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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六章 有風骨的學者

  “依我們的分析,他們是吃準了我們必須采購他們中間某一家的設備,才會如此態度強硬。按照他們目前的報價,每一臺設備他們至少可以拿到6000萬美元的超額利潤,20臺就是12億美元。他們如果簽訂一個秘密協議,承諾不管哪一家中標,都會對其他兩家進行利益輸送,那么聯合起來共同抬價,也是完全可能的。”韓宏向馮嘯辰解釋說。

  馮嘯辰點點頭,他剛才也想到這一點了。別看各國都有所謂的“反壟斷法”,對于這種串謀行為是要予以打擊的,實際上在涉及國際貿易的時候,各個國家都會對本國企業的壟斷行為采取選擇性的無視態度,因為這種壟斷損害的是其他國家消費者的利益,壟斷企業的所在國才不會去管呢。

  如果消費國足夠強勢,自然可以對生產企業進行制裁,開出巨額罰單,后世谷歌、微軟、高通等跨國企業都曾遭受過來自于其他國家的巨額罰款,而它們也不得不乖乖地認罰,原因就在于對方掌握著這些企業的目標市場,由不得它們不認栽。

  但這一回的事情,中國卻無法對希曼茲等企業進行處罰,因為中國需要它們提供設備,人家可以待價而沽。在這個世界上,正義永遠只存在于艦炮的射程之內。對于市場來說,實力決定了一切,人家愿意把一臺設備賣出幾個億的高價,你能奈他其何?

  “那么,發計委的意見是什么?”馮嘯辰問。

  韓宏笑著說:“這個問題需要由你馮總來回答才是啊。”

  馮嘯辰想了想,說:“依我的看法,雖然目前并沒有證據表明希曼茲、通永和雙羅這三家企業存在著價格串謀的情況,但事實已經擺在這里,它們如果不是串謀反而是怪事了。在它們存在串謀的情況下,我們要想通過談判來促使它們降價,恐怕是不可能的。”

  “我們已經嘗試過了,基本上沒有可能性。”王振斌說。他是參加過談判的官員,知道那幾家企業在談判桌上的表現。

  馮嘯辰說:“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只剩下兩個方案,第一,接受它們開出來的高價,吃下這個啞巴虧。第二,我們自己造。”

  “自己造的把握有多大?”韓宏認真地問。

  馮嘯辰說:“榆重的長距離天然氣壓縮機,早在三年前就已經研發出來了,這三年一直在進行工業實驗,到目前為止實驗效果都是很好的。但客觀地說,榆重的壓縮機還存在著幾個方面的缺陷,首先是工業實驗的時間還不夠長,在實驗過程中發現了不少問題,也進行了修正,現在不能確定是否還有其他尚未發現的問題。其次,由于材料和工藝上的問題,榆重的壓縮機預期使用壽命低于希曼茲等三家,各項性能指標也都稍遜一籌。第三,榆重的生產能力有限,要提供20臺壓縮機,有一定的難度。”

  韓宏說:“這個情況我們原來也大致了解了,所以在這次招標中,我們排除了榆重。西氣東輸是一個跨世紀的重大項目,我們向中央做出的保證是萬無一失,而榆重的壓縮機顯然是難以達到萬無一失的要求的。”

  “如果我們放棄萬無一失的要求呢?”馮嘯辰問。

  “這怎么可能!”韓宏脫口而出。

  馮嘯辰說:“韓主任,其實進口設備也同樣無法達到萬無一失的要求,任何設備的可靠性都無法達到100,它們的設備也許能夠達到99.9999,我們也許只有99.99,比它們少幾個9而已。”

  韓宏苦笑著說:“這幾個9也很重要啊,人家能夠做到3年不出故障,我們只能做到3個月,這中間的差別就太大了。放著可靠的設備不用,使用自己生產的不可靠的設備,萬一出了問題,誰能負這個責任呢?”

  “可如果國外對我們禁運呢?”馮嘯辰問。

  “禁運?”韓宏一怔,隨后便皺起了眉頭,開始思考起來。

  禁運這個詞,對于中國人來說可一點也不陌生。50年代末中蘇反目之后,中國同時遭受著東西方兩大陣營的技術裝備禁運,國內生產所需要的裝備幾乎完全依靠自給自足,在那個時候,最重要的是解決“有沒有”的問題,至于可靠與否,只能是作為第二位的考慮。70年代初,中美關系解凍,中國開始能夠從西方國家獲得一些技術裝備,引進了包括1700毫米軋機、30萬噸合成氨、30萬噸乙烯在內的一系列成套設備,使工業水平提高了一個臺階。但即便是所謂的“中美蜜月期”,西方國家對中國仍然是保持著高技術裝備禁運的,先有巴統協議,后有瓦森納協定,更不用提美國金發大統領上臺之后的一系列動作了。

  擁有豐富“被禁運”經驗的中國工業人,對于禁運這件事其實是很淡定的。能買到先進裝備,當然要買,師夷長技的道理,清朝的人都懂,現在的人豈能不懂?如果買不到,那么也不用怕,大不了勒緊褲帶自己干就是了。兩彈一星都是這樣搞出來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天然氣壓縮機這件事,發計委其實是鉆了牛角尖。榆重已經搞出了壓縮機,只是性能不如希曼茲等西方企業。如果希曼茲它們的產品性價比合理,使用技術較為成熟的進口設備,以保證西氣東輸工程的質量,當然是一個好的選擇。但現在人家漫天要價,性價比已經很差了,這與禁運又有什么區別?在這種情況,咱們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設備呢?

  至于說到萬無一失,其實進口設備也是會出故障的,也有使用壽命的約束,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萬無一失的事情?

  “你這個想法,倒是有些道理。”韓宏思索了一會,緩緩地說,“不過,目前的情況和國外禁運畢竟還是不太一樣,因為國外并沒有說不賣給我們,只是價格高于我們的預期而已。有些專家認為,國外的價格高,并不意味著就是在勒索我們,而是國外企業更注重產品質量的結果。產品質量好了,價格自然也就高了。我們一味追求低價,放棄質量要求,是對國家、對人民的不負責任。”

  “我草,這是哪的專家啊,懂不懂啥叫定價機制?國外賣8000萬一臺的設備,賣給我們變成1億4000萬,這還不叫勒索?”馮嘯辰直接就爆了個粗口。

  王振斌微微一笑,說:“老幺,這是我們上個月開會的時候有一位專家的觀點,這位專家嘛,其實你也認識他的,就是你的老熟人,高磊教授。”

  “哈!”馮嘯辰不禁笑出聲來了,鬧了半天,是這位仁兄啊。想當年,他提出國際大協作理論,要求中國放棄裝備制造業,專注于當國際組裝工廠。結果,他的理論在喧囂了一陣之后,被高層和實踐部門否定了,他也因此而沉寂了一段時間。近年來,他又逐漸開始活躍,不過骨子里那股“恐洋”的情結始終沒有改變。馮嘯辰也曾看過他發表的幾篇文章以及接受記者采訪時候的言論,其基調基本上都是認為外國人無所不能,中國一無是處,中國唯有跪著才是正道。

  “你們發計委的口味也太重了,怎么會請這樣一位軟骨病患者來當專家?”馮嘯辰不屑地評論道。

  韓宏笑笑,說:“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嘛,高教授也是國際知名的經濟學家,我們開研討會的時候,肯定是要請他這樣的大專家來發表意見的。再說,持相似觀點的也不只有他一個人,他這種觀點還是比較有代表性的。”

  王振斌補充說:“我們請的經濟學家,十個里起碼有六七個是和高教授觀點相近的,就算不請他來,別人也同樣會這樣說。”

  “十個里有六七個?”這回輪到馮嘯辰咂舌了。他平時接觸的圈子主要是搞工業的,大家談得最多的都是如何趕超西方發達國家。他不知道,在經濟學家的圈子里,西方萬能論才是主流,你敢說中國具有趕超西方的能力,信不信人家分分鐘就能約上幾百個校友聯合簽名要求開除你的校籍?

  “韓主任,您的觀點是什么呢?”馮嘯辰轉向了韓宏,問道。

  韓宏淡淡一笑,說:“這些學者的觀點,我們也只是作為參考而已。按照一些人的看法,咱們根本就沒必要搞產業政策,我們發計委也根本就沒必要存在。不瞞你說,有一次開會的時候,還真有一位學者提出應當撤銷發計委,還說我們發計委的存在阻礙了中國的發展。如果什么都聽他們的,我們就別干活了。”

  “嗯嗯,這位學者也不失為有風骨的學者了。”馮嘯辰調侃道。

  韓宏冷笑道:“風骨當然是要的,但同時也要有腦子啊。算了,這些話也不值得在意,咱們發展經濟、自力更生的方向是不會改變的。小馮,你剛才提的思路不錯,如果國外直接對我們搞禁運,我們的西氣東輸也同樣是要搞的。既然進口設備買不起,咱們就用國產設備,正好也給國產設備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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