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牧休的話,其他人微微變色,有的看向李天罡,有的卻是低頭不語。
李天罡面對李牧休的嘲諷,并無反應,只是沉默不語。
李牧休見他這模樣,反倒有些意外,還以為自己的話會讓對方暴跳如雷。
是后悔了么?
他心中一動,忽然,聽到賀劍蘭的話:“二叔,您再看看這封玄禮寄的信吧。”
李牧休詫異,看了眼賀劍蘭,見她的表情有些奇異,當下快速翻開這封軍報。
很快,他的瞳孔微微收縮,眼底露出一絲驚駭。
那臭小子,居然斬了三不朽大妖魔?!
李牧休覺得自己算是夠了解李昊的,但現在,這小子的提升速度還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或者說,再次打破了大禹神朝的天才上限。
敗盡天下宗師已經足夠夸張,居然還能殺三不朽了,還是不衰境的小妖王!
若非情報上寫著眾多宗師見證,李牧休都要懷疑是情報有誤。
“昊兒,昊兒…”
李牧休嘴唇微微顫動,此刻內心比誰都激動,他仿佛能看到,李家將要迎來最鼎盛的輝煌。
只是。
他的眼神很快又黯然了下來,心中一痛。
轉頭憤怒地看向李天罡,見對方靜默不語的模樣,他又氣又想笑,但更多的是悲哀。
責怪李天罡已經毫無意義,他不知道那孩子還會不會回頭。
“龍霄劍,那把名劍聽說在皇族寶庫,現在居然在昊兒手里,是禹皇賜予么,何時的事?”
高卿卿拿著信封,呢喃自語。
聽到這話,坐在旁邊的陳賀芳微怔,頓時想到那把永夜。
若此刻永夜在那孩子手里,必將隨他而名動天下了吧。
但現在,永夜卻沉睡在了這里,就像小九,靜靜躺在黑暗中塵封。
議事大殿中陷入寂靜,眾人都是靜默不語,消化著這些消息。
誰都沒想到,剛從神將府走出不久的那個孩子,居然轉眼就憑自身,震撼了整個天下。
當初李天罡怒斥那少年,是沾了神將府的光,她們雖沒說話,但心底又何曾沒有一些認可呢。
她們在場的每個人,都沐浴在這千年榮光之下,那些官職高于他們的達官顯貴,面對他們也是客客氣氣,不就是因為他們背后的這座神將府么?
但如今,人們關注到的,不再是那少年的身份,而是那夸張妖孽到極致的天資!
“天罡,怎么不說話?”
李牧休看著沉默的李天罡,道:“你若是后悔了,現在去天門關給那孩子認錯還來得及,別真等三年一過,到時一切都成空談了!”
聽到這位二叔的話,眾多夫人都是微怔,不禁看向李天罡。
李天罡眼底慢慢回過神,他看了眼李牧休,看到對方眼底暗含的憤怒,他嘴角微微扯動了下:
“二叔,那孩子的天資你也看到了,但他的行為,你認可么?”
“嗯?”
李牧休眉頭微皺:“什么意思?”
“當眾鎮壓佛子,讓無量山顏面掃地,跟那位佛主結仇,又鎮壓天下宗師,這些宗師背后有多少人脈,多少勢力,他能惹怒多少人?”
李天罡緩緩說道。
李牧休怒道:“難不成要讓人家欺負到咱們頭上嗎,你怕了?!”
“怕?”
李天罡微微搖頭:“二叔,當年你之所以敗給我父親,競爭真龍失敗,爺爺的選擇是對的,你的大局意識真的不夠。”
“伱在教訓我?!”李牧休眼底涌出寒意和怒火。
李天罡靜靜地看著他,道:“我李家除敬重皇族外,自然不必懼怕任何人,那無量山暗中插手我們家的事,這筆賬我還沒算呢!”
“天下宗師,諸多人脈,在我法字營跟元字營的鐵蹄下,又算得了什么?”
“誰又敢在我神將府外多嘴半句?”
李牧休冷聲道:“那你剛剛的話是什么意思?”
李天罡道:“我說過,昊兒的天資足夠,我從來沒覺得他資質差,但他的行事做派,太極致瘋狂了!”
“他還小,許多事我都能諒解,但諒解不代表允許和縱容,否則不就跟你們一樣了嗎?”
“若是半點批評的聲音都聽不進去,他能有什么出息?”
“就說這次的事情。”
他拿起手里的信封甩到李牧休面前,道:“那無量山佛子挑釁他,他將其擊敗即可,如此既能揚名,對方再怒,至少不會馬上報復,或者說,對方報復的話,將來事發,其他人只會覺得無量山狹隘。”
“但如此羞辱,將來人家真報復了,事情曝光,其他人也都覺得情有可原!”
“那天下宗師亦是如此,他們明面上在李家面前,什么都不是,但小人難防,難道天天要留精力去應對這些人暗中搞的手腳嗎?”
“他每次都有更好的辦法,但他總是選擇了最差的一種!”
李天罡凝視著李牧休,道:“這就是他被你們嬌寵出來的毛病,他的行為確實出氣,確實爽快了,但后果呢?”
“孩子可以任性,但大人,要學會克制!”
“有怒氣就釋放,不顧一切,若他現在背負的是李家真龍的身份,這舉動就代表的是李家的意思!”
“是李家有意借機鎮壓天下宗師,讓這些宗師抬不起頭!”
“民意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世人敬仰我們神將府,敬仰的不光是我們鎮守大禹,不光是我們血濺沙場,也是我們從來不欺辱百姓,從不徇私枉法。”
“說白了,武力能鎮壓的,只是暴亂,憑胸懷所能折服的,才是人心!”
“他將來可是要行軍打仗的,二叔也曾聽聞,有的將軍對屬下動則打罵,喝醉酒被屬下割下腦袋的故事吧?”
李牧休怔住,他深吸了口氣,道:“說的好,你對你那些將士,屬下,確實有足夠的胸懷,你的心中能承載整個青州的百姓,為什么就不能再多容納一個孩子,何況他還是你親生兒子!”
“就因為他是我兒子,他不一樣。”李天罡一字字說道。
李牧休笑了起來,道:“他拯救大岳城百姓,先前還拯救那蒼羽城,因此封爵,你十四歲時有這樣的功勛嗎?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得民心,不得世人愛戴?”
“百姓是水,宗師是手,水是會被手撥動引導的,有時候水怎么流動,是看手怎么擺動。”李天罡冷聲道。
李牧休凝視著他:“所以,你是什么意思,真想等三年過去?”
李天罡看了他一眼,目光轉到眼前的信箋上,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
“有你那位好友的幫襯,加上他自身的力量,要坐鎮天門關確實沒難度。”
“但如今他殺死那萬山小妖王,那萬山妖王不可能輕易放過他,即便有你那位老友庇護也難,若是對方再請動別的妖王聯手,報殺子之仇,他也會很危險。”
李牧休挑眉,淡淡道:“我還以為你想不到這層呢。”
李天罡沒理會他的嘲諷,只道:“我會寫信一封,他年少氣盛,既然如此,我就給他一個臺階。”
李牧休暗松了口氣,說道:“既然你有這心,這件事我建議你親自過去比較好。”
“沒空。”
李天罡微微搖頭,手指敲了敲桌面:
“二叔,別忘記我們剛剛還在商討什么,涼州境如此遼闊,這次的妖禍能出現在大岳城,足見這些妖魔已經按耐不住了,這件事我還要去大禹州一趟,面見陛下。”
李牧休皺眉,看了他兩眼,旋即想到對方的性子,若真過去,興許還弄巧成拙。
當即也不再堅持。
不管如何,對方愿意低頭,也算是好事。
他心中暗嘆,旋即又想到風波平。
他腦海中幾乎能浮現出那位老友的表情和笑臉。
心中頓時便氣的一陣牙癢癢。
那家伙肯定早就知道李昊的情況,卻不寫信告訴自己,估計就是等著看自己現在被嚇到的模樣吧。
“老家伙,下次見面看我怎么收拾你。”李牧休心中暗道。
無量山,梵天凈土。
群峰深處,至高的靈山凈土中。
金燦燦的佛光普照,這里有從世俗通往而來的階梯,但只到山腳下,讓那些凄苦百姓和達官顯貴,前來燒香祈佛。
而在峰頂,一處被法陣結界覆蓋的凈土靈光中。
無量佛主端坐于蓮臺上,神色溫和慈悲,左右是兩位菩薩,一位是林五經,另一位菩薩則是女子模樣,神態安寧,但此刻卻是眉頭輕輕顰蹙。
在他們前方的佛堂靈光上,跪著數道身影,其中就有兩位是佛子。
“涼州的事我都已知曉了。”
無量佛主語氣溫和,聲音卻如洪鐘般響亮,卻不震蕩和刺耳,溫潤如水:
“那少年的天資,震古爍今,當是大禹第一人,你們敗在他手里,也不必氣惱神傷,一切皆是定數。”
兩位佛子分別是秦無缺跟李乾風。
此刻聽到師尊佛主的話,都是心頭一震,內心卻更覺羞愧,但同時又有幾分釋然和苦楚。
他們都是天驕,如今卻是慘敗,聽師尊的說法,似乎也意味著,他們根本無法與對方相提并論。
“乾坤金剛。”
無量佛主輕聲道:“還有三年,你就留在山上好好修行吧,若能踏入天人境,你自有機會與他爭奪真龍之位,若不入天人境,那便安生在我門下,當個羅漢菩薩,人世間的因果,也無需沾染,你神將府鎮守的是百姓,我佛門救渡的,也是蒼生。”
李乾風心頭一震,將頭低下,深深叩拜:
“是,師尊。”
旁邊,秦無缺苦澀黯然的眼眸,卻是微微亮起,疑惑地看向佛主:
“師尊,徒兒無能,那少年的宗師武境極其可怕,就算乾坤他踏入天人境,只怕也不敵吧?”
他的詢問不是質疑,而是想得到一個答案,他知道師尊對李乾風如此說,必定是有所原由。
“世間強弱,本無定律,三月花開,九月花落,若你能在九月花開,即便不那么鮮艷又何妨。”
“龍象雖強,不可過江,飛鳥雖弱,千山萬水難擋。”
無量佛主輕聲道:“世間皆有定律,天妒英才,過剛易折,那孩子資質不錯,但已踏入死路,注定道路難行。”
二人疑惑,不解何意,是說那李昊太過猖獗,會招惹取死之道么?
無量佛主輕聲道:“你們下去吧,好好參悟,破除自身心魔,方可繼續精進。”
“應知,一切心識如幻,一切世間諸行如夢,方為超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