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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百年修來同船渡

  “嗚!”

  一聲汽笛,在大營路段停了十幾個小時的鉗夾車終于緩緩地起動了。鐵路兩旁,包教授、曹廣山、李青山、張和平等人向著火車頻頻揮手。而在鉗夾車上,那個剛剛修復好的支臂旁邊,立著兩個年輕的身影,也在向車下的人揮動著手臂。

  機械部的領導在聽取了李國興的匯報之后,批準了他們冒險發車的方案。當然,作出這個決定也并非完全是草率的。在此之前,機械部已經與通原鍋爐廠取得了聯系,確認李青山、杜曉迪等人都是非常優秀的焊工,他們焊出來的工件在平時幾乎是可以免檢的。如果在這次焊接中沒有出現什么意外情況,則可以有很大的把握相信他們的焊接質量。

  機械部方面同意立即發車,很大程度上是考慮到鐵路部門的要求。綜合蔡興泉、曹廣山等人的匯報,這一次的鉗夾車事故,已經基本可以歸結為鐵路方面的責任了。當然,鉗夾車鋼板的軋制缺陷是不是應當再追溯為鋼廠的責任,又另當別論。所以,本次事故造成的斷路損失,自然就是應當由鐵路部門來承擔的。但機械部、電力部并不會因此而不考慮鐵道部的感受,在明明能夠提前解除線路阻塞的情況下,他們花上一天一夜時間去等待做一次探傷檢測,未免太不通情理。

  部委之間是不可能得理不饒人的,相反,大家還應當互相照顧,以便日后能夠開展更多的合作。想想看,運完這次大定子,以后還有沒有其他的大件要運呢?如果這一次把雙方的關系弄得太僵,以后鐵路部門隨便在哪刁難一下,就足夠讓機械、電力這些部門欲哭無淚了。

  李國興匯報說他們已經制訂了一個幾乎是萬全的運輸方案,即便在運輸過程中焊接點再次出現問題,他們也能夠及時提出預警,充其量就是換個地方再停一次車而已。有了這樣的把握,機械部便下了決心,同意鉗夾車開動,并電告負責探傷的專家組抓緊時間攜帶探傷設備到離鉗夾車最近的鐵路大站去等待,準備補做探傷檢測。

  一開始,李青山主動表示愿意呆在鉗夾車上監視焊點的狀況,但后來這個任務卻落到了杜曉迪的身上。杜曉迪告訴李國興、馮嘯辰他們,說李青山年事已高,腰和腿過去都受過傷,一到陰雨天氣就會發作,不能受風。而呆在鉗夾車上監視焊點是露天作業,而且還是在開動著的火車上,即便是速度不快,持續地這樣吹風也是不行的。

  聽說這個情況,李國興、馮嘯辰等人也就不敢再讓李青山上車了,于是這項工作就交給了杜曉迪。

  高黎謙和劉雄二人倒也有意替師傅效勞,不愿意讓小師妹去吃這個苦。無奈李青山覺得他們倆的技術還不過關,又不如杜曉迪那樣心細。如果讓他們去押車,恐怕不一定能夠及時判斷出焊接部件內部的結構變化,有可能會貽誤時機。

  與300多噸的大定子為伴,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一旦出點疏漏,后果就會不堪設想。雖說杜曉迪是個女孩子,并不適合承擔這樣辛苦的工作,但實在是沒有其他人能夠代替她了。

  除了李青山和他的徒弟之外,其他參加搶險的電焊工們連自告奮勇的資格都沒有。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些人平素都自詡電焊技術高超,但與李青山他們一比,才知道自己過去那點技術根本拿不出手。至于說跟在車上監視焊點變化,該怎么做大家都不清楚,就算有些憐香惜玉之心,也沒法去替杜曉迪受這份苦。

  確定了馬上發車之后,接下來就是安排大家的行程。龍山電機廠的各位以及商敬倫、李國興他們自然是照常返回鉗夾車上加掛的客車車廂,隨車出發。包教授這些人則由田興幫助改簽了車票,坐后面的火車繼續自己的行程。田興承諾會讓后面的幾趟列車在這里臨時停靠,讓大家上車。正如張和平向大家承諾的那樣,田興給所有的人都免費升格了座位,讓他們在后續的行程中能夠享受到臥鋪待遇。

  馮嘯辰主動提出留下,陪杜曉迪一同守在鉗夾車上。歐桂生等人哪會讓他呆在車廂外,紛紛表示自己可以在外面陪杜曉迪一同看守焊好的支臂,馮處長最好還是等后面的客車回京,或者到加掛的臥鋪車廂去休息。馮嘯辰呵呵一笑,提出了一個問題:如果在運輸過程中真的出現了險情,有誰比他更適合做現場決策?

  他的原話當然說得比這要委婉一些,但卻是一個致命的問題:歐桂生懂一些技術,但遇到大事絕對沒有做主的膽量;李國興有權做主,可他的歲數和職位都比馮嘯辰更不適合呆在車廂外面;至于商敬倫,倒是年富力強,無奈他真的不懂機械,到時候稍一猶豫,可能就會錯過搶險的機會。

  通過這一次搶險,大家都已經承認,馮嘯辰屬于有膽有識,他精通技術、頭腦清楚,而且敢于擔當,這是其他人所無法達到的。

  最后,大家只能同意由馮嘯辰和杜曉迪兩個人呆在鉗夾車上,杜曉迪負責監視焊接情況,馮嘯辰的任務則是陪著杜曉迪,同時在出現問題的時候做出決策。

  “馮處長,辛苦你了!小杜師傅,辛苦了!”

  所有的人在向馮嘯辰、杜曉迪二人道過辛苦之后,便鉆進臥鋪車廂去了。馮嘯辰再次檢查了定子的固定情況,然后向車頭發出了開車信號。

  火車離開燈火通明的搶修現場,鉆進了沉沉的夜幕之中。山里的風迎著火車吹過來,最開始還讓人覺得有幾分涼爽,但旋即就變得越來越冷了。馮嘯辰和杜曉迪二人用安全帶把自己固定在鉗夾車上,裹著軍大衣,在這六月的夜晚,居然還感覺到了刺骨的寒意。

  “小杜,怎么樣,沒事吧?”

  馮嘯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杜曉迪,沒事找事地問道。

  呆在這鉗夾車上,危險和寒冷倒是另一方面,最關鍵是實在太無聊了。頭頂上掛著一盞燈,照著他們身邊的鉗型梁、導向梁、液壓桿等傻大黑粗的金屬部件,以及路軌下有限的幾米范圍,再遠處就是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任何的風景。

  好在對面陪自己坐著的是一位年輕姑娘,雖然穿著工作服,戴著工作帽,外面還裹了一件比她還長的軍大衣,但畢竟是一位姑娘,而且還是頗有幾分顏值的,否則也不至于把王建國給迷得神魂顛倒的。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這是永恒的真理。美女在旁,不想辦法搭訕搭訕,你好意思說自己是個20剛出頭,荷爾蒙迸發的年輕小伙嗎?

  杜曉迪沒有馮嘯辰那么多的花花腸子,她脖子上掛了個聽診器,正把聽筒按在支臂鋼板上,監聽著鋼板里的聲音。如果焊點出現破損,或者鋼板里出現新的裂紋,那么鋼結構上就會發出一些特定的聲音。杜曉迪就是用這樣的辦法,來監視結構有沒有問題,從而保證能夠在險情發生之前發出預警。

  聽到馮嘯辰向自己發問,杜曉迪抬起頭來,看了馮嘯辰一眼,說道:“馮處長,沒什么變化。”

  “你需要一直這樣聽著嗎?”馮嘯辰問道。

  杜曉迪道:“這倒不用,隔一會聽一下就可以了。”

  “你這身本事,是跟誰學的?”馮嘯辰又問道。

  杜曉迪略有一些靦腆,應道:“我哪有什么本事,這都是跟我師傅學的。還有,小時候我爸也教過我一些。干得多了,就熟練了。”

  “你還說沒什么本事,我看剛才那個在山北省焊過體育館大梁的王師傅,對你都佩服得五體投地呢。”馮嘯辰故意地說道,這種送上門來的背鍋俠,不充分利用一下實在是太可惜了。

  果然,聽馮嘯辰說起王建國和他的體育館大梁,杜曉迪那強裝嚴肅的臉一下子就繃不住了,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如山花盛開、群芳吐艷,馮嘯辰只覺得周圍那些冰冷的鋼鐵也都溫暖了起來,自己如置身于春天那萬物生長的原野中一般。

  也許是見到馮嘯辰那一瞬間的失神,杜曉迪連忙抬手去捂自己的嘴,同時把臉撇向一邊,再不敢與馮嘯辰對視了。

  “他就是個愛吹牛的家伙。不過,我師傅說,他的技術也還是挺不錯的呢。”杜曉迪輕聲細語地說道。

  “比你還差一大截吧?”馮嘯辰心猿意馬,隨口說道。

  杜曉迪道:“唔,可能做的工作不一樣吧。聽他自己說,他們那個廠子是個普通的機械廠,也沒什么復雜的工作要求。我們是搞工業鍋爐的,都是壓力容器,對焊接質量要求很高,如果技術不過硬,是不能上崗的。”

  “是啊,剛才我可見識過了,我們請來的這么電焊工,就屬你們幾個技術最好。不過,李師傅可說了,你是他最得意的徒弟,比你那兩個師兄要強得多呢。”

  “我師傅是夸我呢。”杜曉迪的聲音愈發地小了,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在咣當咣當的車輪聲中,馮嘯辰幾乎都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對了,曉迪,你們這次是去京城參加電焊工大比武的。比武如果得了名次,會有什么獎勵嗎?”馮嘯辰問道,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他把對杜曉迪的稱呼改成了更為親昵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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