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紫檀木拐杖,滿頭銀發用一根銀簪盤固,額頭佩戴抹額,穿玄青兩色衣裳,裝扮簡單大方,氣質溫和慈祥。
此人正是玄明長姐:玄度。
一聲長姐出口,不僅玄明心湖起波濤,玄度同樣心緒激動:“小弟!”
雖每年都有書信往來,但他們姐弟已許久不曾相見了,撫住各自雙手,一起往屋內走去,許福生攔住其余家小,沒讓他們即刻上前拜見,將空間與時間留給母親與舅父。
對兒子(外甥)的善解人意,玄度(玄明)心中滿意,分賓主落座后,玄明親自煮茶,姐弟兩人邊飲茶邊聊天。
談起過往種種,說起修行諸事,論起浮云山前景,他們無話不談,仿佛有說不完的話,直到一個時辰后,晚膳備好,許福生親自來請,玄明與玄度才意猶未盡地結束。
豐盛晚餐上,許家后輩正式拜見玄明,他一一給了見面禮,在許家族老作陪下用過晚宴,玄明與長姐又聊了半個時辰,才返回客院休息。
翌日一早,朝霞染云,玄明采集完朝陽紫氣,前往長姐所居松鶴院,不久外甥帶妻兒前來,玄明沒等到壽宴當天送禮,對自家人無需太見外,一起用過早食后,他取出大儒題字。
許福生與妻兒頓時驚喜,他們想到舅父(老舅爺)出手必不凡,可多是朝道門之物方面靠攏,沒想到他竟會贈送大儒手書,且是圣胎境的大儒墨寶,這可是能傳家的寶物。
有此寶物,許家不僅有望誕生一位大儒,還有可能代代傳承不絕。
“多謝舅父(舅爺),此等大恩,許家銘記于心,子孫后代絕不敢忘。”
許福生帶妻兒鄭重保證,他雙手接過卷軸,在干凈桌案上攤開其中一幅,耕讀傳家四個大字頓時映入眼簾,筆勢蒼勁,字跡飄逸。
許福生兒女修為不足,只感覺到一股勢;落到許福生眼里,便是廣袤沃野與五谷豐登,他看到讀書人親下田地,勞作耕種,見到農戶走入書堂,翻閱圣人文章。
讀書人不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有田不耕倉廩虛,有書不讀子孫愚。
他沉浸在這四個大字締造的意境中,一時難以醒來,玄度起身,欲對玄明行禮,被他托住:“長姐折煞我了,福生是貧道外甥,給予其一份機緣,本就是應有之義。”
玄度也沒矯情,沒再客氣,姐弟兩人一邊攀談對弈,一邊等兒子(外甥)蘇醒。
其他人則識趣離開,有婆婆(祖母)與舅父(老舅爺)在,他們放心得很。
兩個時辰后,許福生醒來,他笑逐顏開,明顯獲益匪淺。
“外甥多謝舅父成全。”
坦然受了此禮,玄明叮囑道:“大儒手書只是外物,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你想成就大儒、許家想傳承百代千世,終究要靠自身,否則,大儒手書再玄妙,也只能是廢紙。”
“外甥謹記舅父教誨,必嚴格教導子孫,不辜負母親希望與舅父苦心。”
許福生嚴肅保證,玄度與玄明頷首,各自叮囑幾句,便令他離去。
等其離開,玄明從袖中取出一物,遞了過去,玄度詫異,接過盒子,打開后里面是一個玉瓶,再打開倒出,一顆丹藥落入掌心,黃豆大,色澤雪白,芬芳撲鼻。
“這是…黃芽丹?!”
她喜出望外又不確定道,雖沒見過此丹,但玄度對此丹有所耳聞,感覺有些像。
玄明頷首:“正是此丹,乃是我托玄陰師弟用一件靈物自天地院交換而來。”
見玄度妥善放好,想要將木盒推回來,玄明伸手按住,解釋道:“大儒手書是贈予許氏之物,這枚黃芽丹才是我給長姐的禮物。
昔年,長姐含辛茹苦地養大我,如今,貧道修有所成,自當回報長姐,若長姐不收,便是與貧道生分了,我也只能離開,免得在此討人嫌。
至于這黃芽丹,貧道一出門就丟了,誰愿意拿誰拿。”
輕輕拍一下玄明手背,瞧著露出幾分稚氣,跟孩子似的幼弟,玄度好氣又好笑道:“作怪!”
可她沒再拒絕,將此物妥善收好。
“既然長姐已經祛除舊傷,治愈舊疾,恢復如初,明日我便為長姐護法,若能在壽宴前成就真人,雙喜臨門,貧道這份賀禮便沒白送。”
玄明提議道,玄度考慮片刻,答應下來,姐弟倆又聊了半個時辰,主要是玄明在傳授破境心得,叮囑完各項要點,他才離去。
松鶴院內,玄度親手拿著木盒,獨自步入許氏祠堂,放黃芽丹放在供桌上,她用袖口親自擦拭三張靈牌,這是其早亡的丈夫與兒子,將靈牌放回原處,引火燃香,拜了四拜,玄度自語道:“我又要沖擊練氣境了。”
她念念叨叨,思緒隨著言語一同飄遠,昔日記憶再次涌來。
早年游歷風陽郡時,玄度與丈夫意外相識,那時候,兩人都風華正茂,后來感情漸深,她苦求父親,答應婚事,遠嫁滄月郡。
婚后,夫妻攜手,繁榮許氏,生下三子,然而,好景不長。
三十年前,她觸摸到練氣門檻兒,欲破境晉升,卻消息泄漏,遭遇人劫,丈夫因此隕落,兒子也死了兩個。
事后,她雖斬殺仇敵,鏟除許家對頭,但自己也身受重傷,不僅破境失敗,還留下舊疾,許氏亦元氣大傷,只能勉力支撐許氏門楣。
直到數年前,小弟成就真人的消息傳來,許氏才真正有了靠山,這幾年他不僅送來了陰陽筑基篇與心得,還送來諸多靈藥,她這才能慢慢調養,治愈舊傷,重新看到練氣門檻兒。
念及于此,玄度心中五味雜陳,欣慰、驕傲、傷寒、喜悅…最終盡數化為一股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豪邁氣概。
“你們父子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我順利破境,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絮絮叨叨半個時辰,玄度帶著木盒離去,服下一盞養神湯,早早歇下,調養精神。
采集完朝陽紫氣,玄明再次步入松鶴院,今日他將為長姐護法。
作為老封君,長姐居所為許氏之最,種有常青松柏,環境清幽,地理位置優越,玄明站在院中,揮袖拋出八枚玉符,按照八卦方位落下,符文力量相互流轉,組成一個聚靈陣。
霎時間,靈機涌動,松鶴院靈氣濃度緩緩上升,草木更繁盛,蓮花更淡雅。
待一切準備妥當,玄度命仆從退出院子,與幺弟點頭示意,獨自進入靜室。
在松鶴院門口擺上一張桌案,玄明盤坐在桌前,桌上放了一壺冰酒、一碟花生米與一本道經,他觀經悟道,累了就品酒,休息夠了就繼續翻經悟道。
這次出來,玄明帶了數百卷道經,足夠他看上一年半載,道經看完,他此番行道之路便會暫時告一段落。
許福生與許氏幾位族老也想守在松鶴院前,畢竟,母親(老族長)破境事關許氏昌隆,關系到家族能否更進一步,只是被玄明盡數打發走,他開口,眾人自不敢違背,乖乖離開。
日升月落,晚霞朝霞,當玄明看完兩卷道經,小酌完三壺靈酒,一道強大氣息終于從松鶴院內傳出,彌漫整個許氏宅邸。
放下酒杯,收起道經,玄明朝靜室方向稽首行禮:“恭喜長姐得償所愿,成就真人。”
許福生率領許氏族老匆匆趕來,正好聽到此話,立即歡天喜地,爭先恐后地開口:
“恭喜母親成功破境。”
“恭喜家主順利晉升。”
玄度沒現身,正忙著鞏固境界。
玄明離去,返回客院,愜意地酣睡一晚后,他走出許氏府邸,開始每日走街串巷,變換各種身份,深入感受月泉縣三教九流、人間煙火。
曾扮邋遢乞丐向路人乞討,曾故意裝瞎向醫館求助,曾在花樓扮花娘,一曲琵琶曲驚艷四座;曾在市井玩雜耍,當街賣藝討生活;賣過好東西,看誰能撿漏;也買過春風圖與滋補藥,以此坑過為富不仁的富戶;做過抬花橋的腳夫,也給百歲老人吹過嗩吶。
他在貴賤之間切換,在好壞之間轉換,在黑白之間倒換,體會人情冷暖,品嘗喜怒哀樂,心中逐漸映照出一座月泉城。
八日后,許氏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大開門戶,仆從丫鬟往來穿梭,忙中有序,今日正是許氏老太君、也就是玄明長姐生辰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