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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強中更有強中手

  聽著王建國蹲在車上對自己的師傅夸夸其談,通原鍋爐廠18歲的女焊工杜曉迪在車下早就氣得俏臉生暈了。她是李青山帶著去京城參加電焊工比武的3個徒弟之一,另外兩位都是男工,歲數也更大一些,算是杜曉迪的師兄。

  剛才大家從客車那邊一路走過來的時候,這個王建國就湊在他們幾個人身邊高談闊論,顯擺自己多么有能耐,還“曉迪”長“曉迪”短地跟她搭訕,一會說請她去山北省騎馬,一會說有機會可以教她幾手電焊的絕招,三句話里頭倒有兩句說的就是體育館大梁那點屁事。

  馮嘯辰沒有聽到前面的話,不知道那個體育館大梁是怎么回事。杜曉迪、李青山他們卻早就知道了,那其實就是一根普通的鋼梁,承重也就是幾十噸的樣子。至于說全省只挑中了王建國去焊這根鋼梁,一方面是王建國的確有點技術,并非浪得虛名,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山北省本身只是個農牧業為主的省,全省的省、地、縣幾級下屬工業企業的數量還不如通原市一個市的企業多。王建國在山北省能夠牛烘烘地覺得老子天下第一,實在就是因為山中無老虎的緣故。

  王建國在杜曉迪一行面前賣弄才華的原因,杜曉迪以及她的師兄高黎謙、劉雄心里都如明鏡一般,那就是因為杜曉迪長得漂亮可人,這個王建國肯定是動了不軌之心。就在剛才,高黎謙和劉雄二人站在車下,斜眼看著王建國,低聲議論著要把這小子切成幾塊才比較解恨,他們甚至都已經商量好了是用剪板機還是直接做氣割,唯一不確定的就是丫臉皮這么厚,用尋常的設備到底能不能切開。

  聽到師傅招喚,杜曉迪連忙上前,輕盈地縱身一躍,便跳上了鉗夾車。王建國見美人上來,心里樂開了花,連忙讓出一個位置,想讓杜曉迪蹲到他身邊。杜曉迪哪會愿意和他湊在一起,直接就擠到李青山和馮嘯辰中間去了,卻沒想到這樣一來正好與王建國變成了面對面。對方那兩束賊溜溜的目光簡直就粘在她臉上了,讓她覺得像是被滴了一泡鳥糞一般地惡心。

  “曉迪,你看看,這個裂口的樣子,像不像躍馬河大橋的那次?”李青山沒有注意到王建國的表現,他用手指著裂口,對杜曉迪說道。

  杜曉迪忙里偷閑地瞪了對面的王建國一眼,然后從身上背的一個工具包里取出一個放大鏡,湊上前去仔細看了看裂口的部件,點點頭說道:“我覺得挺像的,您看,這里就是蔡教授說的那種片狀結構。”

  “什么意思?”馮嘯辰問道。

  杜曉迪扭頭看了馮嘯辰一眼,又回頭看看李青山,不知道該不該向馮嘯辰解釋。李青山說道:“馮處長是技術專家,你把上次的情況跟他講講,讓他幫忙確定一下。我不太記得蔡教授說的那些,你記性好,就說一說吧。”

  “嗯,好的。”杜曉迪對自己的師傅顯然頗為尊重,她轉回頭來,用手指著那個裂口,對馮嘯辰說道:“馮處長,你看一下這個裂口上金屬的斷裂情況,能不能看出有縱向的條理狀裂紋?這種開裂,叫作層狀撕裂,也就是這塊鋼板其實是一層一層疊起來的,后面這個定子向前一沖,就把鋼板給撕成了好幾層,因為每一層都沒有原來那么厚,吃不住力,所以就會斷開,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曉迪,你這就是亂說了吧?這明明就是一塊整鋼好不好,哪有一層一層的?”王建國說道。

  眾人都沒有搭理他,馮嘯辰接過杜曉迪手里的放大鏡,仔細辯認了一番,點點頭道:“倒是有點這個感覺,我覺得還是請曹總工上來看看,他是金屬材料專家,肯定更懂得這個。”

  馮嘯辰說的曹工是指江城鋼鐵廠的副總工曹廣山,剛才他已經在車上對裂口進行了目測鑒定,判斷可能是存在著鍛造時候的缺陷。聽到馮嘯辰喊他,他順著車邊的鐵梯子上了車,來到開裂的支臂跟前。

  這么小的一塊地方,要想蹲下更多的人就很困難了。馮嘯辰向王建國遞過去一個示意的眼神,王建國愣了一下,終于還是不情不愿地站起了身,把位置讓給了曹廣山。剛才馮嘯辰向大家都做過自我介紹,王建國知道他是個大企業里的副處長,心里多少有些怯意。他可以不把李青山這樣的八級工前輩放在眼里,卻不敢招惹馮嘯辰這種權貴,這也算是一種民不與官斗的表現吧。

  “你說這里是層狀撕裂?我倒是聽說過這個說法,不過還真沒具體見過呢。小師傅,這個概念你是聽誰說的?”曹廣山用放大鏡看過裂口之后,對杜曉迪問道。

  杜曉迪道:“是京城工業大學的蔡教授說的,我也不懂。”

  “蔡教授?蔡興泉教授嗎?”曹廣山問道。

  “是的,就是他。”杜曉迪道。

  “你認識他?”曹廣山詫異地問道。這位蔡興泉教授在金屬材料領域里面赫赫有名,曹廣山與他打過幾次交道,也說不上熟識,但對他的才學是頗為仰慕的。現在聽說眼前這個小姑娘居然也知道蔡興泉,他不免有些奇怪。

  李青山在旁邊說道:“去年,我們省有一座躍馬河特大橋出現了險情,也是鋼梁開裂了,是我帶著曉迪他們幾個去參加搶修的。當時省里請來了蔡教授做分析,那個層狀撕裂就是他說的。”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這件事。”曹廣山臉上有些驚喜的表情,說道,“躍馬河特大橋搶險的事情,在我們行業里可是很傳奇的一件事情啊。用焊接的方法修復重載橋梁的鋼結構,算是一個創舉。對了,我還記得當時負責鋼梁焊接的就是一位不到20歲的女工,莫非就是你?”

  說到這,他看著杜曉迪,眼神里充滿了贊賞之爭。

  剛才還在侃侃而談的杜曉迪一下子忸怩起來,臉上也掠過了一抹紅暈,她低著頭說道:“本來省里是請我師傅去焊的,可是橋下那個空間太小,我師傅還有我兩個師哥都鉆不進去,只有我能鉆進去,所以就讓我去了。”

  “了不起,了不起!重載橋梁,聽說還是仰焊,你這么一個小姑娘…嘖嘖,李師傅,你這真是名師出高徒啊!”曹廣山連聲地贊道。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一件事有多大的難度,外行人可能看不出來,但圈里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曹廣山沒有親自參加躍馬河特大橋的搶險,不過他聽一些業內的同行說起過一些技術細節,能夠想象得出其中的難度。

  馮嘯辰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王建國,見他臉上的肌肉已經有些僵了,剛才還灼熱如火盯著人家妹紙看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黯淡無光。

  啥叫當面打臉,這就叫當面打臉啊!

  他剛才一路跟人吹噓自己焊過一個什么體育館的鋼梁,還口口聲聲說要教杜曉迪幾手絕招,殊不知人家玩的比他要牛叉十倍都不止。焊接通行重載列車的大橋鋼梁,連人家江城鋼鐵廠的副總工都驚嘆不己的技術,他王建國那兩下子夠在人家面前顯擺嗎?

  最重要的是,人家是個女同志,而且比他小了七八歲。往回退七八年時間,他王建國還剛剛開始進廠學電焊好不好,可人家小姑娘都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曹廣山感嘆完,又回到了原題上,他問道:“蔡教授有沒有詳細說過,這個層狀撕裂是怎么回事?”

  杜曉迪道:“他說過了。聽他說,這種層狀撕裂在過去很少有人研究,因為它發生的情況比其他裂紋要少得多。他說國際焊接學會從70年代初開始做過實例調查,到去年為止只統計出了22例。他說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鑄造鋼錠里混有氣泡或者其他雜質,軋鋼的時候會把這些氣泡或者雜質壓成條狀,導致材料里出現夾層。這樣軋出來的鋼材看上去是一整塊,其實里面是一層一層的結構。”

  曹廣山本身就是搞鋼材的,一聽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杜曉迪的敘述有些不太準確,估計是沒太聽懂蔡興泉的解釋,也可能是蔡興泉解釋的時候故意說得比較通俗。曹廣山結合自己的知識一分析就知道其中的原理了,他連連點頭道:“有道理,有道理,從裂紋的形狀來看,的確符合這種層狀撕裂的情況。那么,小杜,上次躍馬河大橋的情況,也是如此嗎?”

  “就是這樣的。”杜曉迪回答道。

  “也就是說,你們上次的修復方案,完全可以用在這一次上?”曹廣山又說道。

  鐵路橋梁的受力不會比現在這個液壓桿支臂更小,而且火車高速通過里產生的震動也比鉗夾車以40公里時速平穩運行時的震動要大得多。此外,躍馬河大橋的修復是要長期使用的,而這一次鉗夾車的修復只需要應付未來幾百公里的運輸就足夠。如果上一次的修復方案是可行的,那么這一次依葫蘆畫瓢,應當是毫無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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