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大人,您請收好。”
“有勞了。”
沈儀轉過身離開了仙部衙門,扳指中多出了三萬兩千劫的皇氣金丸,其中有兩千劫乃是上次欠著的,剩余部分便是此次傳法之事的獎賞。
這是一筆能讓大羅仙尊和菩薩都為之動容的皇氣。
幾乎掏空了整個仙部。
畢竟將皇氣轉化為金丸也是需要時間的。
“或許他的模樣是讓人有些失望,但出手總是大方的。”鳳曦噙著笑意在衙門外等候,輕聲安慰了一句。
“沒什么失望的。”
沈儀同對方一起走上長街,人皇確實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但只要別逼著人喝洗澡水,那就跟自己沒太大關系。
況且,對方雖顯得放浪形骸,但至少對三教的態度足夠強硬。
也唯有在這樣的人手底下辦事,才不必擔心,到時候神朝和仙庭莫名來個誤會解除,然后賣力征戰的自己被五花大綁交出去平事。
“倒是這牌子。”
沈儀重新取出玉牌端詳了一下,里面蘊含的皇氣,竟是比自己的靈威護道果位還要強出一個層次。
“我先前觀察過了,你那是三三之數,我手里的這塊則是六六之數。”鳳曦同樣取出玉牌遞了過來。
聞言,沈儀略微怔了一下。
原來同為鎮洲將軍,這“仙印”也是有品級之分的。
不過他倒沒有吃味,覺得朝廷區別對待。
畢竟從今日的情況來看,有沒有傳法的事情,其余大洲都快扛不住了。
也就是說,人皇本就打算在今日恢復這斬妖令的原本模樣。
在此之后,鎮洲將軍就不再是虛職,而是實實在在手握重器的存在,冊封時需考慮的事情,不會比仙庭冊封仙官要少。
待到那時,僅靠著截獲真經的功績,以明面上四品的實力,還未必能封上這個鎮洲將軍。
自己也算是好巧不巧的搭上了末班車。
不過…倒是又聽見了些新東西。
“何謂三三之數?”沈儀好奇的側眸看去。
鳳曦沉默了一瞬,看向沈儀的眼神中多出幾分古怪。
其實在對方接連給大南洲斬妖司帶來諸多驚訝后,所有人都默認其身后存在著某種強悍的師承。
或許師門不在了,所以才加入了斬妖司,但傳承一定是沒有斷絕的。
否則無論如何也解釋不通,一個沒有傳承的修士,在斬妖司中也沒有尋找前輩為師的意思,到底是如何在一眾天驕中脫穎而出的。
若是那太虛丹皇和降龍伏虎大明王,知道他們輸在了一個連三品境界都不了解的人手中,不知心里該作何想法。
“無論大羅仙尊還是菩薩,都在追尋著大道秩序的本源是何物。”
“尋到那一縷適合自己的秩序本源,用此物推演道果變化。”
“而三三則為定數,以三十三縷秩序本源,凝聚新的變化,若是跨過了這個定數,仍舊沒有完整的變化,那道途也就終止了。”
“以我為例,我如今已經攥取了四十八縷秩序本源,卻未能完成三三之數的變化…也就導致這些本源,只是暫時的存于我體內,隨著時間流逝,漸漸的又會重歸天地,直到變成最初的十縷。”
“論斗法,以我四十八縷本源,哪怕是遇上了剛剛完成三三變化的修士,也很難與其抗衡,譬如嚴瀾庭便是這個境界,真交起手來,我不是他的對手。”
提及修行,鳳曦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苦澀。
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前路斷絕乃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過有的人斷在了煉氣期,有的人斷在了化神期,像她這般躋身大羅仙尊后方才斷絕,已經是萬生有幸了。
“明白了。”
沈儀輕點下頜。
其實想一想就能明白,真正有資格問鼎一品的,哪個不是三教巨擘,完全沒理由加入斬妖司。
做那高高在上的神佛不好嗎,何必屈居人下。
這也就導致了,神朝空有最完美的修行資糧,卻始終出不了橫壓四方的強者,而三教中人匯集了天地中最靈秀的那一批生靈,卻沒有足夠的資糧,只能靠著漫長歲月去硬磨。
哪怕是最愚笨者,也能看明白矛盾的關鍵。
人皇掌握著三教最需要的東西,在那群修士眼中,這位神州之主又是摳搜至極,別說三教巨擘,就以當初的智空行者舉例。
七品行者,乃是能與仙家比肩的存在,卻要對凡夫俗子乞食,靠著降妖伏魔,亦或者做些別的事情,來換取一些微不足道的皇氣。
若是沒有人皇的限制,他們本可以直接享用這些皇氣。
并非人人都是智空大師,能按捺住那顆追尋大道的心。
不勞而獲才是人性。
所謂的創立仙部,只不過是條導火索而已,哪怕什么都不做,就這趨勢發展下去,神朝遲早還是要變成三教圈養的牲畜,頂多就是另尋個借口。
如此看來,人皇也算不得癲狂沖動,只是眼光放得比較長遠罷了。
“你盡快趕回大南洲,我還要多留些時日,待到仙部準備好金丸,取了同僚們的俸祿再回去。”
鳳曦拱了拱手,如今事態緊迫,沒有太多閑聊的時間。
她也沒有多此一舉的囑咐對方路上小心。
這年輕人能從一堆天驕和大品羅漢中截取到真經,無論經驗還是實力都絕非常人能比,如今更有三品斬妖令護身,若是這樣的存在還能于神朝內出事,那或許真是天要亡神朝了。
“告辭。”
沈儀轉身走入長街,在人群中穿行,直到離開皇城后,這才化作了流光遠遁而去。
他暫時倒是不擔心大南洲出事。
畢竟妖族剛剛發動過一波襲擊,有那么多鎮石守著,暫時掀不起什么大浪。
三仙教損失慘重,估計還忙著找菩提教算賬。
至于那群和尚…
沈儀緩緩閉眸,沉入內視。
只見那泛著淡淡金光的菩薩果位中,處于心臟位置的琥珀圓珠里,一縷金線懸于其中,好似一道傷疤。
此刻,這縷金線正悄然閃爍著。
心中有疤,那就是心病。
有心病,便要好好治一治。
在遠離皇城后,沈儀并未走官道,而是徑直沒入了荒山野嶺。
尋了一處平坦山崖。
他干脆利落的取出了丹爐,十尊偌大的丹爐轟然落地,隨即便是有洶涌的爐火沖霄而起。
三萬兩千劫的皇氣金丸,開始了迅速的轉化。
一枚枚丹藥涌現而出,落入沈儀口中,在他視野中,濃郁的黃霧仿佛籠罩了整個天地,久久不散。
他熟稔的從中尋到一縷又一縷的金絲。
偶爾也會失敗,但在面板妖壽的推演下,對于其他修士而言稍縱即逝的機會,對沈儀來說,卻是有不小的容錯。
山中不知歲月。
沈儀一邊通過鎮石觀測著大南洲,一邊數著體內多出的金絲。
待到恰巧來到三十二縷時,他毫不猶豫的停止了服丹的動作。
“呼。”
沈儀深吸一口氣,牽涉到前程,哪怕還有太虛丹道兜底,但仍舊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緊張起來。
其實準確的說,他享受著大教親傳弟子的待遇。
畢竟不是每一位羅漢,都能得到菩薩賜下的金絲。
這縷金絲相當于一盞指路明燈,已經隱隱替沈儀照亮了前路,至少在三三之數上面,沈儀只需復刻這條路就行。
密密麻麻的金絲猶如被一根神針牽引,開始朝著那菩薩果位上穿去。
先是將淡薄的金身補齊,讓其看起來更加凝實。
隨后,沈儀并沒有繼續走龍虎的路子,而是想要模仿千臂菩薩,可惜他僅是通過那縷金絲,稍稍窺見了千臂菩薩神通的部分,并不能做到一模一樣。
稍稍猶豫后,他退而求其次,選擇用金絲勾勒出四臂。
與此同時,沈儀再次吞服仙丹,從黃霧中攥住了最后一縷金絲,傾瀉的光漿徹底將僅剩的那只手掌補全。
三三之數圓滿三品.靈威護道真經(殘):小成 待到面板提示涌現的瞬間,沈儀就好似那力竭之人,方才看起來還正常無比,下一刻,渾身便是被汗意濕透。
牽引天道秩序本源,去做穿針引線的事情,簡直是世間最需細致入微的活計。
哪怕是這個過程被面板推演延長了不知多少倍,同樣耗盡了沈儀的全部心神。
他看著手中剩下的五千劫皇氣金丸,又隨意朝山下瞥了一眼,并沒有離開的意思,在短暫休息后,再次催動爐火開始煉丹。
以雙腳丈量天地,乃是行者的基本功。
在未有心劫之前,他們便是靠著這一步一步的肉身劫,感悟大道,向上攀登,摘取那無上果位。
身上黃衫拂動的和尚,安靜閉著眼眸,跟隨著那一絲仿佛被人刻意遮掩過的氣息,腳踩布鞋,從容的前行。
直到逐漸偏離了官道。
他站在一座山林的前方,緩緩睜開了眼眸。
剎那間,便是連和尚腳下的黑犬都匍匐于地,渾身不自覺的微微發顫。
“我找到你了。”
千臂菩薩的唇角漸漸掀起,分明是在展露笑容,可那雙深不見底,未有絲毫波瀾的眼眸,卻讓這笑意略顯滲人。
他邁步跨入了山林,并沒有祭出蓮臺,像是生怕驚動了前方的蠢物。
只是不斷重復著那句話。
直到他走上山巔,眼前出現了一片平坦開闊之地。
千臂菩薩雙掌合十,看向前方,笑容逐漸明顯起來:“我終于找到你了。”
無垠的天地,在自己的雙足之下,是那般的微渺。
天下之大,又哪里有對方的藏身之處。
想起初見的時候,此子卑微的被按伏在地上,那副虔誠歸順的模樣,不帶絲毫抗拒,真的連自己都被騙了過去。
而此刻。
平坦大地上,擺放著十尊丹爐。
千臂菩薩看見的并不是當初那威武的降龍伏虎羅漢法身,而是一道看上去頗為年輕的側影。
墨衫衣擺微微搖曳間,對方翹著二郎腿,躺靠在丹爐旁邊,枕著雙手,嘴里甚至還叼著草根,就這么悠閑的遠眺著長空。
盡管模樣千變萬化,但千臂菩薩仍舊能從那道氣息中感知到,對方就是那個自己要找的人。
他只是不理解,這年輕人臉上為何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驚慌失措,乃至于奪路而逃。
難不成此子會無知到認為換了一副皮囊,便能裝作不認識的模樣?
想罷,千臂菩薩笑容里悄然間攜了幾分殺機,再次重申道:“我說,我已經找到你了。”
就如當初那般,他在等這尊降龍伏虎大明王的一個解釋。
只不過區別在于,這一次的解釋,真的會變成對方生前的最后一句話。
“忒,聒噪死了。”
墨衫年輕人略微蹙眉,吐掉了嘴里的草根,側眸看來,露出了一張俊秀白皙的臉龐。
他挑了挑眉尖,淡淡道:“知道了,那又怎樣?要本官給你頒個獎嗎?”
本官…
聽見這兩個字的瞬間,千臂菩薩的五官都悄然扭曲了一瞬。
當初那個低頭在自己蓮臺下受封的卑微之輩,第二次相見,便是在他這菩薩的面前自稱…本官?!
那高高在上的模樣,簡直讓千臂菩薩五指都忍不住緊攥起來。
他卻是沒有注意到,當那年輕人側首的剎那,自己身邊的黑犬倏然抬起了頭,一雙灰暗的眼眸圓瞪,仿佛看見了什么難以想象的事情。
它怔怔的盯著,本已模糊不清的意識突然又清晰了起來。
曾經的一樁樁事情涌上心頭,讓它暫時想起了自己并非天生就是一條狗的事實。
那道強忍著未吐出,卻又一直梗在喉嚨里的“汪汪”聲,終于是被用力咽了回去。
“你在找死。”
千臂菩薩已經不打算再聽什么解釋了。
他神情漠然,驀的屈指一彈。
當初留下的那條鐵鏈,瞬間就會扼斷對方的咽喉。
然而一陣山風拂過,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沈儀慢悠悠的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擺,隨即探出手掌,指尖多出一縷搖曳的金絲。
“你一個和尚,未經通報,擅入神朝,此乃一罪。”
“欲要劫掠本官之物,此乃二罪。”
“兩罪并罰。”
沈儀的目光投向那條黑犬,就憑它方才的那些反應,便足矣坐實自己先前的猜測。
他俊秀臉龐上,唇角勾勒出一抹猙獰。
青年重新看向那略微怔神的千臂菩薩,五指緩緩虛握:“你的腦袋,本官要了。”
千臂菩薩死死盯著那縷金絲,他想不出來,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才能在自己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將這鐵鏈從這孽畜身上取了下來。
他逡巡四周,眸光從四周的丹爐上掃過。
“嗬!”
這位菩薩用力吐出一口氣來,冷冷笑道:“看起來,大人在神朝拿了不少的好處。”
他閉上眼眸,佛光在身后涌現而出,嗓音也是變得低沉起來:“可惜了。”
一片片蓮葉自佛光中涌出,在其身下化作了寬大的寶蓮。
佛光繼續騰涌,讓湛藍青天漸漸化作了五光十色的模樣。
一條條手臂從他身后舒展而出,然后倏然齊齊攥緊,讓整片天幕都為之一振!
“有命拿…”
和尚驀的睜眼,腳踏蓮臺,霞光千丈,整個人飄搖而起,已然是顯露出了菩薩真容:“就怕你沒命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