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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人類高質量作家

  如果論起勤奮,你估計很難在巴黎,乃至于全歐洲,找出一個比巴爾扎克更勤奮的作家了。

  就像他的偶像拿破侖那樣,巴爾扎克的作息時間同樣奇怪的令常人無法忍受。

  他每年都有幾個月會照著下面這張時間表執行:晚上六點鐘上床,半夜十二點起床,披上寬大睡袍,點起四支蠟燭,拿起鵝毛筆,一口氣工作十六個小時,如果稿子催得急,則可以工作二十個小時。

  而根據巴爾扎克本人所說,他有一次甚至連續工作了四十八小時,中間僅僅休息了三個小時。

  他一般會在早上七點洗個澡,稍作休息,出版商也會在這時派人過來取走稿件。

  而如此長的工作時間帶來的自然是凡人無可比擬的更新量,這頭驢經常在同一天同時趕工幾部作品。

  幾十萬字的《高老頭》和《鄉村醫生》都是他花費三天時間趕工出來的,由于巴爾扎克是用鵝毛筆蘸墨水寫作,而相較于巴爾扎克的書寫速度,墨水干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

  于是他常常得把草稿一張張平鋪在地板上,再用滑石粉灑在紙上吸干墨跡。

  因此,一整夜下來,地上、桌上、巴爾扎克的手上、腳上、臉上常常弄得到處都是墨跡粉痕。

  照理說,以巴爾扎克的這個更新量和他現如今在歐洲的名氣,他早該財富自由,就此封筆退休了。

  但無奈的是,這個小胖子在理財方面是個低能兒,常常是剛剛還完債,便又靈機一動投資起了某個“賺錢”的新風口,然后再次欠上一屁股債,如此循環往復。

  正因如此,盡管他是當今世界最高產的作家,可是依然生活窘迫,債務纏身,被討債人圍追堵截。常常不得不被迫外出躲債,也使得他有時候連個固定的郵政地址都沒有。

  除此之外,巴爾扎克的消費觀也比大仲馬強不了多少,他在家里寫作時經常脫個精光,按他的說法,這樣一來,他就可以節省衣服好在外面多穿幾天。

  是的,我也搞不懂為什么巴爾扎克的衣服都是一次性的。

  按理說,這行應該沒有這樣的相關規定啊!

  當然了,近年來巴爾扎克經濟狀況的迅速惡化,有很大一份原因也在于他那位“母親”般的情人伯爾尼夫人不幸去世了。少了伯爾尼夫人無償的資助,巴爾扎克沒有淪落到流浪街頭就不錯了。

  眾所周知,為了保證寫作時清醒,巴爾扎克嗜咖啡如命,只要一有空,他就會到巴黎街頭采購咖啡豆。而他常常光顧的咖啡館老板娘,每每提起巴爾扎克,卻并沒有對這位大文豪的經常光顧感到自豪,反倒是憤憤不平的用“brigand”(土匪)稱呼這個小胖子。

  因為巴爾扎克每到結賬時,都會使出他的慣用伎倆,一摸口袋,然后叫道:“我的上帝啊,又忘帶錢包了!記賬!記賬!”

  而從老板娘憤怒的態度,大概也能猜到,巴爾扎克的記賬單肯定是從來都沒有結清過的。

  在這一點上,他甚至還不如海涅。

  海涅雖然也經常記賬,但這位德意志詩人至少會定期挑選一位“幸運觀眾”,讓他得到替大詩人清賬的榮幸。

  這幫地痞流氓必須慶幸自己是生活在文明開放的巴黎,如果換在陰暗潮濕的倫敦,無慈悲的警務專員委員會秘書長亞瑟·黑斯廷斯爵士一準會把他們全部抓進債務人監獄嚴加看管。

  當然了,相較于海涅,巴爾扎克至少在情感生活方面強不少。

  論起外貌條件,巴爾扎克比海涅差遠了,但架不住他的桃花運就沒斷過。

《奧諾雷·德·巴爾扎克肖像》法國畫家讓·阿爾弗雷德·熱拉爾塞甘繪于1842年《海因里希·海涅肖像》德意志畫家莫里茨·丹尼爾·奧本海姆繪于1831年  雖然海涅現如今也已經在一位名叫馬蒂爾德的巴黎女店員那里找到了歸宿,但是與巴爾扎克的感情經歷相比,他還是相形見絀。

  前幾年,巴爾扎克愛上某位波蘭地主老婆的消息,便在巴黎鬧得滿城風雨。

  其實,大文豪有個情人在巴黎倒是不算什么新聞,但是眾所周知,巴黎人經常把法國其他地方的人都蔑稱為“外省人”,他們對待法國同胞尚且如此,更別提對待那位不知道從東歐哪個不知名角落里冒出來的小女子的態度了。

  但是,這些風言風語倒是沒有動搖熱戀中的巴爾扎克,甚至相較于伯爾尼夫人,他對待那個波蘭女人漢斯卡夫人的態度更加熱烈。

  他不斷地給漢斯卡夫人寫信,三五天就是一封。

  用各種肉麻的稱呼去恭維對方,像是什么夏娃、唯一的愛、唯一的生命、唯一的天使、東方玫瑰、北方之星、燈塔等等。

  甚至于,他還把信箋落款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奧諾雷斯基”。

  呵,我還認識一個叫赫斯廷戈夫的,想必是奧諾雷斯基·巴爾扎克先生的哪個東歐親戚。

  他的這些行為,也確實很讓巴黎文壇的許多人看不起,雨果尤其對巴爾扎克攀附沙俄貴族的行為瞧不過眼,尤其是在巴爾扎克對人吹噓漢斯卡夫人家的莊園比盧浮宮還大之后,雨果甚至私下暗示這小胖子的腦袋一定是被門擠了。

  但即便巴爾扎克攀上了一個家比盧浮宮還大的貴族夫人,但他卻沒有從這位夫人手上得到多少資助。

  一來嘛,是漢斯卡夫人畢竟是有夫之婦。

  二來嘛,則是巴爾扎克非要打腫臉充胖子,不愿意讓漢斯卡夫人瞧不起他,所以沒有沖她開過口。

  甚至于,他還對自己沒法在漢斯卡送禮物時給出等價回禮而感到苦惱。

  總而言之,這胖子現如今簡直缺錢缺瘋了。

  正因如此,當維多克派人通知巴爾扎克,有位英國出版商特地來到巴黎,想要和他談談發行英文出版物的時候,巴爾扎克簡直想都沒想,便光著屁股跳下了床,穿上他那身特意留在外面穿的好衣服,火急火燎的便趕來了事先約定好的地點。

  維多克的馬車剛在法蘭西飯店門前停下,便有兩個穿著紅色外套的侍應生立刻上前拉開車門,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這位法國神探還沒來得及下車,便先聽見樓上傳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后便見一個頭發蓬亂、身形略顯臃腫的小個子男人氣喘吁吁地從樓梯上沖了出來。

  那人衣衫是整齊的,雪白的領口和筆挺的長褲一看便知道是特意換上的體面裝束,可袖口和褲腳處卻隱約還能看到墨跡與滑石粉的痕跡,應該是寫稿時不小心沾染上的。

  “維多克先生!您可真是我的救世主!”巴爾扎克一邊擦汗,一邊伸出兩只胖手,激動得幾乎要去抓他的手杖:“您說的那位英國出版商朋友呢?他在哪里?是不是已經準備好把我的作品帶到倫敦去?”

  維多克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巴爾扎克老弟,不著急,你起碼得把鞋帶系好再跑出來吧?”

  埃爾德緊跟著維多克下了車,他打量著眼前的作家,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他幾乎難以相信,這個氣喘吁吁、滿臉油光的胖子,竟然就是《高老頭》《歐也妮·葛朗臺》的作者,那個被稱為“法國狄更斯”的家伙。

  但是很快,埃爾德又覺得好像也沒什么好吃驚的,因為英國的狄更斯不也就那樣嗎?

  他又不是沒見過。

  哪怕是他和狄更斯外出吃飯,賬單還都是對方結呢。

  原版狄更斯都不過爾爾了,這法國版的又能掀起多大的浪頭?

  埃爾德在打量巴爾扎克,巴爾扎克也在打量埃爾德。

  這位傳聞中的英國出版商一身考究的呢子長禮服,再加上袖口那對銀質扣子,讓人一看就知道來頭不小。

  “巴爾扎克先生!”維多克開口道:“讓我介紹一下,這位是來自倫敦的出版商卡特先生。他十分仰慕您的作品,所以特意要與您見上一面。”

  “榮幸之至,榮幸之至!”巴爾扎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連連伸手去握。

  埃爾德哈哈一笑,自己先迎了上去:“巴爾扎克先生,幸會,埃爾德·卡特,倫敦帝國出版公司董事。您的《高老頭》和《歐也妮·葛朗臺》在倫敦簡直比炸魚薯條還暢銷,倫敦人吃不膩,嚷嚷著要新的。您要是愿意,我們就把您的新作搬去泰晤士河畔”

  巴爾扎克聞言臉都漲紅了,他的眼里閃著光:“先生真會說話!我就喜歡跟您這樣的直爽人打交道!”

  幾年前,他就和《英國佬》的亞瑟·黑斯廷斯先生簽訂過版權代理協議,發行過英譯本,雖然他沒有實地去倫敦調研過他的書究竟賣的如何,但是看在《英國佬》豐厚的稿酬回報上,他倒也懶得去糾結那么多了。

  而在出版方面,這幾年最讓巴爾扎克煩心的,莫過于黑斯廷斯先生沒有來找他續簽版權代理合同了。

  他一直懷疑這有可能是亞歷山大·仲馬那個黑胖子背后搞鬼,因為他先前聽雨果說過,大仲馬與黑斯廷斯先生關系匪淺,而且兩個人也一直保持著長期合作關系。

  以巴爾扎克和大仲馬的惡劣關系,他們互相見不得對方好倒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這位卡特先生的出現,卻讓巴爾扎克看見了新機會。

  帝國出版公司,這名字一聽就知道實力雄厚,比《英國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帝國出版公司?”巴爾扎克睜大眼睛,聲音比剛才還要急切:“這聽上去…簡直像是大英帝國的官方機構!閣下,恕我直言,我這些年與倫敦出版界也打過交道,但總沒聽過這家公司。請問,亞瑟·黑斯廷斯先生,您認識嗎?”

  維多克聞言,笑著替埃爾德打起了掩護,他摟著巴爾扎克的肩膀:“不著急,老弟,我們尋個僻靜的地方慢慢聊。”

  他們走進法蘭西飯店,尋了處二樓的僻靜包廂,落座之后,咖啡和白蘭地很快就送了上來。

  埃爾德端著酒杯,侃侃而談道:“巴爾扎克先生,您得知道,真正有實力的公司,往往不會在酒館閑談里讓人隨便聽見名字。我們在倫敦的法務顧問,個個都曾給議會寫過意見書。我們的譯者,有的在牛津、劍橋教書,有的給外交部起草過公文。至于印刷設備嘛…呵,您應該知道泰晤士河畔的艦隊街吧?我們在那兒占了三成產能。”

  “我的上帝啊!”巴爾扎克的眼里冒著光,仿佛已經看見一迭迭英鎊票子從泰晤士河邊飄進他口袋:“倘若您說的是真的…三成?這可不是小數目!”

  埃爾德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把手一攤道:“說句實在的,我們公司現在只缺一個法國的拿破侖,大船航行靠舵手,我們需要能在文壇上把旗子插遍歐洲的那種人。就像在德意志有歌德、在蘇格蘭有司各特,在英格蘭嘛…狄更斯先生最近的確聲名鵲起,但說到底,他還是年輕了,而且最近他的重心都放在了戲劇創作上。我們想來想去,這樣的人在英國找不到,那就只能來法國找了。至少在我個人看來,巴爾扎克先生,您是非常有潛質的。”

  “先生,您真是慧眼識珠!”巴爾扎克立刻被捧得心花怒放,連肚腩都激動得抖了幾下,他用力握住了埃爾德的手:“不是我在恭維您,您的這些話,比那些酸溜溜的文藝評論家要公正一百倍!”

  維多克在旁邊看得嘴角直抽抽,要不是他知道帝國出版公司其實就是《英國佬》的馬甲,光是靠埃爾德這副正氣凜然的模樣,連他都差點要信了。

  巴爾扎克激動地往前湊了湊:“那我能否斗膽問一句,帝國出版公司與…呃,倫敦的那些報紙、雜志是什么關系呢?比如說《英國佬》、《泰晤士報》什么的…”

  “《英國佬》?”埃爾德不屑的甩了甩手:“那都是過去式了,現如今的《英國佬》,也就靠那位沃爾特·司各特的傳人挑大梁,不過依我看,再過不久就連他也獨木難支了。您知道現在倫敦的上等人都在看什么嗎?”

  “看什么?”

  “看《火花》!”埃爾德端著紅酒晃了晃,神色一本正經道:“至于《泰晤士報》,那是我們旗下的,作為倫敦證券交易所的上市公司,我們在《泰晤士報》有股份的。巴爾扎克先生,您要明白,《英國佬》嘛,說到底只是家報館雜志社,而我們帝國出版公司,是可以讓您的名字寫進整個世界文化史的。不過嘛,雖然我個人是支持將您選為公司在法國的代表作家的,但是吧…”

  巴爾扎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嗎?”

  埃爾德穩穩放下杯子,沉著得像個地道的商人:“當然,版權問題我們自然可以談。但倫敦讀者的口味不同,他們不只關注故事,還對故事背后的來歷分外敏感。尤其是…我來巴黎后,聽到有傳聞說,《貝雅特麗絲》的原型與巴黎某些知名沙龍里的爭端有關。如果貿然推出,卻不能澄清其中關系,恐怕…”

  巴爾扎克聽到這話,趕忙站起來否認道:“絕無可能,這本書里不含任何隱射、暗示,我向您保證。”

  巴爾扎克原本這下子絕對穩了,豈料埃爾德聞言一皺眉頭道:“不含隱射?那出版這本書還有什么意思?巴爾扎克先生,你要知道,倫敦的讀者們就喜歡看這個。”

  巴爾扎克差點被嗆到:“您…您說什么?您是說必須含沙射影,才能吸引倫敦讀者嗎?”

  埃爾德哈哈一笑,伸手往巴爾扎克的杯子里添滿了白蘭地:“我可沒說必須,但您自己是行家,您該知道,巴黎人靠流言活著,倫敦人靠丑聞消遣。丑聞就是他們的早餐面包,流言就是他們的下午茶。您寫出來的故事,要是沒有點影射,那就像沒加胡椒的牛排,再好的口感,味道也寡淡了。”

  巴爾扎克嘴角抽動了一下,明顯在猶豫,因為他答應過喬治·桑,絕不對外泄密的。

  “先生,我從不靠丑聞博眼球。”

  “您可以不需要,但公司需要。”埃爾德一聽這話,立馬換了一副冷臉:“我們給您的代理權協議價格不會低,如果沒有點東西能夠配合宣傳,到時候銷量不好看,大伙兒賠錢了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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