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蚩曜稍微放出氣勢以肅清那些聒噪之輩的時候,寢宮內殿之中,一位衣衫散亂、神色憔悴的美人忽然眼神微變,一股凌厲如劍的氣勢勃而未發。
他揮手招來宮中內侍問道:“你出去看看,外面聚集的都有哪些人,速來報我。”
“是,君上。”
內侍踩著小碎步離開,
沒過多久回來低聲稟報,“都是各地舉薦而來的名醫,有黃且、越異、西門…”
他嘴里吐出了一連串名字,但龍陽君卻越聽臉色越不耐,直接打斷道:“有沒有醫家的人?”
“額…好像沒有。”
內侍伏低身體,小心翼翼地回道,
緊接著像是響起了什么似的,追答道,“不過有一位很年輕的醫者,
說是什么蚩家學派的領袖,名為蚩曜。”
雖然不是醫家,但好歹也算是諸子百家了,應該沒差吧?
他心中如此想道。
但跟沒什么見識的內侍或宣榜小吏不同,龍陽君雖然是因為給魏王當男寵而名留史冊的,但他其實是個文武全才,并不僅僅只是一個男寵而已。
“蚩家么…沒聽說過啊…”
龍陽君心里嘀咕。
如果是一般的內侍或小吏,遇到沒聽說過的學派多半會認為是自己的見識不足。但龍陽君就不一樣了,他身居高位,見識足夠廣博,如此一來,不是自己的問題,那當然就是那個學派有問題。
“將那人帶到偏殿,本君親自去看看,到底是真有本事之人,
還是欺世盜名之徒。”
作為寵冠后宮的存在,
魏王病重昏迷的時候,后宮諸事自然是由龍陽君一言而決,
很快就有人到前面去請。
蚩曜隨著引路的內侍來到偏殿,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道優美如畫的背影。
增一分則太多,減一分則太少,若不是早已通過驚鯢的情報知道了魏王宮中最美的人是誰,乍見此景,他難免也會露出幾分欣賞之色。
不過現在還是免了吧,畢竟他又不是什么男侗。
“見過龍陽君。”
蚩曜拱手一禮。
龍陽君轉過身來,精致絕美的臉龐配上微微紅腫的眼眶與略顯憔悴的神色,好一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再加上眉宇之間的勃勃英氣,毫不夸張地說,這是一幅男女通殺的長相。
“你就是蚩家學派的領袖?”
“正是。”
“蚩家學派以何種學說為立派之基,本君為何從來沒有聽說過?”
原本初一聽聞蚩家學派之時,龍陽君心里有八成把握這是個騙子,來見他只不過是為了賭一賭那虛無縹緲的兩成概率而已。
畢竟事關魏王病情,任何一點希望他都不愿意放過。
但是在親眼見到蚩曜的風姿儀度后,他的想法馬上發生了轉變。
這樣一位光風霽月的人物,怎么可能是騙子?
因此這一問并非質疑,
而是他真的好奇,這世上莫非還真有自己未曾了解過的學派存在?
要知道,
學派可不是一個人待在深山老林里就能創建并完善的。諸子百家,大爭之世,各家的地位其實都是吵(打)出來的。
蚩曜對此倒也不做隱瞞,大大方方地解釋道:“實不相瞞,蚩家乃我新創,以溝通萬物之靈與天地五行之氣為根基,此番出世便是為了到稷下學宮去辯上一辯論,將吾家之名傳于天下。路過大梁,恰逢魏王尋醫,特來一見。”
“萬物有靈、天地五行?”
龍陽君低聲重復著這兩個詞。
其實萬物有靈并非是什么新奇的概念,而是上古先民們從部落時代起就一直有的普遍信仰。他們認為不僅人有靈魂,日月山河、樹木花鳥等無不具有靈魂。而且靈魂有獨立性,人死后會靈魂離體而去,寄存與山川鳥獸或者其他物件之上。
這就是最初之時,巫的由來。
他們負責溝通的除了天地之外,還有祖靈。所謂祖靈,就是部落先祖的靈魂。
只不過隨著時間流逝,這種原始的信仰漸漸被說成蒙昧之言,如今大興的諸多學派里,并沒有持此觀點的流派存在。
既然如此,蚩曜自然是毫不客氣地占了。
至于五行之說,雖然看似與陰陽家的理論有所重疊,但其實雙方的著力點并不相同。
陰陽家的陰陽五行理論更多著眼于五行輪轉的規律,研究的重點是五行之間的生克流轉,并輔以朝代國家的興旺為佐證,講究五德循環始終。
但蚩曜這邊的著力點沒放那么大,而是更多著眼與人體五臟、五氣與天地五行的關聯和平衡,更偏向于醫道之理。
簡單為龍陽君解釋了幾句后,龍陽君就理解了。
“這是黃帝之道啊!先生快請。”
一番交談下來,他已經認可了蚩曜的學識,比起外面那些根本連名字都沒有聽說過的所謂名醫,顯然還是蚩曜周圍學派之主更為可信一些。
于是,在那群待召醫者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蚩曜與龍陽君一起走進了魏王所在的內殿。
進來之后,一股濃郁的中藥味就讓蚩曜皺了皺鼻子。
魏王似乎也剛巧醒來,見到龍陽君,虛弱地喚了一聲:“美人,你到哪里去了?”
“大王莫急,臣已經為您尋到另一位良醫。”
龍陽君搶到床榻之前,握住威望的手柔聲道。
“…他?”
看得出來,蚩曜過于年輕的相貌的確是他扮演名醫道路上最大的阻礙。魏王明顯也有些不信,不過出于對龍陽君的寵愛和信任,倒也沒有多說什么。
龍陽君見狀回頭歉然一笑,“勞煩先生了。”
“無妨。”
蚩曜并沒有靠近伸手去把魏王的脈搏,而是站在三尺之外屈指一彈。
“嗖!”
晶瑩的蛛絲從他指尖射出,輕巧地在魏王的手腕上打了一個結。
懸絲診脈!
既然是來揚名的,那自然是能多夸張就多夸張,越夸張越傳奇越好,反正他也不是真的靠把脈來看病。
天蠱望氣術一開,魏王的身體情況在他眼中已經一覽無余。
“嘖,五臟五氣俱衰啊這是…”
他輕輕搖了搖頭,算算時間,魏王好像就是死在今年的,天命如此么?
不過…
蚩曜自信一笑,既然我來了,那你的命自然是要由我,而不再由天。
在魏王和龍陽君關切而又忐忑的眼神中,他點了點頭安撫道:
“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