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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姜崢開擺,我與趙定邊同歸于盡

  太和殿。

  皇室大宴。

  姜崢坐在主位上,沉著臉不說話。

  他覺得,他可能不該來。

  每年的這個時候,他的心情都會十分差勁。

  但今天,好像格外的差勁。

  算了!

  大過年的。

  不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情!

  姜崢勉強笑了笑:“你們都等久了吧?”

  大皇子撓了撓花白的頭發:“也沒等太久…”

  三皇子姜御醞釀了片刻,吐出了三個字:“未等久。”

  姜琉藏起自己的蘭花指:“能等到爹,等多久都值!”

  大飯,是他們唯一可以喊爹不喊父皇的時間。

  有一個公主可以一直喊爹,不過她不喊。

  姜樂清最近也能喊爹了,把其他人羨慕得不輕。

  得趁著這個機會多喊喊。

  其他皇子:“爹,巴拉巴拉…”

  姜崢:“…”

  他瞅了一眼桌上的涼菜,又掃視了一圈兒女,抬了抬眼皮道:“說說吧,去年一年你們都在忙什么?老大,你先說。”

  大皇子揉了揉自己的腰:“回爹的話,兒臣在養身體,現在…”

  他想了想,把“已經不失禁了”這幾個字給咽了下去。

  對他來說,這是一件極其幸福的事情。

  但若說出去,不知為何還是有些小丟人。

  姜崢眼角抽了抽:“老二!”

  二皇子激動道:“爹,我今年又給您添了倆孫女,長得老好看了,改天給您帶過來逗一逗。”

  姜崢擺了擺手:“你自己擱家逗吧!”

  你家的女兒,一個個跟猴一樣,我甚至都不想認她們是姜家的血脈。

  他又看向姜御:“老三!”

  姜御沉思片刻:“讀書!”

  “還有呢?”

  “畫畫!”

  “繼續!”

  “寫詩!”

  姜崢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這三兒子,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有三個字以上的愛好。

  他搖了搖頭:“挑一首你最得意的念來聽聽。”

  姜御神色一變,還是硬著頭皮念道:“大風起起起起起…”

  姜崢搖了搖頭:“下一個!”

  “爹,兒臣研究出了一個新的釀酒工藝,除了產量低和口感不太對之外,沒有任何缺點。”

  “爹,兒臣在研制新的香水,除了不香,一切都好。”

  “爹,兒臣在治理鹽堿地。”

  “爹…”

  姜崢聽得頭皮都麻了。

  為什么這些蠢東西,連愛好都照著趙昊搬呢?

  趙昊這狗東西的臭腳就有人捧?

  你們就不能有點骨氣,學學朕,直接把他的心悅仙釀搶過來?

  都是什么窩囊玩意兒!

  那個治理鹽堿地的更過分,因為他去年在治理蟲害。

  治理了一年,好了!蟲害沒了,變成鹽堿地了,都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那些蟲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太咸自己走的。

  很快,輪到姜琉了:“爹,我…”

  姜崢揮斷:“我知道,你忙著開青樓,琉璃殿,身先士卒是吧?”

  姜琉:“…”

  原來身先士卒還能這么用?

  聽到這話,人群中不由出現了一些笑聲,畢竟是大飯,姜家人吃飯,就算被罵了也不會有什么處罰。

  姜琉被關進宗人府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

  具體啥情況他們不知道。

  只知道是因為姜琉在青樓身先士卒,惹到了一個不該惹的人。

  這還是琉璃殿因為沒有老板,經營不善,倒閉之后姑娘散伙,聽一個碎嘴姑娘說的。

  被諸位兄弟姐妹一笑,姜琉頓時氣得面紅耳赤,可當著姜崢的面又不太好發作,只能可憐兮兮地問道:“爹!您什么時候把我從宗人府放出來啊?”

  被嘲笑很窩火。

  但這些都不重要。

  姜琉現在只想從宗人府里面逃出來。

  那個地方實在太恐怖了。

  普天之下都沒有比宗人府更恐怖的地方。

  就自己被關的那個小院子里面…一個男人都沒有!

  姜崢揉了揉眉頭:“什么時候放你出來,爹說了不算!”

  姜琉急忙問道:“那誰說了算啊?”

  姜崢撇了撇嘴:“就那個花木蘭啊,你把人惡心了,她不點頭我能放你出來?”

  這個還真得照顧一下孟勝男的面子。

  一首木蘭辭,給逐夷城招了五萬軍屬女子當后勤,再加上孟勝男這次表現極好,隨軍出征殺異族無數,儼然已經成了所有女子的偶像。

  何況,她還是老孟家除了孟龍堂以外唯一的血脈。

  這可不得哄好?

  而且,等她打仗回來了,還要把倆人拉一起讓姜琉道個歉,萬一真看對眼,還能讓小孟把這個皇家之恥解決掉。

  不愧是我。

  “花木蘭?”

  聽到這個名字,其他皇子公主很快反應過來了這花木蘭是誰,隨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們兩個倒也算般配!”

  “哈哈哈!緣分啊…”

  “哈哈哈!十皇兄,恭喜恭喜!”

  姜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也跟著笑:“哈哈哈…”

  笑到一半。

  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花木蘭?

  孟孟孟勝男?

  眼眶逐漸發紅,兩個錠子都捏緊了。

  一旁的二皇子看到,頓時臉色一變,趕忙按住他的拳頭,壓低聲音道:“老三,別沖動!”

  姜御怎能不沖動?

  這京都,誰不知道我曾經被趙昊以孟勝男的名義騙過三千金?

  都知道的,都知道的!

  你姜琉卻依然奪人所愛。

  “我要殺殺殺…”

  二皇子趕緊抓起一塊點酥莊的豆沙糕塞到他的嘴里:“你的豆沙糕。”

  姜崢腦袋都要炸裂了,雙手撐著額頭,痛苦不已。

  隨侍在一旁的曹公公趕緊小聲提醒道:“皇上!皇上!說一些開心的事情。”

  說一些開心的事情。

  明明知道這些兒子都是廢物,又為什么對他們抱有幻想呢?

  姜崢強打起精神,看向姜樂清:“樂清,書局怎么樣了?”

  姜樂清頗為自得地說道:“回爹的話,書局現在已經走上正軌了,自從秦知禮開發明了活字印刷術,書局的效率日益增高,幾個月的時間,荒國詩集已經印刷七萬多冊了。”

  “不錯,不錯!”

  姜崢終于滿意地點了點頭。

  雖然書局的情況他一直都很清楚,但在大宴上說出來,總算能給姜家挽回一些尊嚴。

  只是這件小棉襖也快漏風了,張嘴閉嘴不離秦知禮。

  而且還有…沒有趙昊那狗東西,你家秦知禮能發明出活字印刷術么?

  又是趙昊。

  曹公公繼續小聲提醒:“皇上,說點開心的事情。”

  一定要說開心的事情。

  姜崢笑了笑:“西隴關那邊的事情你們聽說了么?”

  他本來想等著皇子公主們回答的,但又想想就這戰報的保密級別,不用心的人估計猜都猜不到。

  這些完蛋玩意兒只知道吹鎮國公,真正關心軍事的根本沒有幾個。

  就這么問他們,等會自己肯定更窩火,便直接轉頭道:“大伴兒!你把事情給他們講一遍!”

  “哎!”

  曹公公連忙應了一聲,然后就把西隴關的事情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

  在皇帝面前待了這么久,嘴皮子還是挺溜的。

  雖然聲音稍顯尖細,卻能把其中的驚險和熱血繪聲繪色地講出來。

  甚至將馮大鈞戰報里面的內容也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一時間,眾位皇子公主聽得激動不已。

  “沒想到我們西隴關才七萬的守軍,居然頂住了如此壓力。”

  “不愧是我荒國男兒。”

  “全指望爹英明神武,折服了魏國皇帝,不然也不可能如此順利。”

  本來姜崢心情已經稍有好轉,可聽了這些干啥啥不行,只知道阿諛奉承的蠢東西說話,心頭便又冒出了火氣。

  全指望我英明神武?

  荒國文臣地位差了武將好一截,他們都知道踏踏實實做事兒。

  怎么到皇子這里,就成這樣了?

  他很生氣,但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笑容,他淡淡道:“此事的確是我荒國的大喜事,不過爹一直在想,這一仗打完了,以后應當如何。你們也是皇子公主,理應為國分憂,不如你們都說一下自己的看法,若是有好的想法,爹這個當皇帝的,直接就采納了。”

  聽到這話,一旁一直微微躬著身子的曹公公不由瞇了瞇眼。

  看這情況,皇帝應該是要考察一下皇子了。

  畢竟年齡也大了,方才在乾清宮的時候,狀態也是相當差勁。

  以前,是國事繁忙,加上身體還算不錯,所以一直沒有考慮立儲的事情。

  現在…不得不為以后鋪路了。

  只是情況變得太快,連曹公公都沒有準備得及。

  皇子們對這句話也是極其敏感,聽到的時候當即…

  眾人虎軀一震。

  姜琉也是嬌軀一震。

  這是想立儲了?

  我們終于有表現的機會了?

  可這個機會來得太突然,猛得出了這么一個考題,大家都有點把握不住。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萬一說的不對姜崢的脾氣,那可就慘了。

  良久良久!

  終于。

  三皇子姜御第一個站了出來:“爹,我覺覺覺覺…”

  姜崢眼角狂抽,轉頭看向曹公公:“大伴兒,筆墨紙硯伺候!”

  “哎!”

  曹公公連忙取出筆墨紙硯。

  閉上嘴,拿起筆,姜御仿佛變了一個人,整個人都變得意氣風發了起來。

  若我以后做了皇帝,孟勝男應該不會拒絕成為皇后吧?

  畢竟,誰能拒絕成為皇后呢?

  于是,筆走龍蛇。

  很快,一封國策就寫了出來。

  字體遒勁大氣,頗有大家的風范。

  若“字如其人”,姜崢一定認為這是一個人才。

  但看了上面的內容,姜崢怒氣卻有些上頭。

  這狗東西前面分析的沒錯,西隴關失利之后,逐夷城的異族大軍便徹底沒有了停留的必要,一個月內必定撤兵。但后面寫了這么多,竟然全都是如何趁著魏軍損失四萬精銳,趁機東出打垮魏國的。然后又把文臣武將老生常談的打垮魏國的好處,換了一種方式復述了一邊。

  姜御瞅著姜崢把國策看完,心中不由有些急切:“爹,如何?”

  “嗯…”

  姜崢只是點點頭,臉上表情看不出喜悲,便看向別的皇子:“你們呢?”

  看到姜崢的反應。

  大家都懂了。

  十四皇子姜立云趕忙站出來。

  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廢物,但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行了。

  他拱了拱手,侃侃而談道:“我贊同三皇兄的看法,我們荒國將士西抗異族,屢屢壓著他們打,士氣正處于巔峰狀態。反觀魏軍,設計圍剿還葬送了四萬精銳,跟我們荒國軍隊比起來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所以我贊成三皇兄的觀點,一定要趁機打魏國。不過三皇兄的具體策略我覺得不太行,我覺得異族現在已經被我們打服了,短時間之內必不可能攻逐夷城,不如等他們退兵的時候,直接把逐夷城的兵力也調到西隴關,大軍壓境定能一路攻城略地。”

  姜崢聽了,藏在袖子里的拳頭都握緊了。

  這癟犢子,就是把姜御的話重復了一遍,又多提了一個蠢建議。

  最后這大聰明還不忘拉踩一波。

  真要讓他上位,大荒何愁不亡?

  不過他還是面帶微笑,微微點了點頭:“嗯…”

  倒不是他氣度好。

  而是他知道,一旦自己露出不悅的神情,后面的那些大聰明肯定會反著說。

  至于反向誤導,他倒是不在意。

  如果一個人,連堅持自己想法的勇氣都沒有,那么這個人一定不適合當皇帝。

  果然!

  接下來,大聰明們一個個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無一例外,全都是攻打魏國,而且提出的手段,一個比一個蠢,一個比一個沒底線。

  終于,聽到第七個的時候,姜崢終于忍不住了。

  他看向姜樂清:“樂清,你來說!”

  這些皇子公主中,他也就看姜樂清比較順眼了,畢竟書局在他手中打理得井井有條。

  就算皇子都是廢物,如果有一個公主足夠精明果敢,說不定還能幫扶著皇兄皇弟坐穩江山,而且姜樂清也跟這些皇子關系不錯。

  姜樂清抿了抿嘴唇說道:“我覺得不該打!”

  姜崢眼睛一亮:“哦?你說說!”

  姜樂清理所當然道:“做人要講義氣啊!他們沒有趁火打劫,還幫我們剿滅了異族,我們還跟他們立下了三年之約,現在攻打他們不是背信棄義么?”

  “然后呢?”

  “沒了啊!”

  “沒了?”

  姜崢眉頭微微一皺,不由嘆了口氣,這丫頭做事憑的就是一股率真,書局那種苦差事最適合她做,但幫扶新皇登基還是算了吧。

  瞅見姜崢皺眉,當即就有人興奮了起來。

  九皇子姜松亭直接站了出來,嘆了口氣訓斥道:“樂清!這就是你太天真了!國與國之間的事情,怎么能以義氣類比呢?國家爭鋒,講究的就是爾虞我詐,雖然有三年之約,但…”

  “夠了!”

  姜崢的怒吼把姜松亭嚇了一哆嗦,其他皇子也是虎軀一震,姜琉瑟縮著脖子瑟瑟發抖。

  老皇帝忍不了了。

  雙手一掀,滿桌的山珍海味,就隨著桌子嘩啦啦掀翻在地,搞得太和殿一片狼藉。

  他雙目怒瞪,眼白之中帶著血絲,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廢物!真是蹬鼻子上臉了?打魏國,打魏國!人家為了人族大義,放著西隴關如此大一塊肥肉不去吃,還幫我們圍剿異族,你們要打他們?

  人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國無信則衰!

  我們荒國,數代奮力,才讓中原五國看得起我們?

  現在,你們要去攻打魏國,那跟異族夷狄有什么區別?

  這頂蠻夷的帽子,你們還想撿起來多戴幾年?

  你們就是這么傳承大漢正統的?

  朕勤勉一生,為國為民嘔心瀝血,老天為何罰我生出了你們這些廢物?

  有此等麒麟兒,大荒何愁不亡!”

  姜崢怒極,罵聲在太和殿中不斷回蕩,經久不絕。

  在他罵人的時候,這些皇子公主反應倒是都快,已經手腳麻利跪了下去,深深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姜崢罵完,卻絲毫沒有感覺心中之氣有所消散,看見這些跪在地上的廢物,只覺胸悶不已,直接轉頭離開了。

  一頓大飯。

  一口菜都沒吃就結束了。

  麒麟兒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離開太和殿,姜崢直接回了乾清宮。

  這里很清靜,很寬敞,卻散不盡他心中的怒氣。

  坐在軟塌上,呼哧呼哧喘著氣,像是一個生氣的孩子。

  忽然。

  一陣頭暈。

  姜崢眼前一黑就栽到了軟塌上,盡管很快就清醒了過來,卻發現鼻腔之中溢出了很多鮮血。

  那種眩暈的感覺,卻始終揮散不去了。

  這個癥狀,他在逐夷城就有了。

  但也只是眩暈一陣,還從未出現過暈倒和流鼻血的癥狀。

  御醫查了,但查不出病因,只能歸結于真氣頻頻用竭導致身體虧空。

  但姜崢知道,情況并非如此。

  若沒有意外,可能往后余生都要伴隨這種癥狀了。

  拖著疲累無比的身子坐起,他瞅了一眼書案,是高高摞起的折子。

  這些折子,好像比那些麒麟兒們順眼一些。

  工作!

  姜崢擦干凈了臉上的鮮血,便批閱起了折子。

  即便已經疲累不堪,但只有批閱奏折才能讓他忘記悲憤。

  批閱了一會兒,雖然眩暈的感覺未減,但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然后,他批到了三份述職文書。

  趙定邊:山海嶺異族基本平定,西隴關隱患已完全清除,此戰共傷亡…

  趙無敵:我牛逼炸了!異族已經有了退兵之勢,此戰共傷亡…

  張百刃:無敵哥牛逼炸了!此戰御陵軍共斬敵首…

  趙家!

  趙家!

  都是趙家!

  再想想剛才太和殿里面的那些臭魚爛蝦。

  即便趙家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造反,這些狗東西也會想方設法地依附上去。

  荒國下一代可以不姓趙,難不成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都可以不姓趙?

  姜崢顱內眩暈的感覺愈甚,心中的煩躁也是越來越強烈。

  腦海之中,又想起了姜淮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你為何到現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的可憐蟲,難道你沒有感覺,即便沒有你,趙定邊也能將另外一個皇子推到帝王之位上,荒國軍隊依舊能戰無不勝,百姓依舊能休養生息,最后達成今日你口中這‘立國以來前所未有之盛世’?”

  “你該不會以為,你好兄弟的才華,僅限于行軍打仗吧?”

  “或許荒國姓趙真的是最好的結局,除了你我下去之后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和渾身染血的皇兄皇弟,沒有任何壞處!你說是不是啊,我的可憐蟲,哈哈哈哈哈哈…”

  “皇姐是唯一對你好的人,你愿不愿意相信我?皇姐這里,還有一個幫你滅掉趙定邊的方法,比你的方法好用,你愿不愿意聽?”

  “讓他監國,讓他監國,你擔心的問題就都沒有了!”

  “我是唯一一個對你好的,我是唯一一個對你好啊的,哈哈哈哈哈…”

  可憐蟲!

  可憐蟲!

  莫非,朕真是一個可憐蟲?

  三年!

  荒國還有三年的時間,好好發展。

  但朕!

  能等到三年么?

  趙定邊,朕的好兄弟,你難道真的是文武全才,即便執政也絲毫不遜于我?

  朕不相信!

  姜崢打開了趙定邊的述職文書,筆鋒依舊蒼勁有力,不像自己落墨,一筆一劃仿佛都在虛張聲勢。

  甚至包括自己這滿頭烏發,也全都是染出來的。

  你呢?

  趙定邊?

  雖說荒今日之盛世為你我兄弟聯手所創,但朕為荒國嘔心瀝血多年,明明與你同歲,卻比你衰老二十年。

  但為何,所有人提起來,你的威名都不下于朕?

  莫非,你真能完全替代朕?

  紛亂的思緒愈發凌厲,攪得姜崢頭痛欲裂。

  良久良久!

  他揉了揉腦袋,緩緩坐直身體,將凌亂的頭發一絲不茍地梳了起來。

  筆走龍蛇,寫下三份詔書,分別是給趙家父子與馮大鈞的。

  時日無多。

  趙定邊乃至整個趙家的去留,也該趁早下決定了。

  先前一戰,明面上馮大鈞戰績最為豪華,以七萬西隴守城軍,圍剿十萬異族。

  若此時讓趙定邊監國,則帥印便能順理成章地落在馮大鈞的手中。

  往后三年至關重要,但也不是完全耗不起時間。

  老伙計,你監國。

  若荒國歌舞升平,文臣武將皆為你鞠躬盡瘁,就…別怪兄弟了。

  只希望你能趁著這個機會兒,讓“鎮國公”三個字的名望盡快走下來,但也別把荒國搞得太糟。

  如此一來…

  朕,朕…或許還能保你后輩!

  三封詔書寫完,姜崢已是雙目通紅。

  眼神中,帶著些許愧疚,但更多的是瘋狂。

  若與別人說,有人想要殺掉這個六國第一宗師,定被人當做無稽之談。

  六國之中,趙定邊戰力無敵,這是舉世公知的事情。

  但其實…姜崢有辦法必殺趙定邊!

  至于什么辦法…

  姜崢深吸了一口氣,從書架上取下兩個空空如也瓶子。

  這兩個瓶子,曾經裝著一對鸞鳳蠱。

  通過特殊的藥液,將鸞蠱和鳳蠱分別化作液體,蠱液進入人體,就會立即浸潤到靈臺之中。

  從此,兩人便會像鸞鳳蠱一樣,同生共死。

  只要一人死亡,另外一個人靈臺就會瞬間崩壞,不到十息的時間,就會徹底死亡。

  這蠱液隱蔽性極強,任何人都發現不了它的蹤跡。

  即便宗師也不行。

  如今瓶子空了,兩份蠱液,一份在自己靈臺,另一份在趙定邊的靈臺。

  兩人已經注定要一起死了。

  他要做的,就是把兩人死前死后的事情,全部安排妥當。

  把三份詔書交給曹公公讓他分別送出去之后,姜崢站在乾清宮門口久久不語。

  不知站了多久,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定邊!以這個方式殺你,已經是最體面的方法了,還請你不要怪我。請你別讓我失望,我也不想讓芷羽守寡。我更不想到了下面,無法面對姜家的所有人,尤其是…我的皇姐!

  抬頭望了一眼夜空。

  星火璀璨。

  夜深了。

  夜深了。

  鎮國府。

  煙花還未停,看起來依舊熱鬧無比。

  不過趙昊和姜芷羽已經回到了臥房里。

  “姜素素真這么說?”

  姜芷羽美眸睜大,眼神中滿滿是驚訝和凄愴。

  趙昊臉色沉重,緩緩點頭道:“對!”

  在逐夷城的時候,姜素素一點都沒有把自己當外人,將她畢生所學的蠱術傾囊相授。

  他也就是那個時候,才弄清了一個驚天秘密。

  那就是,鸞鳳蠱不僅可以作為傳信工具。

  還能作為盟誓圣藥,或者…毒藥!

  這種毒藥,比心狐的心玉還要霸道。

  一旦毒發,雙方死亡時間相差不會超過十息,即便是宗師也根本抵擋不住。

  提到這個時候,趙昊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老爺子小書房里面的暗室。

  第一次進去的時候,發現里面的鸞鳳蠱少了一對。

  本來兩對鸞鳳蠱,他以為老爺子一對自留,一對給放在軍隊培養。

  但后來,趙昊沒有發現軍隊任何有鸞鳳蠱的跡象。

  再后來,軍隊出現了鸞鳳蠱,但暗室里的第二對鸞鳳蠱也消失了。

  現在想來,第一對鸞鳳蠱消失的時候,內河事件才剛剛發生。

  啟智文星加持的記憶沒有任何疏漏,他記得就在當天,老爺子就抱著心悅仙釀,去陪老皇帝喝酒去了。

  所以…

  趙昊每每想到這里,就會感覺到胸口極悶,半天喘不上來一口氣。

  他枕在姜芷羽的大腿上,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嘴里喃喃自語:“以前我還不明白,為什么老爺子那么愚忠,但現在想想,他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計劃。

  從一些跡象,也能猜的出來,他一直都在部署。

  為的就是,兩個小老頭一起死了以后,能讓我們一家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也安排人護佑荒國安寧。

  這下好了,他能殺得了皇帝,卻也是用自己命換的。

  他保住了對百姓的忠。

  也保住了對兄弟的義!

  但我不明白了,既然姜姓受命于民,老爺子忠的也是百姓。

  那為何,荒國的皇帝不能是別姓,甚至根本不用是具體的哪條血脈。

  兩個小老頭格局打開了,但卻沒有完全打開。

  這點我也不在意。

  但他為什么要跟皇帝玩命?

  明明老爺子身體倍兒棒,這么下毒可不像是為了殺皇帝,而是為了和皇帝一起死啊!”

  趙昊心情十分煩躁。

  他之前就猜出了老爺子的安排,直到知道鸞鳳蠱的妙用時,才確定老爺子就是這么想的,而且手段無比激進。

  剛聽到這些的時候,他沒在姜素素面前有任何反應。

  但那天晚上,他難過得一晚上沒睡著覺。

  姜芷羽神色復雜,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那,有方法解么?”

  “有…”

  趙昊咬了咬牙:“而且有兩種。”

  姜芷羽眼睛一亮:“什么方法?”

  趙昊臉色比黑炭都難看:“第一種方法,就是把另外一對鸞鳳蠱煉成藥液,然后在一個月之內,讓原本受蠱雙方反過來服用。因為一個月的時間,蠱液還沒完全浸潤靈臺,這樣的話鸞鳳兩種蠱液就能相沖抵消。

  可…距離老爺子去投毒,已經好幾個月的時間了啊!

  焯!”

  如果早點知道,趙昊肯定會瘋了一樣去投毒。

  可特娘的一個月?

  趙昊想殺人!

  姜崢,你看你把我家小老頭逼成啥樣子了。

  姜芷羽神色一黯,又趕緊問道:“那另外一個方法呢?”

  趙昊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需要龍血和鳳髓,不多,一滴就夠!在其中一人死去,而另外一個人將死未死的十息時間內,給另外一個人服下,并且還需要這個人主動放棄與另一個人的聯系。”

  姜芷羽噎了一下:“這世界上,真的存在龍與鳳么?我們心狐一族的傳承記憶好像沒有。”

  趙昊揉了揉太陽穴:“我不知道,我奶奶的筆記里也沒有。”

  如果有,他找翻天也要把這兩樣東西找出來。

  他也沒想到,區區兩條蟲,毒性竟然如此霸道。

  趙昊握了握拳頭:“焯他娘的姜太升,這坨臭狗屎,果然沒安好心!”

  他清楚地記得,這玩意就是姜太升送過來的。

  而且姜素素說了,如今可能掌握鸞鳳蠱藥液配置方法的,可能只有她自己。

  姜崢也有可能,畢竟她娘是姜崢的妃子之一。

  這茍吉巴的姜太升。

  果然沒安好心。

  這廝肯定是猜出了兩個小老頭的想法,特意把藥液送過來的。

  只說功效,便已經足夠讓老爺子自己思考怎么用了。

  到時候,兩個小老頭一起玩完。

  荒國的其他皇子,又個個都是奇葩,只有姜太升和姜東升能夠拿得上臺面。

  若誰再能取得“無敵哥”的信任,那登上帝位的希望就會大大增加。

  畢竟黑臉漢可不像老爺子那般心如明鏡。

  讓這個狗東西當上荒國皇帝,才是最大的災難。

  在這個舉國同仇敵愾,恨不得殺滅所有異族的國度,出現一個與異族妖族密切勾結的皇帝。

  真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兩個小老頭,估計都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們身隕之后,會留什么對付姜太升的后招。

  身隕?

  我身特娘的隕!

  趙昊有些煩躁:“不行!我一定要找到龍血和鳳髓!”

  姜芷羽有些懵:“怎么找?”

  “你等等我!”

  趙昊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

  凰禾!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請的外援。

  她胸…她年齡大,她懂得多。

  激活天涯咫尺玉,很快面前就出現了一個投影。

  趙昊不禁感嘆,還是凰禾姐牛逼。

  你看魏國的那個曹賊,想跟小老頭通一下話,還得摔碎一塊美玉。

  不像凰禾姐這天涯咫尺玉,隨便循環使用的,一看就符合可持續發展觀。

  畫面之上,凰禾穿著睡袍,睡眼惺忪卻又十分驚喜:“好弟弟,多長時間沒見,讓姐姐看…”

  她發現了旁邊的姜芷羽,當即改口道:“讓姐姐看看我的好弟妹!”

  趙昊扯了扯姜芷羽的衣袖:“快打招呼。”

  “凰禾姐好!”

  姜芷羽甜甜一笑,下意識朝趙昊身上貼近了一些,趙昊并沒有瞞她太多東西,凰禾的名字和故事她還是聽過的。

  凰禾臉色很快恢復了自然:“你怎么每次都是大晚上的找我,有什么事么?”

  趙昊直接開口問道:“這世界上有龍和鳳么?”

  凰禾面色一變:“你問這個干什么?”

  趙昊也不隱瞞,直接把老爺子的話說了一遍。

  凰禾皺眉沉思:“如果不騙你的話,這世界上真有龍和鳳,不過…難度實在有些大。至少在我們力所能及的疆域,基本上遇不到。”

  趙昊心頭一沉,凰禾修為那么高,在她力所能及的疆域都找不到。

  那自己…

  他清楚姜崢的身體已經十分差勁了,也不知道三年之期到的時候他還在不在。

  三年之內,我能做到凰禾都做不到的事情么?

  卻不料凰禾話鋒一轉:“不過你要是真想這么做,也不是沒有辦法。”

  這特娘的。

  說話大喘氣兒!

  趙昊急了:“那你快說啊!”

  凰禾笑道:“大蛇成蟒,大蟒成蚺,大蚺成蛟,大蛟成龍,雖然這個說法算不上特別準確。不過其內在也有一定的道理,目前的疆域倒是找不到龍,但并不妨礙你造龍,當然可能要花很多錢。”

  “造龍?”

  趙昊驚了:“怎么造?”

  姜芷羽也是無比好奇,她倒是聽趙昊講過“造龍”,不過他口中的“造龍”是“屠龍”的必要條件,跟這個“造龍”并不是一回事兒。

  但龍乃天生神物,把它造出來未免也太駭人聽聞吧?

  凰禾攤了攤手:“就是找一條血脈特別強的蛇、蟒、蚺、蛟,不斷為它提升血脈,只要灌的血脈藥材夠多夠好,就能成為真龍。亦或者學學蛇王,找南宮家的女子,一代代把血脈提純下來。不過南宮家族瀕臨滅絕,一直近親容易生出憨憨,而且時間也不夠。所以,你還是用藥材灌吧!”

  趙昊噎了一下:“那得花多少錢?”

  凰禾無奈道:“看血脈!如果血脈一般,可能幾千萬金都不止,如果血脈很純很強,或者干脆有龍血,可能幾十萬金甚至十幾萬金的藥材就行,不過…人家血脈要是純了,也不用等到現在。

  對了!如果姐姐沒猜錯,那個蛇王血脈返祖燭九陰的小蛇女在你家對吧?你要真想造龍,她應該就是不二之選。”

  “嗯!”

  趙昊點了點頭,他手里剛好有一株龍血草,雖然品質不是特別高,但聊勝于無,以后再想著慢慢堆。

  而且燭九陰本來就有另外一個名字,叫燭龍,血脈當然是杠杠的。

  他又問道:“那鳳髓呢…”

  凰禾臉色有些不自然:“這個倒也能找,你就不用操心了,姐姐這邊幫你的忙。你…還有事情么?”

  趙昊笑道:“沒別的事情了,就是問問你最近近況,現在擱哪兒呢?”

  凰禾擺了擺手:“還擱齊國呢!這件事兒稍微有些麻煩,可能還要幾個月。”

  “好嘛!”

  趙昊笑了笑:“三月份我也要去齊國,到時候請你喝酒啊!”

  凰禾點頭:“那姐姐等你,記得帶上弟妹啊!”

  她朝姜芷羽笑了笑,便關閉了天涯咫尺玉。

  “呼…”

  趙昊松了一口氣。

  關鍵時刻,還是凰禾姐給力。

  他攥住姜芷羽的手,直接去了地下密室,把龍血草取了出來。

  然后就搞出了藥爐熬制了起來。

  趙昊不懂煉丹,但跟著姜素素混了一個月,熬藥還是沒有問題的。

  只要在藥效消散之前服用,效果跟丹藥其實差不了多少。

  而且他的收藏也足夠,輕松將配藥和輔料湊齊。

  一個時辰后。

  他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爐拍響了紅苓的門。

  紅苓睡眼朦朧地推開了門,看到是趙昊,不由臉頰紅了紅,囁嚅道:“公子,回來第一天晚上就能輪到我啊…”

  “嘶…”

  趙昊忽然感覺有些愧疚,晃了晃手里的藥爐:“這個是提升血脈的藥,等會你給小豆莎灌進去,這株龍血草屬性偏陽,她肯定不愛喝,但就算灌也得給我灌進去,就說我這個當爹的給獎勵。你喂她的藥都多,應該比我懂,一刻鐘內一定要入腹,不然藥效就沒了。那…我先走了啊!”

  小豆莎感覺自己喝藥的時候很丑,除了紅苓,堅決不讓任何人在旁邊。

  “嗯!”

  紅苓溫柔地應了一聲,眼眸中帶著一絲失落。

  趙昊有些不忍心,在她唇間吻了一下,猶豫片刻后說道:“我…后半夜過來!”

  紅苓眼眸一亮,趕緊點頭:“嗯!”

  一個時辰后。

  六國疆域!

  蠻荒!

  域外!

  所有的蛇、蟒、蚺、蛟,都齊齊地打了一個哆嗦,血脈低的甚至伏地戰栗不止。

  因為,他們耳邊,似乎傳來了一陣龍吟聲。

  而妖族內部,也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恢復萬字。

  誰說我開擺的?

  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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