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斯旅館二樓。
案發現場的房間外擠滿了人,他們都是居住在這里的旅客。
根據亞瑟的命令,在對案發現場的調查完成前,所有旅客都被截留在了旅館內。
提前趕到這里的警員已經完成了對所有人的盤查詢問工作,此時見亞瑟來了,他們正好把手中的調查紀錄提交給上司。
“長官,這是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請您過目。”
亞瑟接過資料,并未第一時間察看,而是先掃視了一眼房間內的布局。
這是一間相對狹窄的不規則住房,屋內的家具陳設也很簡單,一張勉強夠兩人正常躺下的床,一個用于放置雜物的床頭柜,柜子上擺著個熄滅的煤氣燈。
房門的正對面是個掛著黑色窗簾的木質陽光窗,而在窗戶下方擺著的,是一個約兩英寸高的鐵罐子。
兩位死者就躺在床上,她們的面部被白布蒙了起來,洗的發白的床單和枕套上還殘存著些黃白嘔吐物。
亞瑟用鼻子輕輕嗅了嗅,房間里確實殘存著一絲淡淡的煤氣味。
亞瑟翻開手中的資料,一邊翻閱一邊詢問道:“檢查過死者的尸體了嗎?”
巡警點頭道:“檢查過了,死者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傷口,現場也沒有打斗過的痕跡,因此我們初步判斷應該不是死于暴力犯罪。
而且現場確實有股煤氣味兒,您現在可能感覺不太明顯,但我們剛來那會兒,屋子里全是那味道,開窗散了好久才把味道淡下來。
長官,我看差不多能結案了,一起煤氣泄漏的意外事故,沒什么好查的了。”
巡警這話剛說完,站在門外的旅客們也紛紛開口要求道:“沒錯!快點結案吧,我們都被關在這里兩個多小時了,大家伙還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呢!”
立在巡警身旁的壯碩中年人也賠著笑臉說道:“是的,客人們都有事情要忙,我也得開門做生意啊!警官先生,您可能不知道,中央大街的房租可不便宜,我每個月的利潤也就只有幾天的房錢,少做一天生意,弄不好這個月就得賠。”
亞瑟抬頭看了眼中年人:“所以,您就是旅館老板,威爾斯先生?”
中年人摘下帽子捂在胸前,點頭哈腰道:“很高興認識您,黑斯廷斯警督。”
亞瑟合起資料本,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警督,而不是警長呢?”
“呃…”威爾斯停頓了一下,旋即指著亞瑟的肩章說道:“您掛著星星,我記得警長都是三道V,我就是這么瞧出來的。”
“喔,是嗎?”亞瑟把資料本還給了一旁的巡警:“我還以為你是從我的同事們嘴里聽說的呢,沒想到您居然懂得識別蘇格蘭場的肩章。怎么?您以前在蘇格蘭場干過嗎?”
“呃…”威爾斯的笑容一僵,不過他很快便擺手否認道:“不不不,我沒在蘇格蘭場干過,不過我有個侄子原來在那里待過,我是從他那里聽說的。”
亞瑟聽到這里,倒也沒有繼續追問,他只是盯著威爾斯看了一眼,隨后走進房間揭開了蒙在死者臉上的白布。
死者的臉上綴著蒼白的妝容,而在慘白的肌膚下可以看出她的面部略略發紫發青。
亞瑟皺眉想了想,他忽然想起那天法拉第演講結束后,他們私下交流的一些有關化學氣體的知識。
他伸出兩根指頭撬開死者緊閉的嘴,把鼻子湊上去嗅了嗅,死者的口腔里竟然有一股淡淡的甜味。
一旁的圍觀旅客們見到這個情形,不由疑惑道:“這是干什么呢?”
“警官先生,快一點吧,我們都趕時間呢。”
但在旅客們沒有注意到的位置,旅館老板威爾斯微微睜大了驚恐的眼睛。
但亞瑟并沒有理會他們,而是徑直走到了旅館老板威爾斯的面前。
“威爾斯先生,您在證詞里說,死者死于煤氣泄露?”
亞瑟的軀體擋在窗戶和威爾斯之間,屋內灑滿了陽光,可到了威爾斯這里,他瞧見的卻只有陰影。
威爾斯喉結微微聳動,他咽了口吐沫,緩緩點了點頭:“沒錯,我覺得她們可能是死于煤氣泄露。”
“您為什么會這么覺得?”
威爾斯聽到這話,眼睛緩緩瞪大,他陡然暴怒道:“這不是擺在臺面上的事嗎!人死了,屋子里一股煤氣味,除了煤氣泄漏還能是因為什么?
警官,您到底會不會查案子,您如果不會,那就換個會的來!蘇格蘭場這么多警員,難道就找不出一個會辦的嗎!
您干脆把從前那個老警長叫來,他辦的就很好,你這種年輕人還是得多向他學習!”
“老警長?你是說威洛克斯?”亞瑟忽然笑了笑:“他是怎么辦的案子?”
威爾斯怒不可遏的噴灑著吐沫:“怎么辦的!你是警察,你還要問我怎么辦案?他媽的!高效、迅速、也不耽誤生意,這種警官才是我們這些貧苦的市民所需要的!”
語罷,他還不忘沖著身后的旅客們鼓噪道:“大家伙覺得我說的是不是?”
一直騎在窗戶上看戲的阿加雷斯見到這個場面,忍不住仰頭大笑,他的舌頭都快拖到地上了。
紅魔鬼奚落道:“這個蠢貨!他都快把‘人是我殺的’這幾個字寫在臉上了,小伎倆被戳破了就發怒,我除了‘無能’簡直找不出第二個形容詞來修飾他了。”
圍觀的旅客也被威爾斯這沒來由的暴怒弄得莫名其妙。
有人開口打圓場道:“警官先生,差不多就行了,伱看威爾斯先生都發脾氣了。”
“就是一起普通的事故,沒什么好查的。”
亞瑟見到此情此景,也不多說,而是沖著身邊的警員平靜開口道:“把旅館老板威爾斯帶回警局。”
幾個警員先是一愣,但關鍵時刻還是湯姆和托尼反應快,他們一個健步沖了上去,一左一右將威爾斯按倒在了地上。
威爾斯在地上憤怒的揮舞著膀子,他一腳揣在托尼的臍下三寸,掙扎著想要起身逃跑。
托尼一時吃痛,捂著小肚子順著地板滾到了一旁,他一邊滾還一邊罵道:“他媽的!都愣著干什么,趕緊按倒他。操!我還沒結婚啊…”
其他警員這時候也反應過來了,四五個人一擁而上,像是疊羅漢一樣死死壓制住了威爾斯。
威爾斯紅著眼咆哮道:“你們憑什么拘捕我?我又沒殺人!”
亞瑟蹲下身子問道:“我說你殺人了嗎?”
“我…”亞瑟這句話剛出口,威爾斯到嘴邊的臟話頓時被堵在了嗓子眼里。
旅客們被眼前突然發生的這一幕弄得當場震驚,他們不知道為什么上一秒還一片安寧的局面,突然就成了這樣。
“警官先生,您能給我們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嗎?”
亞瑟指著躺在床上的兩位死者說道。
“據我所知,如果死者死于煤氣中毒,那么她的口腔中應該會殘留有濃重的惡臭氣味。
但是剛才我不止沒有從死者口腔里聞到臭味,反而嗅到了一股微甜的氣息。
而且死者面部也沒留下與煤氣中毒相符合的櫻紅色斑點,而是略微發青發紫,這不僅不像煤氣中毒,反倒像是死于窒息。
所以,我才打算將威爾斯先生請回警局作進一步調查。但我不知道威爾斯先生為什么要突然暴怒,我也很奇怪這一點。”
說到這里,亞瑟將腦袋轉向威爾斯:“我該解釋的都解釋完了,您現在可以給我解釋解釋您發怒的原因嗎?”
旅客們聽到這里,也一個個安靜了下來,他們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威爾斯,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伏。
“天啊!這么說,這可能是一樁謀殺案?”
“旅館老板殺了兩個妓女?”
“我…”威爾斯的嘴唇打著顫,他的腦子一團亂,渾身都在顫抖:“我,我以為您是想逮捕我,警官先生,這里面都是誤會。”
亞瑟聳了聳肩:“我也希望這里面都是誤會,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我也傾向于認為您是清白的。所以,為了查出真相,還請您盡量配合。”
他向威爾斯伸出了手。
威爾斯勉強的露出了一絲難看的笑容,還不等他握住亞瑟的手,便聽見亞瑟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們馬上派人去一趟威斯敏斯特的倫敦煤氣燈和焦炭公司,那個放在窗戶邊的煤氣罐貼著他們的標簽,你們去查清楚這罐子是什么時候送來的。
另外,馬上派人到附近的商店盤查詢問,問問他們有沒有在賣一氧化二氮。如果他們賣的話,就把他們的臺賬要來,看看有沒有人最近大量購入過它。
對了,它還有個別名,叫‘笑氣’,這東西的味道就是微甜的,吸食過量會有強烈麻醉作用,和受害者的癥狀一樣。
我推斷,受害者估計就是吸食了太多這東西,導致失去意識,最后被人用床上的枕頭悶死的。
你們調查現場的時候也太不仔細了,兩個人住一間房,房間里卻只有一個枕頭,這種事為什么不寫在調查記錄上?
還有…”
威爾斯越聽越覺得渾身發涼,他的嘴唇和牙齒都在打顫,渾身都沒了力氣,整個人像是爛泥一樣癱倒在了地上。
亞瑟瞥了他一眼,笑著問了句:“威爾斯先生,您別著急,我還不知道犯罪者為什么要殺人呢,您對這方面有了解嗎?一氧化二氮可不便宜,還賠上了一罐子煤氣。
對了,您剛才還提到了威洛克斯,您說他以前也來查過,難道這間旅館從前也發生過類似的案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