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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指點迷津

  “阮廠長,你這是干什么,快起來,快起來!”

  孫國華被阮福根的這個動作驚住了,他連忙從寫字臺后面站起身來,繞到前面,伸手去攙阮福根。他本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對農村人也頗為感情,所以才會對阮福根和顏悅色,跟他解釋了半天原因。

  阮福根聽孫國華提到賄賂二字,以為孫國華是在向他暗示,于是拿出錢來,這讓孫國華很是憤怒,覺得阮福根這個人完全不堪造就,浪費了自己那么多的表情。可待到阮福根跪地央求,孫國華就無法淡定了。面前這位鄉鎮企業的廠長,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居然跪在自己面前,讓自己情何以堪呢?

  阮福根這一跪,可不是存心要秀悲情,而是因為高度緊繃的神經已經無法承受更大的壓力,在這一瞬間崩潰了。他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想放棄一切,包括自己那個經營了多年的廠子,此生再也不碰工業二字了。他也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的道理,但在這一刻,他怎么也收不住自己的眼淚,只覺得半個臉都濕透了,淚水嘀嘀噠噠地滑落到地面上。

  “孫廠長,你就可憐可憐我們的農民吧!”

  阮福根痛哭流涕地說道:

  “我們那個地方,人多地少。我小時候,幾乎沒吃過一頓飽飯,每年有大半年時間都要吃地瓜,鍋里難得有幾粒米飯,那是要挑出來孝敬我奶奶的。活不下去了,只能是搞工業。可我們天生是農民,搞工業一沒有技術,二沒有原材料,三沒有市場,出去跑業務,看人家的白眼不說,還經常被警察抓起來,不容分說就關上幾天。

  再后來,國家政策好了,我們那個小企業也慢慢做起來了,我也賺了點錢,再也不用吃地瓜了。可是,我們照樣沒有地位,人家說到我們,都要說一句‘暴戶’,說我們就是靠偷工減料、假冒偽劣家的。”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孫國華蹲在阮福根身邊,感慨地拍著阮福根的手臂,安慰著他。

  阮福根一旦說開了頭,也就不再隱瞞什么了,他繼續述說道:“我就是不服氣,憑什么我天生就是農民,別人天生就是工人。我過去是農民不假,可我現在有廠子,有工人,我怎么就不能算是工人了?我想證明給他們看,證明他們那些國營大廠子能夠做到的事情,我這個農民辦的小廠子也能做到。

  結果呢?我從人家廠里聘一個技術員,人家廠長就敢讓警察把這個技術員抓去坐牢,原因就是他幫了我這個農民。這一次,我請的焊工摔傷了,我想再去請一個,結果這么多廠子,沒一個答應的。原因還是因為我是農民,我的那個廠子不是國營企業。”

  孫國華面有慚色,說道:“阮廠長,你也別介意,其實吧,我們國企也有國企的難處,實在是上面管得太嚴了,我們不能像你那樣隨心所欲。”

  “我明白,孫廠長,你是一個好人,我剛才拿小人之心,度你的君子之腹,是我老阮錯了。我想通了,命里無時終歸無,我天生就是一個泥腿子,就不該做這樣的夢。我先前害了我的親戚,讓他好端端的處長都沒當成。后來又害了我請的電焊工老畢,讓他摔斷了手。我不能再禍害人了。我這就去京城,向重裝辦的馮處長承認我老阮沒這個本事,任賠任罰,我這個廠子不做了…”

  “阮廠長,你可別這樣說,我們這上百號工人還都指著廠子活呢!”梁辰這會也已經蹲到阮福根身邊來了,正想扶他站起來。聽到阮福根說要關掉廠子,梁辰嚇出了一身汗,連忙喊道:“阮廠長,都怪我,我不該叫苦叫累的…”

  “不怪你,只怪我太貪心了,沒有這個金剛鉆啊…”阮福根臉上淚水縱橫,多年的委屈都在這一刻釋放出來了。

  “阮廠長,你別急,別說這種氣話,讓我幫你想想辦法…”孫國華說道。

  阮福根抬起頭看著孫國華,道:“孫廠長,還能有什么辦法?我也知道,從你們廠里請個人到我那里去幫忙,過得了你這關,也過不了你的上級領導。你是一個好人,我不能害你。”

  孫國華郁悶地拍了拍腦袋,突然眼睛一亮,說道:“阮廠長,你別說,好像還真有一個辦法!”

  “有辦法!”阮福根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了,臉上的淚水還沒干,嘴卻已經咧開了,讓人懷疑他剛才的哭相全是裝出來的。

  “孫廠長,你快說,有什么辦法?不管要求什么人,花多少錢,我都認!”阮福根急切地說道。

  孫國華道:“這件事,我也沒多大的把握。不過,我給你指條路,行與不行,就看你的本事了。在我們廠招待所,住著兩個松江省來的電焊工,技術那是絕對沒說的。聽他們說,他們有幾天假期,你如果能夠求動他們…”

  “我去!我馬上去!”阮福根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倒把兩個剛才蹲在旁邊安慰他的人都給閃了個跟頭。他把孫國華扶起來,道了聲歉,然后便飛也似地跑出了辦公室,梁辰則是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后,一溜煙就跑得沒影。

  “這家伙,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孫國華無奈地搖著頭嘆道。

  阮福根跑出了辦公樓,才想起自己忘了向孫國華打聽那兩個松江省的電焊工是叫什么名字,這會再回去問似乎也不太合適了。他有一點擔心,那就是這兩個電焊工別已經離開了,那他可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勞駕,你們廠招待所在哪?”阮福根隨手拽住一個路過的職工問道。

  那職工白了阮福根一眼,但還是抬手指了一下,道:“那邊那個小樓就是。”

  阮福根帶著梁辰一路小跑來到了招待所,進門就向服務員打聽松江省來的電焊工住在哪個房間。服務員告訴了他們房間號,阮福根道了聲謝,便直奔那個房間去了。

  “篤篤篤,篤篤篤!”

  阮福根敲響了房間的門,他再心急,臨到這個時候也得控制住自己了。孫國華說了,松江省來的電焊工技術絕對沒法說,估計是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師傅吧?他是來求人幫忙的,如果直楞楞地推門進去,讓人家覺得自己沒禮貌,后面的話就不好說了。

  門開了,出現在阮福根和梁辰面前的,是一張青春俏麗的臉,這是一位看起來也就2o歲上下的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很是貌美可人。跟在阮福根身后的梁辰眼睛都看直了,好在阮福根上了點年紀,而且心里還惦記著其他的事情,眼前是西施還是無鹽,對他是沒啥影響的。

  “請問,松江省來的電焊師傅,是住在這里嗎?”阮福根向那姑娘問道。

  “我是從松江來的。”姑娘應道。

  “你…”阮福根一愣,狐疑地問道:“你是電焊工?”

  “嗯。”姑娘點點頭。

  “那…我們想找你師傅。”阮福根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孫國華說的,肯定是這姑娘的師傅了。也怪他剛才向服務員沒說明白,人家來了一個師傅、一個徒弟,服務員把徒弟住的房間指給他們看了。

  “找我師傅?”姑娘詫異了,“你們怎么會到浦江來找我師傅?你們該去通原找才是啊。”

  “通原?”阮福根瞪大了眼睛,“你是說,你師傅沒在這里?”

  “沒在啊。”

  “那你是跟誰一起來的?”

  “我師兄。”

  “你師兄多大歲數?”

  “你問這個干什么?你們是誰啊?”姑娘有些不高興了。這都什么人啊,上來就說要找師傅,自己說師傅不在,他們又問師兄的事情,還問多大歲數。饒是姑娘的脾氣好,也受不了這種盤問。

  “呃…是這樣的,小師傅…”阮福根這才冷靜下來,知道自己太過于唐突了。他把自己的情況向姑娘簡單做了個介紹,又說是孫國華給他們指點迷津,讓他們到招待所來請松江省的電焊師傅去幫忙。他們需要請的,是能夠焊二類壓力容器的高級焊工,眼前這位小姑娘自然不是他們要找的對象。至于小姑娘的師兄是不是合意,也要看看這位師兄是多大歲數。

  “你是說,你們要焊的設備,是國家重裝辦交給你們做的?”姑娘眼睛里放出一些異樣的光彩,盯著阮福根問道。

  “是啊,這是國家的重要任務。”阮福根答道。

  “國家重裝辦有一位…呃,姓馮的處長,你們認識嗎?”姑娘臉上不知為何出現了一抹紅暈,可惜阮福根根本就看不出來。

  “你是說馮嘯辰處長嗎?怎么,小師傅也認識他?”

  “嗯,我…我認識。”姑娘的聲音又低了幾分。

  “我們這個項目,就是馮處長交給我們做的,他前些天還專門去視察過我們廠呢,叮囑我們要抓緊時間完成任務。”阮福根說道,他不知道眼前這位姑娘與馮處長是什么關系,但既然人家問起來,他自然要添油加醋地渲染一下,以證明自己的真實性。

  “是這樣啊?”姑娘眼睛瞪得老大,“既然是國家的事情,那你們也不用去找我師兄了,我去幫你們焊吧!”

  “你!”阮福根一下子就傻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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