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南朝,西京城頭。
為了迎合天上仙人的降臨,北莽不惜耗費大量人力物力,修建起了一座祭壇,讓他們本就不算寬裕的后勤儲備雪上加霜。
這里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強調。
北莽雖然疆域遼闊,兵馬眾多,但一直以來都不算富裕。
而對于兩國交戰這種超大規模的戰爭來說,后勤保障的重要性甚至比前線有沒有名將更加關鍵。
這也是北莽之前推行滅佛的根本原因。
佛教,實在是太富了。
后來,因為兩禪寺龍樹圣僧與白衣金剛李當心的阻攔,再加上曹長卿當眾展示了一把,一位沒有顧忌的三教圣人究竟有多么可怕,導致北莽在這方面的進度陷入停滯。
他們一度想要以北莽的諸多佛教徒為人質,逼迫兩位佛教圣人為他們賣命。
但是很可惜,無論是龍樹圣僧,還是曾經差一點就當了佛頭的白衣金剛李當心,都是真正的大德圣僧,他們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而北莽方面因為頂層高手缺失,也不太敢直接撕破臉,雙方陷入了僵持。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天上仙人的承諾給了他們充足的底氣,在正面擊潰中原軍隊之前,北莽方面決定先用這兩名佛教圣人試試手。
看看所謂的仙人支援,究竟有多大效果。
要是連龍樹僧人和李當心都拿不下,那還是趁早洗洗睡吧。
金蟬州。
這里已經屬于北庭范圍,道德宗麒麟觀就坐落于此。
龍樹圣僧與李當心師徒暫時也被困在此地。
他們并非獨自行動,身邊還帶著一些佛教弟子與信眾,其中大部分都是從北莽的屠刀下搶救出來的。
兩位佛教圣人能夠被牽制在此,這些人起到了關鍵作用。
“師父,你說他們會回心轉意嗎?”
李當心一邊吃著烤地瓜,一邊跟龍樹圣僧閑聊。
一身月白色僧袍風塵仆仆,都快要從白衣金剛變成灰袍金剛了。
“怎么,想媳婦了?”
作為李當心的師父,龍樹圣僧對自己的這個徒弟再了解不過。
當初在西域爛陀寺贏下法會辯論后,就是以娶媳婦這種在大部分佛教徒眼里荒誕不經的借口,回絕了佛頭的加冕。
事實證明,他回中原還真就是娶媳婦去了。
后來更是有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和一個笨笨的小徒弟。
“當然想了,”
李當心也不矯情,伸了個懶腰,“我們這一趟出來耽誤得太久了,我擔心南北照顧不好她們。”
南北,就是李當心收下的那個小徒弟的名字。
不過作為師爺的龍樹圣僧顯然對自己這位徒孫相當有信心:“別小看了南北啊,你本可以成佛,但自己不愿意,他也有同樣的資質。”
這個評價可以說是相當之高了。
儼然是要一門三圣的意思。
“成佛太苦,我可不想看到他會有那么一天。”
李當心搖了搖頭。
這時,道德宗的方向忽然亮起一道璀璨奪目的金光,光柱直插云霄,片刻之后,一扇半虛半實的門戶隱約出現再云層之間。
“天門?袁青山要飛升了?”
李當心扭頭一看,有些詫異。
作為道德宗的宗主,麒麟真人袁青山邁入道教圣人境界多年,早就達到了飛升的條件。
可他偏偏要等到現在這個北莽王朝風雨飄搖的時候走,難免會讓人覺得是一招懸崖撒手,有逃避責任之嫌。
畢竟道德宗是北莽的國教,他麒麟真人也不是尋常的江湖散修,而是北莽的國師啊!
龍樹圣僧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不是飛升,而是有仙人下界。”
“嗯?”
李當心皺眉。
作為佛教圣人,他雖然一心撲在媳婦身上,但對于天上仙人的認知顯然也是有的。
此時難免露出厭惡的神情:“又來人間打秋風了?”
“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龍樹圣僧雙目微合,下一秒,他雙手合十,渾身爆發出一陣暗金色的光澤,一尊不動明王法相瞬間拔地而起!
劇烈的爆炸聲從他們頭頂響起,一柄飛劍狠狠地撞在了法相抬起的巨大手掌之上。
“反應倒是聽快。”
半空中響起一聲調侃,李當心抬頭望去,依稀記得那是麒麟真人袁青山的一名弟子。
但這顯然不可能。
袁青山的六位嫡傳弟子都在指玄境界上下徘回,根本不可能打出像剛才那樣需要被龍樹圣僧鄭重以待的攻勢。
響起師父剛才的話,他恍然明悟:“仙人附體?沖著我們來的?”
雖然還是沒搞清楚對方究竟埋著怎么樣的意圖,但既然已經開始動手了,那些也就不再重要。
同為佛教圣人,但是比起慈悲如佛陀的龍樹,他李當心可是白衣金剛啊!
他一腳踩下,在地面崩裂的同時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躍起,抬起琉璃般拳頭,狠狠地砸向了那柄正在跟龍樹僧人法相僵持的飛劍。
李當心完美詮釋了什么叫做金剛第一。
他的肉身不但防御無雙,就連攻擊的時候也是毫不遜色于任何頂尖兵器。
剛才被他一拳砸斷的那柄符劍,是道德宗內有數的名劍,但那又如何?
擊碎了符劍之后,李當心并沒有停下攻勢,而是反身沖向了那位被仙人附體的道德宗長老。
因為在飛身而起之后他已經看清楚了,龍樹僧人剛才選擇撐開法相的根本原因,不是對反的攻擊多么犀利,而是因為那家伙的攻擊將周圍的佛教信徒也覆蓋在內,逼得他們不得不出手保護。
這種類似于綁架的無恥行徑,讓李當心出拳更加堅決。
忿怒金剛相!
嗖嗖嗖——
道德宗內快速沖出五道劍光,與之前那人一起,將他包圍在內。
這一次天上仙人的確是下了血本,哪怕有人間的削弱,他們六個也都還維持在陸地神仙境界。
不過李當心也不是吃素的。
無雙無對的大金剛境,讓他可以無視世間絕大多數攻擊,哪怕是陸地神仙境界的劍仙,短時間內也不能擊破他的防御。
反倒是被他一拳一拳追得到到處躲閃。
不過很快,仙人們找到了辦法。
他們留下三人擺出三才劍陣與李當心纏斗,另外三人則俯身沖向了下面正在替信眾們遮擋余波威脅的龍樹圣僧。
李當心太硬了捏不動,他們開始找軟柿子了。
雖然龍樹圣僧亦有“演法無畏,如來正聲。有獅子吼,懾伏眾生”這樣的評價,但是…
一代后浪推前浪,他的戰斗力還真就比不上弟子李當心。
再加上為了保護身邊的佛教弟子與信眾,他幾乎不能移動腳步,只能憑借佛陀金剛身被動挨打。
李當心見狀氣急,但防御上可以媲美王仙芝武帝之軀的他,在攻擊方面就差遠了。
道德宗的三才劍陣奈何不了他,但他也奈何不了那三位謫仙布下的陣法,只能眼睜睜看著師父在下面挨打。
這一打,就是一天一夜。
實事求是地講,龍樹圣僧既然能成為佛門圣人,他的佛陀金剛身自然也是巔峰大金剛境的水平。
但他畢竟也只是一位佛門圣人而已。
他的極限大約是能抗住一位同境界仙人的攻擊,但現在圍攻他的有三個,還逼迫他不得不分出力量去保護其他人。
月落日升之后,龍樹僧人的嘴角流出了一道暗金色的血痕,在他通體金剛琉璃光澤的映襯下雖然不太明顯,但這是一個信號。
他的佛陀金剛身,被破了。
但凡護體功法,大多都會有這么一個特性:
沒找到罩門的時候,給人一種無懈可擊的感覺,可一旦被迫,表現就變得飛流直下。
現在的龍樹圣僧也陷入到了這種境地。
佛陀金剛身被破后,他每抗下一次攻擊,嘴角溢出的金色佛血就更多一些。
李當心看得目眥欲裂,但擅守不善攻的他,除了下去幫忙抵擋之外,還真就沒有太多辦法。
可是他自己身邊也牽制著三位謫仙呢,這一下去,究竟是替師父分擔傷害,還是帶著敵人痛擊隊友,真說不定。
畢竟對方也不是木樁,不會吃嘲諷,讓他們打誰就打誰。
不遠處,道德宗內。
慕容女帝和袁青山、太平令等人正在通過水鏡觀察戰局。
“兩位佛門圣人,竟然死得如此憋屈…”
女帝搖了搖頭,顯然對于他們死守教徒和信眾,不肯離開的舉動難以理解。
不過緊接著她又變得興奮起來:“像這樣的謫仙,他們可以提供多少?”
這是嘗到甜頭了,還想要更多。
這種心思也很好理解。
龍樹圣僧和李當心都是佛門圣人,而三教圣人跟陸地神仙在境界上是等價的。
既然六位謫仙就可以圍殺二位圣人,那么只要再來…那么二三十位仙人,殺光中原的陸地神仙又有何難?
哪怕是號稱天下第一的蚩曜,渾身是鐵又能打得多少顆釘呢?
“陛下需要多少?”
天上別的沒有,就是仙人多!
“多多益善!”
女帝的眼里燃燒著澎湃的野心。
仙人下界,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其中牽扯到的天地氣運變化對于擅長此道的人來說,并非不可觀測。
正好,中原這邊擅長望氣觀運的人簡直不要太多。
“怎么樣?成了嗎?”
蚩曜看著站在山頂遙望北方天穹的黃龍士問道。
“嗯,天門已開。”
黃龍士的聲音依舊澹定,不過蚩曜確定聽出其中幾分顫動。
俗話說得好,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可他們這一次偏偏就是要以人謀天,對于一位頂尖謀士來說,參與這種計劃的刺激與成就感,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
此時,軒轅敬城也從后面走了上來:“佛門的氣運有大衰之兆,看來他們是去找那兩位佛門圣人的麻煩了。我們要救嗎?”
“這是必要的犧牲。”
不愧是憑三寸舌挑起九國亂戰的黃龍士,天下三大魔頭之首,論冷血,他比起被稱為“毒士”的李義山有過之而無不及。
“其實換個角度想,我們出手也不是不行。”
蚩曜忽然開口。
黃龍士扭頭,眼神中有些驚詫:“你堂堂魔道之主,什么時候開始關心起和尚的死活了?”
也只有在同為書外人的蚩曜面前,黃龍士才會拋棄自己云里霧里的說辭,直接拋出心中所想。
“不是為了和尚的死活。”
蚩曜擺了擺手,“是要給他們再添上一把火!還有什么能比到嘴的肥肉熘了,更加刺激人的?屆時,我就不信北莽女帝榨不干那些仙人的底牌。”
“哈哈哈哈”
幾人交換過眼神,山頂上驟然爆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這個主意不錯,”
黃龍士捋著長須,“讓誰去呢?”
這一次出手,至少要達到兩個目的。
第一,破壞北莽的這次圍獵;
第二,還要給他們留下希望,讓他們知道這次失敗僅僅是因為人手不夠,只要下凡的謫仙夠多,沒有什么是他們做不到的!
可以完成第一點的人很多,洪洗象啊、蚩曜啊、王仙芝啊、曹長卿啊、鄧太阿啊等等都可以做到。
畢竟只是區區六個下凡的仙人而已,對于他們這些位于人間巔峰的天人來說,還不是手拿把攥?
但是第二點要求他們給敵人留下希望,也就是說這次出手最好打出一個勉勝局來。
可以贏,但不可以贏得太多,要遛著對方打。
這就有點考驗他們的演技了。
從這個角度來講,王仙芝、鄧太阿他們這些實力足夠強,性格又古板耿直,看起來一點演技都沒有的人首先出局。
同樣,洪洗象、蚩曜這些真實實力已經在天上仙人那邊掛了號的也不能上。
畢竟也不能把仙人們都當成傻子,演得太假的話,一眼就被看穿了。
如果再刨除掉那些暫時還不能泄露站在中原一方立場的高手的話…
“無用和尚劉松濤,作為新任的佛頭,他有足夠的理由出手。”
軒轅敬城首先拋出了一個名字。
“但他的實力也就跟龍樹僧人在伯仲之間,最多稍強一些,一個人是無法破局的。”黃龍士掐著手指。
“再加上一個洛陽如何?”
蚩曜神秘一笑,“順便讓張夫子給點干擾,把天門關上。這種事他已經做了八百年,應該很有經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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