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撲騰翅膀,落到石桌上,張口吐出一團靈光,化為數行文字,數息消散。
看過后,見山雀歪腦袋盯著自己,不肯離去,玄明心中一動,抬手自火云峰招來一些靈谷,灑在石桌上,喂給山雀。
正喂靈鶴的玄空:…
被小七啄了一下的玄空:…
等山雀飯飽,振翅而飛,玄明邁步,跟在身后,施展出五行大遁。
蒼龍山蠻荒蒼茫,古木參天,藤蔓叢生,生長了各種奇花異草,棲息了眾多蟲魚鳥獸,萬類霜天競自由,充滿原始氣息與自然法則,猛虎獵食、獐鹿吃草、烏鴉反哺,殘酷、古老又溫情。
各種大小妖怪生存其間,或獨居洞府,或合群共居,或住在山上,或藏匿水中。
玄明起先是土遁,后來是木遁,再后來是水遁,在趕路中體會五行大遁的玄妙,來回切換更加自如。
他收斂氣息,與自然幾乎融為一體,從數只練氣大妖面前走過,他們都毫無所覺,旁若無人。
半個時辰,玄明來到一處沼澤地,瘴氣彌漫,遮蔽視野,其內更原始古老,叢林幽暗,陽光穿之不透,潮濕陰冷,生活了大量蛇蟲鼠蟻,長有各種色彩艷麗的花朵、菌類,毒物匯聚。
玄明于此地卻如魚得水,雀妖紅豆并不在此處,只傳遞了消息,妖未曾到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蒼龍山人多妖雜,她又統領數量眾多的山雀族,負責梳理山中部分消息,未免發生意外,泄露一人一妖關系,謹慎無大錯,帶路山雀都是初開靈智,妖氣微弱的小妖。
玄明理解,重要的不是雀妖有沒有來,而是消息中的妖。
他一頭扎進毒瘴沼澤,靈覺鋪開,層層疊疊地尋找起某條蛟蛇,大到巨蟒,小到蚯蚓,由水澤到河溝,都沒放過。
以他如今靈覺與實力,除非是山中那條白龍親臨,否則,甚少有妖能發現其存在,這也是他藝高人膽大,敢深入蒼龍山的原因,換做以前,他肯定穩健再穩健,沒百分之三百的把握,絕對不動,到底是心思更靈活通透。
由晨起到日暮,月落到日出,尋找了一天一夜,玄明終于有發現。
遁光一閃,他消失在一棵大樹上,再次出現,已在一條狹長河溝上,溝子僅長一丈,寬兩尺,卻深五丈左右,有些幽暗,存在感較低,更有些臭烘烘的。
“倒是能屈能伸!”
怪不得一直沒被發現,原來躲在這里,龍能大能小,大者翻云覆雨,小者匿影藏身,升則翱翔九霄,隱則潛藏深淵,蛟蛇既是蛟龍后代,想必繼承了某些特性,藏在此處,恐怕便是水族巡查,也很容易遺漏此地,就是發現也不會仔細探索。
加上這里暫不是白龍地盤,水族更不敢過分,這條蛟蛇又小心謹慎,似乎帶了屏蔽靈覺的寶物,才躲藏這么久。
可惜,山雀族蹤跡遍布山林,又好八卦,他終年隱藏卻不會一直不露面,數年下來,便被發現,玄明又靈覺強大,近距離探索,非一般寶物能隱藏。
抬手間,他施展出五雷法,一道雷霆無聲而落,直擊目標,很快一條三寸長的焦黑小蛇浮了上來,將昏死蛟蛇捏在手心,玄明迅速抽身。
藏道峰,問道院。
揮動拂塵,弄醒蛟蛇。
盤問些許問題后,見蛟蛇身上孽債重重,曾吞噬過不少無辜之人,玄明大發善心,送他去跟兄弟團聚,至于蛟蛇嘴硬,根本不是問題,多電幾下就行。
隨后,玄明獨坐院中,掌心懸浮一片逆鱗,靈覺輕車熟路地探入其中,一片空間出現在眼前,靈物眾多,典籍稀少,雖無法跟上條蛟蛇所攜寶藏相比,但也價值不菲。
不過,玄明最看重的不是這些,而是一條靈脈,山雀妖會說動他,就是因為這些蛟龍殘存子嗣在逃走時,取走萬蛇洞數條靈脈,龍種本就與地脈靈脈等有些微妙聯系,能做到這點不意外。
她懷疑這條蛟蛇身上有靈脈,皆因除了一條蛟蛇仍不知所蹤,其余逃離蛟蛇,要么后續被逮到,要么隕落在玄明手上,都沒發現靈脈,所以這條很可能有靈脈。
雖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山與道人氣機交感,相互裨益,但山有山德,水有水德,人有人德,山與人之間不能相差懸殊,否則,德不配位,必有災殃,要么山逐漸靈機枯竭,淪為凡土,要么道人承受不住福澤,劫難重重,這跟淺水難養真龍是一個道理。
浮云山只是一座普通靈山,承載三位真人十分勉強,已經入不敷出,需更多靈脈,而那條蛟蛇恰好有,所以玄明心動了,心動即行動。
倒是對蛟蛇之死,他無甚可惜。
前人作孽,后人遭殃,蛟龍走水,興風作浪,害命無數,其孽債牽連子孫,一承一負,即是道理。
蛟龍分神曾隕落于浮云山,兩者已結下孽緣,兩條蛟蛇先后隕落在自己手上,玄明覺得很合理,當然若隕落在紫霞宗手上,那就更理所應當。
一啄一飲,皆是天定。
收回思緒,玄明手上多了一顆珠子,蘋果大,靈機氤氳,正是靈脈所化,雖僅有一顆,還有些暗淡,明顯是缺乏地脈滋養,靈機流失,但勝在能用,用浮云山地脈滋養一番,便可恢復。
仔細端詳片刻,玄明遁入浮云山地脈深處,將靈珠埋入靈脈旁,又將蛟蛇尸首一同埋下,供兩條靈脈吞噬其中龍性,浮云山地脈頓時傳出歡喜之意。
玄明同樣高興,返回問道院,瞧著云遮霧繞的青山綠水,感受到山中多出的那絲微妙氣機,他心情暢快。
傳承靈器有了。
靈脈也多了。
玄明掐指一算,明年立春,正是求真觀晉升道門大宗的良辰吉日,到時有了天地院蓋章,求真觀必蒸蒸日上。
此間事了,他放心之余,入藏經閣觀經悟道,長豐子很快將事情料理妥當,嗅著茶香,玄明心情舒暢平靜,翻閱道經,黃庭氣加持悟性,很快沉浸其中,心外無物,只剩道理與書寫道經者隔空相見,坐而論道。
晨光滿地,朝霞裝點。
翌日一早,采集完朝陽紫氣,玄明下山,繼續紅塵煉心。
北城天橋,時隔大半年未來,攤位竟依舊給他留著,瞧著見到他興高采烈的老半仙與瞎眼老乞,玄明清楚他們肯定出力不小,點頭微笑,算是打過招呼。
兩人頓時激動不已,一個差點兒暴露出袖口作弊算命的鼠妖,一個差點兒白眼正常,泄露自己裝瞎的秘密,好在他們都是老油子,才在關鍵時刻扭轉危局,沒引起其他人懷疑。
“袁道長,老婦人有禮了,我這次想請道長…”
坐下不久,便有人上門算卦,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嫗,想知道自家兒媳能否平安生產,這份淳樸善念,讓玄明略有一絲動容。
最重要的是,他算到老婦雖出身貧苦,但素來行善積德,算不得大善,卻算小善。
拿兒媳來說,為了身懷六甲的兒媳平安,除了將賣錢的雞蛋留給兒媳補身體,還經常變著花樣地到村前小河溝里淘換些鯽魚之類的吃食,開春后經常上山采摘野果,給兒媳調換口味,每月都會登上浮云山半腰,入道觀拜無量天尊,祈求天尊保佑兒媳平安,絕口不提生男生女之事。
這個時代、這種好婆婆可不多見。
所以,玄明只取一文卦金,便揮毫潑墨,寫下“平安”兩字,交予老婦,令其貼在家中,行善之人,當福澤子孫,締結善果。
等千恩萬謝的老婦離開,又有兩位道人趕來,正是昔日在田府碰上的兩位,自那日后,他們便常來,后來更托關系,將攤位搬到附近,一個叫福來,一個名禍去。
盡管每次玄明都沒好臉,可他們不厭其煩,其心赤誠,如今時隔數月再見,他們比瞎眼老乞丐還激動,對他們,玄明依舊話少,不是無緣,而是緣分未到,能不能抓住,要看他們自己。
善緣看眼緣,道緣看深淺,兩道人目前跟他只有眼緣。
下午時分,玄明收攤歸山。
吐納練氣、觀經悟道、擺攤算命、行道山水、磨練神通、演練陣法、照料靈根、調教靈鹿…
玄明日子悠閑自在,法力與道行穩步提升,這才是修道日常,枯燥乏味,周而復始,又要學會苦中作樂,體會其中意趣,打磨道心,祛除浮躁,擦拭塵氣,于平凡中積累底蘊,在歲月中參悟道理。
三個月后,浮云山腳下一座農莊、一間農舍里,女子慘叫聲響轉悶哼聲,正躺在床上,咬著抹布,大汗淋漓,賣力生產,門外老婦與兒子焦急等待。
“不好,孩子腳先出來,有些難產了!”
穩婆暗道不妙,頓時覺得錢有些燙手,這時掛在墻上的平安兩字綻放微光,一道嬰兒啼哭聲響起,嘹亮有力,彰顯蓬勃生命之氣。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老婦與兒子頓時喜極而泣,跪地朝浮云山方向參拜,感謝無量天尊保佑后,立刻凈手,進入產房,至于產房污穢的講究,兩人都不在意。
問道院,茅舍里。
正側臥而眠、呼吸間云霧彌漫的玄明嘴角上揚,笑容更和善,睡得更神清氣爽。
兩個月后,夏末秋初,當最后一場雷雨結束,浮云山上起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