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尋歸來,宗崖、古劍峰等人都激動得不能自已。
時值北山九族生死存亡之際,哪里有故人強援出現,更能振奮人心的?
宗圖、左青木道人也是激動得手足顫抖,走過來抓住陳尋的肩膀,說話里嘴角都是在哆嗦,擁著陳尋走進建在黑巖峰半山腰石坳里的寨子,都忍不住淚眼模糊,也不顧形象,當著諸多子弟的面抹起老臉。
看到陳尋,青璇這些天懸著的一顆芳心,也終是能稍稍寬懈下來。
“早知今日,我應該早跟青璇、蘇長老他們一道返回滄瀾,沒想到一念之差,在外面耽擱了數月,竟不能及時相援,叫北山城毀于一旦,我有愧大家啊!”陳尋看寨子里遍地狼籍,心里又痛又悔。
無數北山族人撤到寨子里,就在巷道里鋪張草席,每條狹窄的巷道都擠了好幾百人,無神的眼睛里充滿絕望的神情。
而宗圖等人也都神色憔悴、精力枯槁,都差不多到靈力被榨干的邊緣;宗崖、古劍峰、鐵心桐等人也大多身上帶傷,還有好些熟悉的面孔沒有出現,叫陳尋不敢多想,直后悔沒有先回烏蟒,而在涂山深處耽擱了這么長的時間。
“看形勢不對,我們就先從北山城撤出來了,血劍門想將北山奪去,但也不想傷筋斷骨,攻勢不算太急,”宗圖悲戚老臉皺成一團,寬慰陳尋道,“就是左族主放不下他半輩子經營的心血,慢了一步沒能從北山城撤出來。有時候不算天意弄人,你早歸數月,也于事無補啊。”
看千蘭、左丘等人在靈甲外都穿了麻布孝衣,陳尋心里長嘆一聲,心想左崇谷一生都有整合北山諸族的大志,北山城又是他耗費一生心血造成,哪里舍得輕易舍棄?
“宗桑叔呢?”陳尋在人群里沒有看到宗桑,心頭浮起一絲不祥的陰影。
陳尋這一問,宗凌就放聲慟哭起來,說道:“我爹叫楊朱老賊一掌劈死,連半點骨骸都沒有留下來!”
陳尋胸口似叫他人拿刀劍捅了數十下,想起當年宗桑那黑塔一樣的身影,沒想到這次回來,竟然就天人兩隔了。
陳尋腸子都悔青了,仰天而望,不叫淚水從眼眶里落下來,心想當初哪怕宗桑、南獠兩人沖破玄竅的希望再渺茫,也不應該舍不得兩枚九轉金丹,此時天人兩隔,就留手里有十枚金丹又有何用?
陳尋強抑住心間的悲痛,見除千蘭、青璇、葛異等人,卻看不到還有其他滄瀾學宮的弟子,問阿公宗圖:“你們沒有向蘇家求援?”
他不相信蘇家就希望蟒牙嶺與涂山西嶺之間的隘道,落入血劍門之手。
“夷山宗太上長老夷清泉真人五年前只身入滄瀾,與學宮、玄寒宗立約,重申三宗不得介入奚嶺、蟒牙嶺、牯牛嶺、東山澤等地域的部族、宗派之爭…”葛異說道。
“夷清泉真人?”陳尋疑惑不解的問道。
真人法名不是隨便稱呼的,他倉促離開滄瀾時,還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就對蘇氏及滄瀾學宮的情況熟悉,對西面夷山宗、北面玄寒宗知之甚少,但他這幾年在云中等郡,也沒有聽說過夷山宗有元丹真人出現。
“夷清泉長期在外云游,在滄瀾聲名不顯,他二十年前修成元丹的事情,也在玉柱峰一役之后才逐漸為人所知。血劍門此次向北山九族發出戰書,蘇氏這次被迫袖手旁觀,但同意我等異姓弟子脫離滄瀾學宮加入北山;蘇棠則被老祖關在陵山不能出來…”葛異說道。
陳尋心里苦澀,大概蘇氏也沒有想到,夷山宗竟然出了一位元丹真人吧!
以蘇氏一貫的德性,當前能同意千蘭、青璇等人脫離滄瀾學宮,重返北山,就已經是他們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這多半也是千蘭、青璇以死相爭、蘇房龍、蘇靈音、蘇棠等人極力支持爭取來的結果。
葛異等宿武尉府的異姓弟子,跟陳尋雖有交情,但也不需要以身赴死。
他們脫離滄瀾學宮加入北山,說到底就是滄瀾學宮派出支援北山的死士。
蘇氏不到最后一刻,也絕不會希望蟒牙嶺與涂山西嶺之間的通道落入背后有夷山宗、玄寒宗支持的血劍門之手。
只是葛異等人,最多就真陽境巔峰修為,看得出蘇氏就算想守住北山,也不想付出太大的代價。
石殿內透漏的靈光,陳尋頗為熟悉,知道里面藏有一座四柱山河陣,應該是蘇氏額外支援北山的,想必也是蘇房龍、蘇靈音、蘇棠他們極力替北山爭取的結果。
要沒有四柱山河陣防守黑巖峰,北山眾人很難支撐到現在。
陳尋也無法再對蘇家有更高的要求了。
此時,山峰鐘聲大作,鐘聲就一點水滴入沸油之中,寨子里人群頓時驚惶失措的奔跑起來,到處找藏身之地。
陳尋轉頭看去,就見數道流影從天馬湖掠出,殺氣騰騰的往黑巖峰飛來。
“血劍門又殺上山來了。”宗圖老臉越發深皺,當即與左青木、鐵心桐、青璇四人進入石室,留陳尋在外面觀戰。
須臾過后,就有四柱靈光從石室透出,仿佛一尾靈龍沿寨墻盤旋。
黑巖峰沒有靈脈、靈穴,雖有左青木煉制的聚靈伏元陣匯聚天地靈氣,但設于石室之中的四柱山河陣依舊難得到充足靈氣的支撐。
而全憑宗圖、左青木、鐵心桐、青璇四人以自身靈力主持法陣,根本就無法將整個寨子都防護周全。
當前的重點,只能依賴四柱山河陣確保寨墻不被血劍門攻破。
就算血劍門不殺進寨子來,僅在寨子外以術法、法器攻打,由于四柱山河陣防護有限,千蘭、宗崖、古劍鋒等人修為有限,寨子依舊難免會有傷亡。
陳尋與宗崖、古劍鋒、千蘭等人登上寨墻,就見血劍門數人在云頭頓住身形,將十數顆人頭往這邊擲來,為首一人揚聲喝道:“我好意派弟子通知爾等再茍活數日,爾等鼠輩無膽出寨決一死戰,竟然不擇手段殺我傳信弟子,你們就等著十日之后人頭落地吧…”
這十數顆人頭臉上還帶著被殺時的扭曲恐懼。
陳尋他剛才上山前殺了血劍門數名弟子,心想血劍門多半是從山野找到十數北山族人殺了以示報復。
位于黑巖峰半山腰這處寨子不大,僅里許方圓,百余間房子,北山眾人只能將親族遷進來避禍,還有十數萬普通族人根本就顧及不暇。
宗崖、古劍鋒等人神情冷峻,像磐石一樣仡立墻頭。
千蘭指著站在云頭中間穿金絲長袍的那個中年人,跟陳尋說道:“他就是血劍門門主楊朱…”
在蒙山時,陳尋跟蘇房龍了解過血劍門的一些情況。
血劍門原是位于玄寒宗與夷山宗之間、依附玄寒宗的一個劍修門派,宗主楊朱自稱劍祖,出身百奚一族,二十年前就晉入天元,同樣是在玉柱峰一役過后才逐漸為外人所知。
玉柱峰一役過后,血劍門得到玄寒宗、夷山宗的鼎力支持,南遷到湖澤荒原的牯牛嶺,同時將奚嶺西麓以及夷山東麓十數個中小門派、部族都兵不血刃的并入血劍門。
這些年,青陽子攜帶樓適夷不知去了何處,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而從滄瀾撤出的鬼奚部、千幻門等宗門不少強者,都加入血劍門。
雖說事后,蘇竣元血洗了鬼奚部、千幻門等宗族留在滄瀾未能逃出去的族人,但也難改大勢。
血劍門自天元楊朱以下,短短數年來就聚集了超過四十名還胎境強者,已然成為滄瀾荒原以北,除玄寒宗、夷山宗以外的第三大勢力,楊朱也算是這片荒原的諸雄之一。
陳尋眼睛冰冷的盯住站在千丈外云頭之上的楊朱,他身后背著一柄血色巨劍格外醒目,仿佛無數人畜的鮮血凝成,赤光浮動,透漏兇厲的噬血氣息,竟與魔煞有幾分相似。
然而看楊朱的陰戾眼神,有沒有靈智被魔煞侵蝕的赤紅之色,陳尋心里頗為疑惑,心想楊朱或許修煉的是另一種魔功。
“門主,那幾個老畜牲都躲起來不敢見人,我們與這些不識好歹的小雜種說那么多廢話做什么?先砍他幾顆人頭權當利息。”血劍門兩名修士化作流影掠來,身形未至,就見他們手里兩面靈旗揮舞,卷動枯枝敗葉仿佛兩條長龍往墻撞來,氣息極為驚人。
四柱山河陣是北山眾人守住黑巖峰的最大依仗,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此時宗圖、左青木他們只能嚴陣以防,但不會輕易催動四柱山河陣,消耗靈力。
古劍峰、宗崖兩人,一左一右從墻各揮刀矛攻出,劈出數重刀氣矛影,將兩條長成劈散成一地碎得不能再碎的枯枝敗葉。
左首那人摧動法訣,就見他手里的靈旗光華大作,瞬眼間就有無數玄符秘篆的虛影從靈旗透出,迎風化作數十火球疾射過來,頓時就要將古劍鋒、宗崖兩人吞沒到火海中去。
古劍鋒、宗崖身穿靈甲,但也不敢大意,劈出重重刀光矛芒,將火球劈散。
焰火四射,有不少濺落寨墻,陳尋也覺焰火炙熱,心里暗暗吃驚,隨隨便便一名還胎境修士,竟然都有上品炎火靈旗,看來夷山宗為支持血劍門拿下北山,還是花了極大的血本!
陳尋強抑住將六頭魔狐傀儡放出去的沖動,只是祭使身后雷隕劍,化作百丈劍芒,往逼前寨墻的兩人斬去。
右首血劍門修士沉默的看著劈來的劍芒,也不惶亂,只是輕舞揮動手里的靈旗,左右山谷里數十巨石瞬息之間就聚到他身前,形成懸空的巨石陣,擋住怒劈而來的劍芒。
陳尋一道劍芒也只能劈開十數塊巨石,一時間竟不能將巨石陣破掉。
葛異、鐵心梅、左丘等人,實力不足以與還胎境修士對抗,但手腳也不慢,此時都掣出巨弓,以無窮神力挽弓射殺。
憑借眾人之力,硬是將這兩個想憑借上品法器進逼寨墻的血劍門弟子擋在百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