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威斯敏斯特,白廳街4號,大倫敦警察廳。
亞瑟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手里端著白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茶。
溫熱的茶水順著他的口腔滑入喉嚨,最后融入發燙的心臟,點燃了因為寒冷天氣而丟失了溫度的身體。
亞瑟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綿密雨點,伸手抹去窗戶上的朦朧霧氣。
窗外的白廳街上車水馬龍,就連人行道上都能見到不少腋下夾著文件、冒著大雨四處奔走的各部門事務官們。
亞瑟見到他們這副滑稽的模樣,禁不住感嘆道:“我還以為輝格黨上臺后只有我這樣的人需要四處活動,現在看來大部分人想的和我都是一樣的。”
靠在窗邊戴著眼鏡、織著毛衣打發無聊時間的紅魔鬼聽到這話,只是嬉笑著搖頭道:“人們有時可以支配自己的命運。要是我們受制于人,親愛的勃魯托斯,那錯處并不在我們的命運,而在我們自己。”
亞瑟聽到這話,打了個響指:“出自莎士比亞的《尤利烏斯·凱撒》,第一幕,第二場。”
阿加雷斯一邊抖著腿,一邊開口道:“亞瑟,我可不是在和你討論歌劇。你明白我說的意思,你明明可以不用這么麻煩的。解決羅萬稱不上什么太難的事情,尤其是對于伱。這一次你只是碰巧了,如果布魯厄姆沒當上大法官,你準備怎么辦呢?”
“沒當上?”亞瑟靠在椅子上:“沒當上我至多也就是不在這里干了唄。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你已經給了我太多掙錢的手段,一個蘇格蘭場的警司而已,真的沒什么好留戀的。
我以前留在這個糞坑里,是因為我得在這里討口飯吃。后來留在這里,是因為我感覺到有一些人要靠我混飯吃。再后來,則是因為糞坑里的屎都濺到我臉上去了,我要是不給點回應,我就等于和糞坑融為一體了。
不過你說我能走到今天是碰巧運氣好,我也不否認。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老家的一位長者說過,人的一生啊,也不光是看個人的努力,有的時候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嘛。”
阿加雷斯聽到這里,禁不住嘲諷道:“亞瑟,你得慶幸人類沒長尾巴,要不然現在你的尾巴已經翹起來了。”
對于阿加雷斯的挑戰,亞瑟向來是來者不拒,他點頭附和道:“我也很失望和我締結契約的不是巴爾,如果是巴爾的話,他說什么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我掉進糞坑里。”
“沒錯。”阿加雷斯鮮有的贊同了亞瑟:“如果是巴爾的話,多半他會在你掉進去之前把糞坑吃干凈。”
阿加雷斯這話剛說完,窗外一聲霹靂驚雷,只聽見轟隆一聲,紅魔鬼嚇得渾身一哆嗦,竟然直接順著窗口掉了下去。
亞瑟坐在窗邊等了好一陣子,才看見窗沿邊伸出了一只擁有細長黑指甲的枯槁手掌,紅魔鬼露出半個腦袋,一邊往屋里爬,一邊破口大罵道:“他媽的,嚇老子一跳,我還以為真讓巴爾聽見了。”
亞瑟只是窩在椅子里,語氣平淡的復述了一遍紅魔鬼說過的話:“人們有時可以支配自己的命運。要是我們受制于人,親愛的阿加雷斯,那錯處并不在我們的命運,而在我們自己。”
“亞瑟!”紅魔鬼頭頂生煙,一只眼睛猛然漲大,差點把亞瑟連人帶椅子推到辦公室外面去:“你他媽少說兩句風涼話!”
亞瑟坐在門邊,皺著眉頭盯著手里的紅茶杯,不悅道:“阿加雷斯,你下次注意一點,差點把我的紅茶給弄撒了。你知道嗎?這茶可是很貴的。”
紅魔鬼頂著濕漉漉的腦袋從窗外翻了進來,他一邊沖亞瑟瞪眼,一邊掀開茶壺蓋把茶水一股腦給倒進了嘴里。
他一邊咀嚼著茶葉,一邊噴吐沫道:“什么狗屁紅茶,我也沒嘗出有多不一樣來!”
亞瑟看他如此糟踐東西,只是無奈搖頭:“也許吧。不過咱們的新首相格雷伯爵很喜歡喝這個茶,還給它起了個名字叫‘伯爵茶’,現在倫敦的茶葉商店里最熱銷的就是這東西,我平時想買還買不到呢。”
阿加雷斯挑眉道:“買不到?那你現在喝得這東西是哪兒來的?”
亞瑟起身走到辦公室的柜子旁取出茶罐,擰開蓋子后,將它對準了阿加雷斯。
紅魔鬼瞥了一眼,只見蓋子后面藏著一份信,落款是——布萊登·瓊斯。
阿加雷斯看到這個名字,頓時笑逐顏開,他搓著手壞笑道:“喔!我親愛的亞瑟,你總算學會干這個了。人情世故,接受一些普普通通的禮品,維護一下上下級的日常來往,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心意?”
亞瑟搖頭道:“其實一般來說,我是不收這些東西的。但是瓊斯這一次選擇送茶葉,這種行為讓我有一種莫名的熟悉,順帶著想起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你喝著這茶葉感覺平平無奇,但是我喝起來卻覺得有一股回憶的氣息。”
“回憶的氣息?”阿加雷斯不知道這小子今天又在發什么癲,他問道:“你腦子又出毛病了?你小時候還在約克鄉下的豬圈里打滾呢,你喝兩斤泥還差不多,你能喝得起這種高檔紅茶?”
亞瑟被他這么嘲諷倒也不生氣,他只是開口道:“阿加雷斯,我知道你很有藝術品味。為了這件事,我還作了一首小詩,你有沒有興趣聽聽?”
“喔!我親愛的亞瑟。你這是自從在劍橋拿了金獎之后來自信了?還開始寫詩了?”
紅魔鬼咧嘴一笑:“不過,你小子最好少拍我馬屁,你以為我是那個沒腦子的、傲慢的天國副君——路西法·晨星?只要拍我兩句馬屁,我就屁顛屁顛的原諒你了?”
亞瑟面露遺憾道:“真是可惜,我以為這世界上只有你配得上欣賞它呢。”
阿加雷斯撿起毛衣針,翹著腿坐在窗沿上道:“說來聽聽。”
亞瑟微微一笑,他清了清嗓子,望著窗外的大雨感慨道。
“小時候,
鄉愁是一罐小小的茶葉,
我在這頭,
領導在那頭。
長大后,
鄉愁還他媽是一罐茶葉,
瓊斯在這頭,
我在那頭。”
亞瑟這句話剛說完,辦公室的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一道緊張到變形的嗓音在門外響起:“報告!”
亞瑟瞇眼朝著阿加雷斯望去,他問道:“來得是哪頭的?”
紅魔鬼抬起泛著紅光的赤紅眼睛沖門看了一眼:“這頭的。”
亞瑟聞言松了口氣,他回到椅子上坐下,朗聲喊道:“請進。”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站在門外的是淋得像是落湯雞一般的陶爾哈姆萊茨大區白教堂警區分管警長布萊登·瓊斯。
瓊斯滿臉緊張,他微微發抖的手里還捏著一份剛剛從蘇格蘭場下發的關于亞瑟調職離開的文件。
雖然他早在心里預演了無數遍與亞瑟會面時該說哪些話,可當他的眼睛對上亞瑟的視線,還是禁不住嚇得大腦一片空白。
幾個月前挨的那頓揍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雖然這段時間風平浪靜,亞瑟也沒有再找過他的麻煩。
但瓊斯的心里卻總是空落落的,這種感覺簡直比亞瑟當面訓斥他兩句還要恐怖,就像是時刻有人把絞索套在他的腦袋上,但他卻永遠無法猜到什么時候會行刑。
瓊斯嘴唇發白,他的身體哆哆嗦嗦顫了半天,這才終于鼓起勇氣開口道:“長官,您放心。白教堂那邊有我在,只要菲歐娜小姐他們按照您說的來,不去觸碰社會影響較大的重罪,我敢保證他們是不會出問題的。另外,我相信,以您的能力,就算這次調職,用不了多久肯定也會回來的。我…不,是大伙兒,我們大伙兒都對您有信心。”
亞瑟聽到這里,只是笑著伸出手道:“別緊張,瓊斯,請坐吧。我從來就沒有離開,又談什么回來呢?說到這里,我拜托你查的事情,進行的怎么樣了?”
瓊斯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亞瑟面前坐下,他顫抖著從隨身攜帶的布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遞了過去。
“這是菲歐娜小姐他們派人跟蹤后弄到的情報,因為時間太緊,有很多事情還沒查清楚。不過您要是不急的話,后續肯定還會有補充的東西陸續送過來。諾頓先生與諾頓夫人的住址,還有最近的行程軌跡、做了哪些事情,已經都寫在上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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