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化的天地道場中,隱見諸天星辰宛若風中燭火,隨著天地走向寂滅而搖搖欲墜,虛空中涌動著吞噬一切的混沌霧靄。
相較于一元之始,他這具分身所開辟的萬象終末實在過于粗糙。
這門立道神通的真正根基,主要源自于他昔日拜訪蒼青一脈所觀得的紀元終末,一界之滅。
那些昔年他無法完全消化的道韻,在今日結成了果,化作了萬象終末的神形。
而其中神韻,則由苦海填充。
季驚秋合掌,氣息幽暗,剎那間,腳下一界頃刻就走完了衰敗寂滅的過程,恍有苦海傾覆,萬道偏移,一切都在寂滅中走向最終爆發,紀元終結。
“總感覺相較一元之始,還是缺少了幾分道韻。”季驚秋皺眉道。
“那就用外物填充,當做鎮物,正好把這條死魚帶過去,入主分身,作為你萬象終末的核心鎮物。”
內景天地中,海拉一尾打翻了蓮葉荷池,將某條擺爛躺平的錦鯉挑出池中。
半空中,黑色大霧翻涌,一只暗紅色的猙獰龍首探出,纖長的龍軀在黑霧中若隱若現,仿佛墨玉雕琢而成,自地獄深淵中扶搖而上,龍鱗間燒灼著幽暗深邃的火光。
海拉微微瞇眼,注意到了比之上一次化龍,這小家伙身上彌漫的道韻明顯濃厚了不少。
依稀間,墨玉般的龍鱗上映照出萬象凋零、山河破滅之景,徒留破敗枯寂的氣息。
也不知道是澡泡多了,還是苦海之水浸泡久了,都腌入“味”了。
似乎被打擾躺平很是不滿,那只探出黑霧的猙獰龍首打了個噴嚏,鼻下滾出幽邃黑暗,帶著寂滅虛無之意。
“看到沒?”海拉問道。
季驚秋若有所思,當即將那天魔殘念先行煉化,以心靈包裹,回返主身。
回到內景天地后,他將天魔殘念丟給了海拉,伸手探進黑霧,抓住墨龍脖子,重新回到分身。
季驚秋重新運轉萬象終末,將小家伙丟了進去。
這一次,有墨龍坐鎮,萬象終末顯化的天地道場明顯深沉幽暗了幾分,其中劫氣濃郁,死意雋永,彌漫著諸如衰敗、破滅、腐朽、毀滅等法理氣息。
天地宇宙間,隱約可見一頭自地獄誕生,貫穿星河的龐大龍軀若隱若現,它承載著終末之無,在它之下,群星渺小如微塵,一切大日見之黯淡。
“終末…”季驚秋自語,“終末是寂滅,寂滅的終點是新生?還是最為純粹的‘無’?”
這一刻季驚秋有些遲疑。
他不久前參悟了陰陽二氣之道,生死循環,演化太極,天地之間,一切都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
若加以這個思路,終末的終點理當是新生,寂滅的終點孕育最蓬勃的新生。
但他此刻若要演化“新生”,那還缺少了一件類似墨龍的“鎮物”。
而要擔當這個角色,胖虎肯定是不行的,無相之風?
“或許不需要。”季驚秋自語道,“一元之始本就代表了初始之道,日后本體分身融合,自然能演化終末與初始的交融。”
“當下,最純粹的終末才是我現在需要的…”
季驚秋念頭紛起。
想到這,他不由詢問拉醬的意見,拉醬是過來人,見過真正的紀元之末。
“純粹,我能給你的建議就是純粹。”
“天地破滅,紀元終結,這才是你應該追求的終末。”海拉搖頭道,“至于終末之后的開天辟地,那是另一條大道。”
“求道者最忌貪多,大道本身追求的是純粹,不要‘貪心求多’,尤其你前期走的還是萬象之路。”
季驚秋頷首,這與他原本的傾向相符。
心意已定。
季驚秋腳下的天地道場,開始收縮,融于肉身,與天人法體相融,熬煉道形。
所謂道形,是立道之后,尋到了更深的層次,化出道的形狀,融于肉身、心靈之中。
陰陽道宮的方守白,此前就邁入了這一步。
而季驚秋的分身,則因此前開辟立道神通過于匆忙,而一直未曾熬煉道形。
一直到了現在,他自覺前路已初步定下,才開始熬煉道形,將萬象終末立為這具分身的成道之基。
日后這具分身窺探天王領域時,就要沿循萬象終末之路。
要想中途更易,就需要付出極大代價。
以季驚秋如今的法體、心靈以及領悟,熬煉道形并無難度,只是水磨工夫。
如此過了七日后,季驚秋內視內天地,原本以先天五行之屬構造的勃發生機,正在走向終結,枯朽。
他坐視內天地走向寂滅,又在最終迎來生發、繁盛,與真實的世界一樣,幾近自成循環。
這讓季驚秋神色微異。
沒想到,熬煉道形,顯化內天地后,與先天五行之屬搭配,竟然演化出了他之前的構思。
“道形熬煉完成,可以再度進入法界,凝聚大道烙印了。”海拉提醒他道。
季驚秋點頭。
天王宗師或是開道而行,或是沿道而攀,無論哪條路都離不開一個“道”字。
法理之上,是為大道。
所以理論上,天王對于天人處于絕對碾壓,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生靈。
這是大道與法理間的差距。
據季驚秋所知,就算是那些承襲了無上法,已經走在開道途中的天人圓滿,在最弱的天王面前,也只有暫時勉強保命的實力。
之所以是“暫時”,是因為天王掌握無所不至,天王之下幾乎不可能從他們手中逃脫。
依循冥冥中的感知,季驚秋的心靈短暫遁入了法界所在,與道相合。
在他的感知中,法界所在就如天空一般,寬廣無垠,蔚藍如海。
在這片天空中,潛藏著無數他看不清的暗流,那些就是道的痕跡。
所謂開道而行,也即是在此地開辟一條得到天地認可的大道流水,亦可稱之為虛幻大道。
季驚秋當下所要凝聚的大道烙印,就是虛幻大道的前身,也是熬煉道形后的一步。
通常來說,法界不可久駐,尋常天人武者凝聚大道烙印于法界,算上其中損耗,往往需要反復來往十數次,為的是避免迷失法界。
但這一次,有無量智慧光護持本我,季驚秋感覺法界無影無形的侵蝕、迷失感,消減了不少。
這讓他在法界中駐留的時間大大增加,但還不足以作為久駐的倚仗。
不過,僅這一點,加上我之為我特征的部分補全,就讓他無所不至的范圍大大提升。
粗淺一算,至少十倍。
季驚秋已經在思忖著,尋個合適的場合,找些配合的觀眾,然后展現無所不至的特征了。最后在所有人的震驚面前,說出“只許那季驚秋天縱奇才,不許我無天才情無雙”這樣類似的話了。
季驚秋開始著手銘刻大道烙印于法界。
此為留痕,他日亦可作為自身于法界的錨點。
法界中無有時間概念,季驚秋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凝聚了一枚大道符篆,以萬象終末為根本。
但這還沒完。
他接下來,還需要凝聚兩枚大道烙印,一門以無法無天為根基,一門自然是以行無忌。
這兩門就更為簡單了。
他只需沿著圣人賜予他的痕跡,就可將這兩門神通、法門代表的相關部分道則,銘刻于此。
忙活了好一陣,期間季驚秋還退出法界,以緩解那些迷失感,最后才算是完成。
虛幻的大道烙印凝聚,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最直接的就是對應的立道神通,開始涉及大道之力,不再局限于法理。
他的萬象終末迎來了嶄新的變化。
墨龍駕馭滾滾黑風,游蕩天地道場,風聲呼嘯,如同萬靈哀嚎,埋葬一切,這股力量足以輕易撕裂比季驚秋高一階的天人法體,擾亂心靈,消融內天地。
“大道烙印凝聚完了。”季驚秋道,“接下來的話,這具分身就可以‘掛機’了,我也該回返本體了。”
海拉道:“你用這具分身提前適應了諸多蛻變,本體當能節省很多時間。”
季驚秋點頭,喃喃道:“大道烙印已經凝聚,下一步就是凝聚虛幻大道了吧?”
海拉冷笑一聲:“是這個說法,但其中的差距,不是從9到10,而是從9到10000。”
季驚秋沉默不語。
單只一個終末之道,他日后就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要想開辟完整的終末大道,其中就涉及了毀滅、腐朽、混亂…
用海拉的話來說,越強大的大道,就越難開辟,這是對等的。
同時,這也是海拉不認為季驚秋能在短時間內追上那些花費了數千年、萬年的天王強者的根源所在。
哪怕是三千閻浮提內,某些積蓄深厚的天人圓滿,都不是他短時間內能相抗的。
“對了,這把祭兵能用嗎?”季驚秋取出得自魔眼帝國的祭兵。
“你找個人,送回聯邦,給你的菩提樹當花肥。”
“好。”
這件事自然是麻煩天青子了。
在他熬煉道形的期間,天青子已經將守真圣人口中的“半株神藥”送到了他面前。
所謂的“半株神藥”,實際上是半神藥。
而要論效用,半神藥的效果不及神藥的四分之一。
四舍五入他虧大發了,只能說三千閻浮提的老登和五大支柱的前輩沒得比。
不講武德,連小輩都坑。
想到此,季驚秋狠狠吞了一口天圣湖送來的丹藥,熬煉無忌符篆。
接下來,迎接這具分身的,就是一段時間的沉寂與苦修了。
下一瞬間。
季驚秋回轉本體。
剛走入內景世界,他望著海拉手里捏著的白發小人,不由好奇道:
“你哪捏出來的小人,你不會還兼職當女媧吧?”
海拉笑吟吟的捏著手中萌版小人的腳,將他倒懸在空中晃蕩,毫無憐惜之意。
“這就忘了?這不就是你送回來的天魔殘念嗎?”
季驚秋愣了下,驚疑不定道:
“你說啥?這是天魔的一具分身?”
他曾經“四魔團圓”的美好愿景,終于在今天邁出了劃時代的一步嗎?
“天鷹子,為何是我們師兄弟去調查亂淵海?!”
“這是太師叔祖的安排,天陰師兄有什么異議嗎?”
面對來勢洶洶的同門責問,天鷹子絲毫不慌,嗓音略帶疑惑道。
來人怒目相視,突然逼近一步,低沉:“你這是公報私仇!別逼我稟報宗門,與你魚死網破!”
“公報私仇?”
天鷹子搖頭,神色冷冽,哂笑道,
“天陰師兄說笑了,在下沒記錯的話,此前在門中,師兄不是公然提及太師叔祖有勇無謀,稱其謀劃進攻亂淵海會致使本門在大宇宙折戟沉沙嗎?”
天陰子面色陰沉道:“你想說什么?”
天鷹子正色道:
“太師叔祖并非獨斷專行之人,此次虛心納諫,就是為了廣開言路,集思廣益,所以才命天陰師兄你等去調查亂淵海,拿出一份切實可行的報告,來說服他放棄這個計劃。”
“天陰師兄之前就敢公然質疑太師叔祖,顯然是早有腹稿,對亂淵海有自己的看法,當不負所托。”
他突然壓近一步,在天陰子耳畔道:
“師兄,這件事就算告到上面又能如何?你難道指望平岳師伯他們替你出頭嗎?”
“你…!”天陰子頓時暴怒,卻被身后的兩位師兄弟按住肩膀。
一人上前,沉聲道:“天鷹師弟,得饒人處且饒人,做事不要做絕了,以后門中還有相見時!”
天鷹子神色突然沉了下來:“幾位師兄弟若真是這么想的,這段時日就該安分守己,爭取早日突破天人,為太師叔祖效力,而不是四處游說!”
見幾人還有話要說,天鷹子淡淡道:“我事務繁忙,就不留幾位了,望各位早日啟程,替太師叔祖調查清楚亂淵海的具體分布,以及四神殿的動向。”
天陰子目光野獸般擇人而噬,最終也只是冷哼一聲,氣沖沖離去。
天鷹子目光平靜,不以為然。
來前平清師伯教育的是,這等分不清高低之輩,實在不值得他正視。
天陰子幾人剛走沒多久,又有幾人聯袂而至,客氣行禮道:
“天鷹師弟,我等突破天人在即,準備先行一步,離開半洞天,此來與你報備一下。”
天鷹子面露笑意道:“提前恭賀幾位師兄,還望幾位出行小心,莫要泄露行蹤,給門中添亂。”
“自然,我等省的。”來人忽而試探道,“天鷹師弟,聽聞接下來門中會選拔弟子組建周天星斗陣法?”
天鷹子意味深長道:“太師叔祖確有其意。”
幾位聯袂拜訪的武者目露笑意,親近道:“我等有數了,今日先行告退,來日再來登門拜訪。”
再次送走幾人后,天鷹子搖了搖頭,操心上萬人的往來,實在擠不出時間修行。
竟是有些淡淡的憂愁。
亂淵海。
四神殿。
一座沉浮于星空中的古老神殿中,落座著十數人。
相較于往昔,出現在此的武者,無論地位還是境界,都近乎大跌,僅有天人層次。
四神殿的強者,同樣避免不了大宇宙的規則動蕩。
加上響應神主的命令,他們派出了大批剩余主力,前往炎煌聯邦周圍潛伏,現在神殿中剩下的,就只有十幾位天人。
最強者,也就只幾位中天位。
但好在他們的行動足夠保密,加上身處亂淵海,又供奉著神主們的神像,周邊的其余幾家勢力,無人能戳破他們正處于近幾十萬年來防守最薄弱的時刻。
此刻間。
這座代表著四神殿最高權力殿堂中,展開了一場議論。
“魔眼帝國內部傳出來的情報,他們的一位大天位失蹤在了姑蘇星,時間是那位圣王投影顯化的時候!”
“那個時間,正是魔眼、滄海帝國聯手瑤池、凰血宮兩家真圣道場的門徒弟子,圍攻天圣湖的時候,圣王的出現是否與此事有關?”
“沒聽說過天圣湖與那位圣王有舊。”
“我猜測,應該是有人無意間觸動了圣王一脈留下的禁制。不過,那位圣王居然還有余力顯化投影…”
“此事已經上報神主,神主回復無需擔心。”
聽到這句話,眾人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別說現在是四神殿防守最薄弱時,哪怕是他們巔峰時,也抵不上那位無上圣王的一指。
排除了最大的隱患,眾人間的氣氛輕松了不少,甚至還有人笑道:
“姑蘇星接下來有的是熱鬧看,那三家真圣道場,幾家大宇宙的勢力,怕是會爭的頭破血流。”
“不錯,我等‘與世無爭’,倒是可以看場好戲。”
“呵呵,他們幾家自顧無暇,哪會來招惹我們?”
“聽聞天圣湖來了一位神禁,不知道另外幾家能不能扛住。”
“唔,根據神主的指示,必要時我們可以助那幾家一臂之力,一位神禁成長起來,在未來十年內的大宇宙中,是超規格的存在,要盡早扼殺。”有人開口道。
當即,就有其他天人搖頭:“讓那幾家打的頭破血流就是了,我們先不摻和,降臨儀式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再有半月,我們就能迎接神子和神女降臨了。”
眾人目光灼熱,三千閻浮提的勢力趁機開始進入大宇宙,他們身后的幾位神主,又何嘗沒有想法?
雖然難以真身進入,但他們已經備好了一具最佳容器,以迎接神女和神子的降臨。
忽然,有人低聲道:“可惜了,玄幼微和神夢鯨有很大希望成為神選。”
四神殿這一代一共培養了七名神子,每一位都有望成為四神神選。
但最終,半數都死在了那炎煌聯邦的季驚秋之手!
“必要的犧牲。”有人冷酷道,“沒有時間給他們兩人繼續成長了,能成為神女和神子的容器,是他們的榮幸。”
“諸位,做好準備吧。”有人開口道,“雖然應該不會有人不長眼地來尋我們麻煩,但基本的防備還是要有的,不要誤了神主們的大事。”
“可惜…若是我等也能前往炎煌聯邦建功立業就好了。”
輕嘆聲響起,其余人的神色卻不一而足,有些人嗤之以鼻。
建功立業?那也得活著回來。
他們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守在大本營,都是有功無過。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