生最后的遺言。
而伴隨著座頭喋喋不休,他的身影唰的從樹林中跳出。
樹林外不止何時布滿了軍隊。
“噠!”
無數探照的燈光照射向座頭一刀,街壘防御,裝甲戰線布置在百米外,黑黢黢的槍口炮口對同時調轉。
外邊在追蹤腳印時早已整裝待發,阿妹莉卡軍隊動真格了。
機械的摩擦聲,人類肌肉血液泵動的脈搏。
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四方左右都是死神持刀站立,它們昂著身子,隨時準備收割座頭一刀的魂靈。
“藤虎仁一,你殘殺橫須賀基地十五名無辜人員。”喇叭中傳出中氣十足的聲音,“現在我軍將以反社會罪…”
原來你的真名是藤虎仁一。
“不,我是座頭一刀。”座頭一刀左手握著木柄,右手順下刀鞘。
“噠。”
刀鞘尖部敲著地面,導盲棍樣指引著座頭一刀向前走。
這樣就不用擔心會被石子絆倒了。
“反人類罪…”
喇叭聲中羅列著一個個罪名。
座頭一刀腳步虛浮,呼吸卻平靜,黑黢黢的槍口前,瞎子老頭微微佝僂著身子。
“將你原地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