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凌江徑自走了進去:“你好像知道我要來似的?”戒律長老哼道:“這云隱寺有什么能瞞過我的法眼?”
這話非是空話,作為一派長老他的靈識本就強大無比,早在寒凌江逃跑掉落懸崖后他便探出大致方位,不過等到他趕到后,才發現其已被山下藥房的知一救走。
本想等他兩三月痊愈后再去接他,沒想到還沒個半月時間就自己上山來了。
“你的傷好全了?”戒律長老道。
寒凌江道:“好著呢!”。
戒律長老戲虐道:“怎么著,又想當和尚了?”
“我要跟山下的老和尚學醫。”寒凌江道。
戒律長老聽聞竟愣了片刻,問道:“你說什么!”
“我說,我要跟山下的老和尚學醫。”
戒律長老不解道:“上將軍把你送這來是為了學武修行,不是為了學醫。”
寒凌江仍是堅持學醫,戒律長老苦心勸道:“你修行天賦上佳,年紀也正合適。要不再好好想想,切莫一時沖動,將來悔時晚矣!”
寒凌江道:“誰說我是一時沖動了。而且我早說了我和那位將軍一點都不熟,也不是因為他才留下來的。”他瞧戒律長老躊躇不定,又道:“要我留在云隱,可就這么一個條件,不答應我可就走咯?”
戒律長老眉頭微皺,心想將軍曾言明這孩子生性放蕩不羈,信里特意囑咐我要好好管教才是。
其實學醫也并無不可,功法武學他自是也要學的,不妨我先退一步,權且答應了他拜在山下,同時再來我這習武。這樣將軍問起我也好有個交代。
遂嘆道:“我本意收你為關門弟子,你若入我門下,將來定將前途無限。既然你執意學醫,我也不能強加阻攔。
不過學醫可以,云隱的心經功法:云葉真經,也必定得學。云隱萬千功法,皆以云葉真經為基。所以你要每隔四月上山一次,我傳你心經功法。”
寒凌江打斷道:“成交。”
戒律長老道:“你先別答應的太早。我傳你功法時也作考核,若屆時是過不了我這關,你還是打哪來回哪去吧。”
寒凌江笑道:“一言為定。”
戒律長老道:“那好。云葉真經一共九層,我先傳你緣起層與慈悲層的心法口訣。這兩層,尤其第一層如危樓之壘土,是真經的重中之重。
你需先熟讀再記憶繼而思之悟之,按法修行。若有不懂之處切勿穿鑿附會,定來此尋我為你講解。否則根基受損,走火入魔,倒霉的可是你自己。你聽明白了?”
寒凌江不耐煩道:“明白了明白了。”
戒律長老點了點頭,遂伸手在寒凌江額頭上一點,指尖金光閃過。一瞬間寒凌江感覺大腦如被尖針猛得一扎,不禁一個趔趄。
“你干什么!”
寒凌江吃疼,揉了揉額頭怒道。
戒律長老不屑道:“傳你功法!還能干什么?你記住,云葉真經博大精深,是迦葉祖師留下的證佛正道,回去后定要好生修習,四個月后若還突破不了第一層就不要來見我了。
你現在拿著這個牌子讓送你來的小僧帶你去知事樓報道,掛在山下的老師傅名下即可。還有這是上將軍托我轉交給你的信,自己拿好。”
寒凌江收下信,戒律長老想了想又道:“瞧你喜歡道家的符箓之術,還頗有造詣,寺里也有位長老喜酷愛這些把戲,等你在修行上扎好根基。我帶你引薦,你倆應該聊得來。”
寒凌江聞言一喜,心下想老道那本破書上關于符術只講了個大概,很多細節俱是沒提。自己悶起頭來閉門造車,只會學個四不像,如同上次那張遁地符。要是寺里長老能指點一二,當然是再好不過。
當下樂道:“真的?你不要食言哦!”
戒律長老道:“你只要在真經修行上不懈怠,我決不食言。”
寒凌江道:“好,一言為定。”
寒凌江走后,古樸的大殿內又只剩下戒律長老一人。“琉璃…琉璃”他口中念叨山下老僧的法號。
好像是一直都在,也好像是后來才來。山上的日子總是繁忙,當自己注意到時,他已經在那了。無論是那個藥蒲,還是那個醫僧,似乎都有著長久的歲月,與這一方山水融合得恰到好處,讓他覺得本應如此,天生如此,沒有了反倒不自然。
沉思間他沒有注意到此時一道緋色身影停在殿門口,敲響了那扇沉香古門。
“慧真,好久不見。”
那是老人特有的一份圓融,將溫柔與沙啞水乳交融。聲音從門外傳來,并不洪亮,卻如針尖般將屋里人刺醒。
戒律長老機械般扭過頭,難以置信地向殿外望去,時隔多年,他眼中再度出現了這襲陳舊的緋色袈裟,和一根失了光的錫杖。
他失聲道:“師、師傅。你回來了!”。
“是啊,回來了。”
老者摩挲著舊木門上斑駁的赤漆、發銹的乳釘,跨進門檻,環顧殿內一切,追尋著古老的記憶。
“有十年了吧,總要回家看看。”
他微笑道:“方才有兩個小和尚與我路過,都很不錯呢。”
戒律長老攤了攤手,意識到之前二人的對話已被老者聽了去,面露無奈之情。
“呵呵,沒事。佛家之事,講究萬法隨緣,強求不來。”
他走過戒律長老,從供桌上拿起三根檀香朝殿里的釋迦摩尼金身像拜了拜,畢恭畢敬地插在香爐內。
篆煙裊裊升起,馥香盈室。
“有因即生果,得果必有因,因緣隨緣,諸法相生,一切都不是定數。”
戒律長老低頭回答:“弟子受教。掌門此番云游歸來,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嗎?”
老者搖頭:“能有什么事,不過是思家了。”
戒律長老忽然道:“對了,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請教掌門。”。
老者道:“你說。”
戒律道:“弟子想問云隱山下那名老藥僧,該寺族譜中好像并無此人。”
“哦,是嗎?”
老者眼中露出少見的迷茫,視線越過殿門,望極天涯。
“可能是位落腳的游腳僧人吧。也可能是個被遺忘了的不幸人。”
東峰后山,下山路上,寒凌江拆開將軍給他的書信。
“小友敬啟。
那日在天脈沒能保護好你,害你被妖僧捉去,實在萬分慚愧,若非道長師父將你救下,我定是會抱愧終生。
實不相瞞,朔方初見我便覺得小友幾分面熟,之后得知小友正乃恩公遺子,更是喜不勝收。幸何如之,蒼天有眼,恩公膝下尚保全子嗣,我亦能報答恩公救命之恩。
道長師父將你托付我后便匆匆離去。此之后我思來想去,邊塞之地苦寒不易,小友定不愿久居,遂將小友送至云隱寺同師父們學習武藝,增長修為。
云隱寺是正道大派,師傅們各個修為高深精湛,無人能及。望小友在寺中能心無旁騖,潛心修行,練就一身好功夫,須知出世之道還在于強大自身。
小友安心修行,若有閑暇我便來云隱看望小友,屆時再與你細聊恩公之事。”
寒凌江讀完,這是他第一次了解到自己些許身世,心湖卻是異常平靜。許多事他早該料到,比如父母早亡,老道離去。
信里說若有閑暇便來看望,只是不知屆時自己還在人世否?他雙手枕在頭后,心里嘆了口氣。假裝把諸多雜緒拋之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