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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七日時光,老夫還洪澤朗朗晴天

  四洪之中,唯有東洪從未有過什么紛爭。

  除了這群紫髯白龍不喜殺戮以外,它們強悍到令人生畏的實力,也讓別的勢力根本生不出挑戰的心思。

  傳聞東龍王年輕時曾離開過洪澤,前往神州游歷,秉性也與其他龍王不同,相較于東龍王這個稱呼,他更喜歡旁人喚他一聲紫軒真人。

  一尊道境的龍族大妖,乃是實打實的傲立洪澤頂峰!

  此刻,東洪龍宮當中。

  中年人一襲樸素青衫,身上沒有半點裝飾,唯有斑駁發絲用一支紫竹挽起。

  大殿也與其他龍殿不同,沒有長階寶座,皆是相同的干凈案桌,猶如學堂般整齊擺放。

  中年人就這般坐在案桌后面。

  與其說他是名震洪澤的龍王,不如說他更像個教書先生。

  紫軒真人沉默看著桌上的兩枚龍印。

  在案桌的另一側,匆忙趕回來的紫陽太子一邊替自己倒茶,一邊描述這此行西邊的見聞。

  “父王真該見見他的,此子非同一般,似那仙神轉世。”

  “當然要見。”

  紫軒真人眼眸中涌現追憶,他相信自己兒子的眼光,同樣也相信南陽宗。

  那片地方出來的人,無論是驕陽,還是玄慶,或許性格都有諸多缺陷,但有一點卻是相同的,他們都是好人。

  玄慶還活著,能得到這小子的認可,成為南陽宗主,那位姓沈的年輕人,必然也跟他們一樣,壞不到哪里去。

  只是自己這些老一輩不爭氣,沒能讓洪澤變作太平盛世,而是現在這副鬼樣子,活生生把好人逼成屠夫,才能勉強生存。

  念及此處,紫軒真人從袖中取出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張,將其仔細鋪平。

  上面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認真斟酌后的結果。

  因為這是一封“狀紙”,狀告的乃是洪澤父母,那尊手執玉旨而來的仙人。

  狀紙上早已落下了一枚紅印。

  紫軒真人深吸一口氣,伸手觸及另外兩枚龍印,能輕松托起山岳的五指,此刻卻是微微顫抖著。

  并非畏懼洪澤大仙,而是他深知,這兩枚印代表的是兩片水陸無盡生靈的意愿。

  想要拿起此印,便要有替天地蒼生請愿的決心。

  懵懂生靈不知苦難從何而來,為了茍活疲于奔命,他們甚至不知道誰是洪澤大仙,也從未見過神州子民是如何安詳生活的,乃至于覺得每天惶惶不可終日是正常的,若是惹得強者不悅,被滅門抄家也屬活該。

  但紫軒真人曾見過神州,知道在仙人管轄之地,這些都不正常,也沒道理!

  他們需要一張嘴,向蒼天泣訴。

  而自己身無大用,合該去做此事。

  砰!砰!

  兩枚大印連續落下,紫軒真人一言不發,細心疊好了狀紙,將其塞入玉封當中。

  整整十萬年,他沒做過別的事情,就是在聯系一條路,一條能直通仙庭的路。

  無數親朋好友,無數死忠麾下。

  在漫長歲月的準備下,這條路已經完整到了只需七日便能到達。

  七天時間,他要替洪澤換一尊仙!

  玉封化作流光遁走,那條蟄伏已久的天路上,數不清的人影盡數神情凝重了起來,從洪澤到神州,從鄉野到廟堂,直至最后的仙庭,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封狀紙送到仙官的手里。

  “走吧,為父要去謝謝這位沈小友。”

  紫軒真人緩緩起身,朝著大殿外走去。

  “我茶還沒喝呢。”

  紫陽太子趕忙一飲而盡,快步追去,壓低聲音道:“您是不是沒聽見我說的那事…”

  沈儀可還想著弒仙呢,對這種聳人聽聞的事情,父王竟然沒有任何表示?

  紫軒真人停住腳步,回首沉吟一瞬,隨即輕輕拍了拍紫陽的肩膀,笑道:“那些不該是你們小輩操心的事情,心情放松些,好好享受你們本該擁有的東西,走出這片狹小的地方,去看看真正的天地。”

  “他是受天地垂青的寵兒,不該成為被仙庭追捕的邪魔。”

  “懂了嗎?”

  “這些得罪人的事情,讓我們這群命不久矣的老東西來。”

  聞言,紫陽陷入沉默,隨即面露苦澀。

  這一張狀紙,頂多能將洪澤大仙調走,但人家始終是仙,等回了天上領完罰,自然會知道是誰在背后搗鬼。

  而以一尊仙的體量,想要收拾一頭毫無背景的凡間野龍,那還不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西洪,搬山宗。

  姬靜熙撫琴,葉鷲飲酒,鄧湘君擺弄著地上的石子,其余人也是伴在左右。

  離開了南洪七宗,沒有了那顆大槐樹。

  沈儀靠坐在躺椅上面,享受著來之不易的閑適。

  當然,他雖躺著,但麾下的諸多鎮石卻是日夜不休的在水中追捕著西龍宮的余孽,只不過收獲甚少…至少和先前動輒數百萬年妖壽相比,這些幾萬年的雞零狗碎,已經有些提不起沈儀的興趣了。

  直到一襲青衫搖曳,緩步踏入了搬山宗。

  南洪的六位宗主全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整齊站起身子,哪怕是最驕傲的葉鷲,此刻也是滿臉的尊敬,認認真真的俯身拱手。

  “我等參見紫軒前輩。”

  哪怕是南陽覆滅,七宗被困于邊陲,他們也從來沒恨過這尊年邁的紫髯白龍。

  任何人都心里清楚,對方已經做到了他能力范圍內的極限,并且一直心系七宗,乃至于不惜扯了紫菱的虎皮來震懾仙人,要知道,對于紫軒真人而言,這是極大的恥辱。

  中年人疼愛的看過這幾人,哪怕其中不乏天境強者,都是坐鎮寶地的宗主,但在他眼中,這些人卻宛如一群還未長大的孩童。

  他輕點下頜,走到了躺椅旁邊,輕輕按住了想要起身的沈儀。

  在那略顯粗糙的手掌下,沈儀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壓制的不能動彈,當然,并非是惡意的鎮壓,而是猶如溫暖水波的沁潤,幫自己緩解著渾身的困乏與傷勢。

  “我洪澤的大功臣,跟誰都能躺著說話,當然也包括我這糟老頭子。”

  紫軒真人笑著調侃了一句,頓時讓幾位南洪宗主心中那抹隱約的生澀感褪去,臉上皆是有了笑意。

  他隨手扯過一張石凳,坐在了沈儀旁邊。

  “老夫不問你是如何辦到的。”

  “但我知道這一路上,你定然是吃了不少的苦。”

  他屈指輕輕落在沈儀眉心。

  “嗯?”

  沈儀還在認真思忖著自己和道境間的差距到底需要如何彌補,若是祭出貪狼星圖能否掙脫這位東龍王的禁錮,下一刻便是感覺到了心思漸漸渙散,陷入前所未有的靜謐。

  他眉尖緊蹙,下意識的想要反抗。

  甚至本能的開始調動南洪之力。

  卻見東龍王已經收回了手指,滿臉復雜的看了過來。

  哪怕曾經游歷過神州,紫軒真人卻也從未見過有一個人,竟是如此的抗拒放松,仿佛那根心弦必須時刻緊繃,一旦松懈,便會讓其陷入萬劫不復的處境。

  “抱歉,我不太習慣。”

  沈儀勉強笑了笑,還是從躺椅上坐了起來。

  “無妨,再躺躺,過幾日就好了。”

  紫軒真人愧疚的搖搖頭,沒等對方發問,便是轉移了話題:“你可知洪澤之外的神州是何等模樣?”

  沈儀在此地等待,為的是了解仙人,方便自己以后行事。

  卻沒想過,會等來一個這樣的東龍王。

  對方好像刻意的在避開關于洪澤大仙的事情,而且努力塑造出一種祥和氣氛。

  罷了,不愿講也不強求。

  聽這話的意思,東龍宮應該是已經把狀紙送上去了。

  即便不能成功,哪怕只是給仙人造成些許困擾,也足夠給自己踏足北洪,收集剩余妖壽創造機會。

  只是想讓對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著自己竊取仙力這事情,還需好好商量一下。

  畢竟…僅是剛剛的稍微接觸。

  沈儀便是清楚了想要靠武力搶奪,哪怕是動用自己的全部身家,成功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是什么樣子?”他側眸看了過去。

  不知為何,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沈儀確實沒有像曾經遇到強者那樣,出現什么應激反應。

  “下面有人皇坐鎮朝廷,掌控天下廟宇神祠,宗門道統,若是你入了道境,也可前去試試,做些降雨退災之事,吃上一份朝廷香火,只不過我洪澤名氣太小,又無什么出名的師承,或許還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說起神州,東龍王明顯來了興致,又指了指天上。

  “當然,更好的去處還是仙庭,一般想要上天有諸多方式,譬如朝廷舉薦,或者宗門內有前輩在天上任職,又或者仙官們下來辦事的時候,恰巧看中了你,將你一起帶回天上。”

  “若是上了天,那可就不得了啦。”

  東龍王喜笑顏開,仿佛已經看到了沈儀登上天門的模樣,亦或者又是在沈儀身上看見了他曾經那個女婿的影子:“你可知我們這位仙人,在天上做了七品官,手執白犀官印,便能執掌洪澤,成為你我父母。”

  “你要是能做到五品仙官,得了太乙道果,便是下到凡間了,見了人皇都不必行禮。”

  沈儀原本只想敷衍兩句,畢竟自己性命的事情都還沒解決,哪有心思去想別的。

  即便外面再繁華,也是與自己無關。

  但聽著聽著,竟是生出了幾分興趣,天上的仙人,見了凡間的帝王,竟也需要行禮?

  他有些好奇的坐直了身軀:“當初那位紫菱仙子上天,是替幾品仙人辦事?”

  此話一出,場間頓時陷入寂靜。

  便是最懶得去思索人情世故的葉鷲,眼皮也是跳了跳。

  你說沈宗主不懂事吧,他還知道把“坐騎”換成“辦事”。

  說他懂事吧,真就哪壺不開提哪壺。

  紫軒真人臉上的笑容緩緩褪去,情緒有些低落,許久后才道:“是洪澤大仙的頂頭上司,青鸞宣威大將軍,也正是他將洪澤大仙貶來此地的,聽聞是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正直仙將。”

  “罷了,不提這個。”

  “我只信惡人終有惡報,踩著旁人上去的,總有跌下來的那天。”

  在場者仍舊沉默不言。

  幾乎所有人都能聽出來,這句話暗指的,正是東龍王那位登上枝頭變鳳凰的女兒。

  “你一定能走出洪澤,老夫有兩個不情之請。”

  “待到那時。”

  “可否…也帶玄慶去看看。”中年人的臉上露出些許不好意思,很難想象這是一尊活了這么多年的龍王。

  沒有讓這位東龍王等待太久。

  沈儀站起身子,搖搖頭:“無需前輩多言,玄慶前輩助我許多,沈儀不敢忘。”

  這件事情是可以答應的,而且壓根都不需要東龍王來提,之所以站起來,是因為他大概猜到了對方的下一句話。

  紫軒真人聽到那句脫口而出的玄慶前輩,深深的看了沈儀一眼。

  原本想讓對方再休息幾日,此刻也是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知恩圖報者,又怎會忘得掉南陽之仇,怎么忘得掉玄慶被折磨十萬年的苦楚。

  “有的時候,報仇這種事情,不急于一時的,走出去,看了更大的天地,你才會發現原來有這么多的方式,若你在朝廷身居要職,又或者在天上官拜太乙,想要解決此事,其實只是一句話的工夫。”

  紫軒真人站起身子,拍了拍沈儀的背,笑道:“吾道不孤…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遠超我們這些老家伙,小心把自己累壞了。

  “老夫就先回去了。”

  伴隨著話音,一襲青衫緩緩消失在搬山宗內。

  “呼。”

  沈儀沉默盯著對方先前站立的地方,突然長出了一口氣,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位東龍王壓根就不可能看著自己去弒仙。

  準確的來說,對方不希望自己背上任何污名,而是清清白白的走出洪澤。

  竊取仙力的事情,則更不用談了,連開口的必要都沒有。

  老家伙是真的頑固…也確實心善。

  可能是自己性格真的有問題。

  沈儀眸子里罕見的掠過一絲無奈,哪怕是這般老善人,他同樣很難把希望全部交給對方。

  罷了,先湊妖魔壽元吧。

  南陽白袍輕輕揚起,沈儀眼中重新恢復了平靜,在他的指揮下,大妖鎮石和諸多殿主,開始更加迅速的收割起了西龍宮余孽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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