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剛準備離開的老板娘被這個新的問題給整無語了。
她停下敦實沉重的腳步,轉身掐著自己的水桶小蠻腰,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蚩曜兩人,嘴里確認般地重復了一遍:
“公主墳?”
同為北莽五大宗門之一,但與棋劍樂府等宗門不同,公主墳一直以來都算是在避世隱居,極少有弟子游離在外,堪稱是五大宗門中最神秘的一個。
而且它還是五大宗門中唯一公認的魔道門派,也被稱為北莽第一大魔教,門下以女子居多,公主墳調教出來的女子都是絕品,一個個極為擅長蠱惑男子,采陽補陰。
“想去棋劍樂府找老婆,雖說癡心妄想了一點,但好歹也能贊一句胸有大志。但是要去公主墳…”
老板娘沉默了一會兒,“你們是要找死嗎?那與其去公主墳,不如…”
她的話音未落,方才離開的那名病癆男子又重新走了上來。
“老鬼,其他人都安頓好了?要是耽誤了老娘以后做生意,可沒你好果子吃。”
“放心。”
男子話很少,只是點點頭,而后將目光投向了蚩曜…身旁的嬴政,舔了舔嘴角。
“你的功夫不怎么樣,不過那顆玲瓏心倒是世間罕有,也算是上天垂憐于我了。”
對方那副看待盤中餐的饑渴眼神并未讓嬴政有多少動容,他當皇帝的時候見過的各種各樣眼神實在太多了,因此直接無視了對方,只是以詢問的眼神看向蚩曜。
“唉…”
蚩曜嘆了口氣,抬眼望了望樓下,見剛才那批江湖人果然不見了,也不知道是被自己嚇跑的,還是被這家黑店主動趕走的。
“我本來就是想簡單地問個路而已,你們又何必非要主動湊上來找死呢?”
已經悄然挪到男人身后的老板娘聽見這番話后,水桶一般的腰肢竟扭動起來,愈發像一株長在牛糞上的肥牡丹,她擦了擦笑出來的淚水,抬起頭,伸出能有一般人兩根粗的肥膩手指,一邊輕揉著眼角一邊道:
“公子莫不是在跟老娘說笑話?這里可沒有什么美人,想要逞英雄也得看看地方呀!啊,莫不是你們連個…幼幼,不能再笑了,魚尾紋都笑出來了,公子你可真壞。”
“你們真的打算動手嗎?”
蚩曜好整以暇地問道,“算了,這個不重要。我方才問的最后一個問題,老板娘知道么?”
“嘿,倒是看不出來,你還是個色中餓鬼,都死到臨頭了還惦記著公主墳吶?”
老板娘“嘖嘖”稱奇,“但是很遺憾,老娘也不知道,哈哈哈,就委屈你當個湖涂鬼吧!”
“那可不行,不知道這件事,我不可愿意去見閻王…”
話音未落,身后突然響起一陣勁風,余光一瞥,竟是那位黝黑的店小二提著一張板凳砸了過來。
“呵,”
蚩曜頭也不回,拂袖向后一揮。
炸開的空氣將他連人帶凳子擊飛出去,后背撞在木墻上,腦袋反彈回來正好磕在凳子的一角,鮮血浸出,緩緩倒地沒了聲息。
與此同時,對面看似病弱的掌柜身形一扭,如靈蛇般滑步上前,帶著“嘶嘶”的聲響,噼手抓向蚩曜的脖頸。
“聲東擊西…這么謹慎的嗎?”
蚩曜彈指撥開對方的手掌,巨大的力道直接透入他體內,寸寸蔓延,生生將之擊飛到房梁上。
不過那掌柜卻有一手相當不凡的軟體絕技,只見他身體軟綿無骨般圍繞著梁柱,頭腳相銜,略帶著笑意盯住蚩曜,桀桀笑道:
“年輕人,本事倒是不差。”
繼而又看向嬴政:“有這樣一個護衛,看來你的身份恐怕也非比尋常。”
“怎么?怕了,想求饒?”
蚩曜抬頭輕蔑一笑,“可惜,晚了。”
“不,只是覺得,你有資格知道自己是死在誰的手上而已。”
謝靈的身體如游蛇一般鬼魅滑行,最終屈膝雙手雙足死死釘在木梁上:“不管你是誰,你的心肝,我都要定了。你的尸體我會掛在荒漠上,曝曬成干,運氣不好,就任由鷹啄殆盡。記住了,殺人者,謝靈!”
卡擦!
說話間,他的雙腳直接踩斷了那根粗壯的房梁疾射而下,身體如陀螺轉動,雄渾的蠻力攪動空氣,人還未至,擴散到四周的凜冽氣勁便已經攪碎了房間中央的木桌木椅,整座小樓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不就是力氣大嗎?再接我一招試試?!”
惡狠狠的話語從半空中落下,此時的謝靈早已不復最開始的木訥神情,不過那副乖張的面容卻更顯病態。
風起得急,但散得也快。
蚩曜兩腳不動,僅僅只是探手一抓,便將渾身罡風環繞的謝靈從氣旋中揪了出來,一只手牢牢鉗制住對方兩個手腕,視他周身可以碎木成渣的罡風如無物。
甚至謝靈還看到,對方似乎是為了保護衣服不被弄壞,還特意卷了卷袖子…
從極動到極靜的轉換只在一瞬。
低頭望著再一次被自己輕松拿捏住的謝靈,蚩曜忍不住笑出了聲:“接了又如何?”
“金剛境?”
這一下謝靈終于是反應過來,自己雖然沒盡全力,但能毫發無損地接下兩招,對方必然有金剛體魄打底。這是作為一名半步指玄境魔頭的自信。
但是金剛又如何?
謝靈非但沒有收手,反倒是被兩次破招激發出了心底的兇性。
只見他眼神冰冷,雙目泛起赤紅之色,隨后一聲怒喝,以他為圓心,地面一丈方圓內出現無數細微龜裂。
為了避免波及嬴政,蚩曜及時將謝靈拋了出去。
翻身落地之后,謝靈獰笑道:“練了這吃人心肝得長生的本事,有些見不得光,老子平時很少用。能死在這一招下,你應該死而無憾了!”
血霧彌漫。
謝靈自殘氣海竅穴三百余,無數道絲線鮮血浸透衣衫,破體而出,散而不亂,最終凝聚成六條拇指粗細的猩紅游蛇。在空中游曳不止,如惡蟒吐信,擇人而噬。
“嘶”
見到他這副癲狂的模樣,蚩曜倒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才知道害怕?晚了!一顆玲瓏心,一顆金剛心,會化作我晉升指玄的最佳資糧!”
謝靈雙手向前一攬,“與我融為一體吧!”
簌簌簌!
六條血漿凝成的紅絲,如蛇如鞭,鋪天蓋地地朝二人席卷而來。
但蚩曜的聲音卻依舊澹定,其中還略帶著一絲疑惑:“冒昧地問一下,你的偶像,啊不對,就是,嗯…你的憧憬對象,也是‘人貓’韓生宣嗎?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說,你的這個絕招會不會跟人家的三千紅絲有些過于相似了?雖然你的只有六條…我曾在離陽遇到過‘人貓’的崇拜者,絕招就是模彷三千紅絲而來的。但好歹人家兩個都是離陽人,你一個北莽的魔頭,卻跑去模彷離陽魔頭的招式…怎么,難道北莽魔道無人了嗎?”
模彷!
只有六條!
北莽無人!
三連暴擊讓謝靈直接惱羞成怒:“你懂個屁!老子的絕招跟人貓沒有半分錢的關系!”
他的喉嚨中發出壓抑的嗓音,如鈍刀吱吱磨石,又像是老鼠啃咬死尸,難聽異常:“不妨告訴你,老子修行的是魔教寶典蛇吞象,這招叫做六蛇吞象,跟什么三千紅絲沒有任何關系!”
一身引以為榮的絕頂武學竟然被污蔑是模彷他人,謝靈此刻憤怒到了極點,六根邪氣無匹的鮮血紅蛇張牙舞爪:
“年啖心肝一百副,甲子可做長生人。北莽江湖百萬人,能比我謝靈更名副其實被稱作大魔頭的,還真沒幾個。至于什么離陽人貓,不過是個一輩子連天象境都到不了的死太監而已!”
“嘖嘖,真該把你的這番話錄下來,拿去給韓生宣聽聽。可惜了…”
蚩曜對于謝靈的勇氣嘖嘖稱奇,一個連指玄都還差半步的金剛境魔頭,也敢這么編排人貓,要是放在離陽,他的腦袋恐怕很快就會被送去傳首九邊。
“很遺憾,我給不了你這樣的殊榮。”
他嘆了口氣,“不過倒是可以讓你見識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三千紅絲…”
蚩曜手指連彈,一簇簇雪白的天蛛絲蜂擁而出,與謝靈的鮮血紅蛇絞殺在一起。
“哈!你這明明就是白的,還說什么紅絲!”
謝靈猖狂地大笑起來,“你這才叫拙劣的模彷!”
“是嗎?”
蚩曜澹澹一笑,“別急啊,會有它染紅的時候。”
與謝靈炸開全身竅穴也只能凝聚出六條紅蛇不同,在蚩曜海量元氣的供應下,他手中的天蛛絲越來越多,漸漸已經不可計數,有沒有達到三千之數,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知道。
而且如今的謝靈已經無暇去關注其他事情了,他只有六條紅蛇,根本擋不住那許多蛛絲,甚至連一身在金剛境浸淫了許久的強悍體魄也耐不住這樣的不斷磋磨。
過不多時便被戳破了關竅,緊接著繁如星斗,疾如飛光的天蛛絲瞬息而至,便將這位自詡為北莽第一的魔頭扎成了刺猬。
“看吧,現在它們變紅了。”
蚩曜輕聲道。
只見那雪白的天蛛絲從謝靈的前胸沒入背后穿出,在鮮血的浸染下,果然猩紅刺目。
“走吧。”
兩人兩馬離開未久,那座三層小樓轟然坍塌。
“可惜,只問到了一個地方。”
蚩曜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我還沒有問呢,你不是說帶我來習武的嗎?先前怎么突然那樣問?難道你想讓我拜入棋劍樂府或者公主墳?”
嬴政略有些不解地問道。
“拜入這個詞不太貼切,”
蚩曜搖搖頭,“準確的說,我是想想要讓你入主公主墳。不過前提是先去棋劍樂府幫你找到老婆。”
“嗯?找女人…你是認真的?”
嬴政皺眉。
作為正史上唯一沒有確立過皇后的皇帝,僅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嬴政對于女人的態度。或許偶爾會感興趣,但絕不會有多重視。
蚩曜也不立刻解釋,而是反問道:“你對于自己現在的身份知道多少?”
“北涼王世子,徐鳳年。”
“嗯…”
蚩曜想了想,“接下來我要說的一些事情,希望你不要害怕或者太抗拒。”
“朕會害怕?!”嬴政嗤之以鼻。
“那我就直說了,”
蚩曜繼續講道,“你有沒有思考過一個問題,為什么同樣是來到這個世界,你變成了徐鳳年,而我卻還是我自己?”
說完不等嬴政回話,他就自問自答:“因為這個世界上原本沒有我,但卻有你。或者說,是有你的同位異形體。”
“同位異形體?”這個詞嬴政還真沒聽過。
很正常,因為這是蚩曜現編的。
“同位異形體的意思是,在相似、甚至是完全相同的的歷史潮流中,有另一個人扮演了與你幾乎一模一樣的角色,完成了相同的使命,但他卻又不完全是你。”
這個很好理解,嬴政過來之后也了解過歷史,知道這個世界八百年前也出現過一個大秦,屬于前前朝。
他一開始還沒覺得自己是換了世界,而僅僅只是以為自己來到了八百年后。不過在多了解了一些,發現那個大秦與自己熟悉的有著諸多不同,這才拋棄了那樣的想法。
但如今卻又被蚩曜提起,嬴政猜測道:“你的意思是…那個秦皇就是我?”
“在你來之前,他不是,但現在他是了。”
“可他不是早就死了嗎?現在這個徐鳳年又是怎么回事?”嬴政不能理解。
“這個世界既然有神仙,那自然也就有轉世。”
蚩曜悠然道,“有才能的人無論如何轉世,都注定會在某些領域取得成功。”
“所以徐鳳年是那位秦皇、也就是我的轉世?嗯…這一點可以接受。”
嬴政覺得自己明白了,“那棋劍樂府和公主墳…”
“它們都跟秦皇大有淵源,這就是為什么我說你的機緣在這里。”
蚩曜解釋道,“如果是徐鳳年來,那這些只不過相當于是他的前世,雖然可以借用,但終究都是臨時的,可依而不可憑,否則對自己的武道之路終究不是好事。但你不同,你與那位秦皇本質上是一個人,他的就是你的。全盤接受也不會存在任何問題。只需要稍加磨礪,便可一步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