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皇宮上空。
紅氣編織的鯨魚于碧穹炸開,并無璀璨,凡人甚至不得見。
連嬋昔卻是呆呆地看著那散去紅氣后的兩道身影,腦海里只縈繞著一句話:小宋不是早就死了嗎?不是.重傷入了姑姑的屋子,然后死在了姑姑屋中嗎?
女人的直覺讓她迅速看向姑姑。
姑姑的眼中有甜蜜,還有幾分緊張。
一瞬間,連嬋昔似是明白了什么。
她抓著安晨魚從半空緩緩落地。
時間仿是按下了緩慢鍵,宋成和鏡師妃也落在了她面前。
“姑姑?”
“禪昔,你和我來,我與你說些話。”
連嬋昔意外地沒有聽話,而是胸口起伏,聲音激動地反問出一句:“還說什么?!”
若是凡人,不過短短相交,縱然有“道侶”名分,卻也不會如何深刻銘記,怎奈山河之主境界的相交,那是念頭的徹底交融。
連嬋昔和宋成除了未曾完成雙修之外,卻是早做了“鏡師妃和宋成一起時做的事”,兩人有不少念頭都是相互交融的,那種快樂乃是漫長生命中一道特殊的光芒,一顆絕美的果實。
數十年時光,對凡人來說,已是一生。
但對連嬋昔來說,這不過是“如在昨日”的等待。
她還記得她和宋成一起時的快樂。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時隔多年,依然愿意盡心盡力地照顧宋成凡間的后裔。
所以,這一刻,在隱約意識到了什么之后,一股強烈的復雜情緒涌上連嬋昔的心頭。
她不再看姑姑,而是看向宋成,紅唇顫動,淚眼婆娑,想憤怒地質問出一句“你來說”。
但這句話終究未曾出口,因為她忽然又意識到了一些事。
宋成很強大。
紅鯨是被宋成轟碎的。
而姑姑之所以如此,定然是被宋成的強大所吸引。
那.宋成是為何變得如此強大的?
連嬋昔只是稍稍一想,稍稍一回憶那些年鏡師妃到處查看功法的忙碌,就有了個雖然匪夷所思、但卻似乎最合乎真相的猜測。
是姑姑幫了他。
宋成和姑姑,才是真正的道侶,是患難與共,相互扶持,相互成就的道侶。
多余的人是她。
她.太弱了。
還質問什么?
連嬋昔看向宋成的眼神,慢慢從一開始的憤怒變得委屈,軟弱,閃躲,她回過了頭,誰也不再看,輕輕呢喃了聲:“你們既然來了,這里安全了,我.我先走。”
她神魂脫離了那西極教女子的身子,頭也不回地往夢域鉆去 可下一剎,她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那股拖拽力,使得她如凡間女子般發出一聲驚呼,然后被扯回,落回到了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里。
熟悉的感覺讓連嬋昔莫名地心頭一暖,一股名為“甜蜜和期待”的情緒重新涌起。
宋成拉她,是在乎她。
所以,她沒有掙扎,而是糯糯道:“還拉我做什么?”
宋成低首,湊近她耳朵,輕聲問了句:“這些年,《雙修術》有沒有好好修煉?”
連嬋昔周身念頭里頓時旖旎頻生,她嗔了句:“你要雙修,還找我做什么?你.你找姑姑去。”
說罷,她神色忽的又黯然,心頭凄楚,道了聲:“姑姑更適合你。”
宋成道:“你也適合。”
連嬋昔一愣,道:“那那你總不能拋棄姑姑吧?”
宋成道:“我都不拋棄。”
連嬋昔:???
又一剎,她忽的醒悟了什么,櫻唇輕啟,似是察覺到了宋成的意圖而倒吸了一口涼氣。
連嬋昔驚詫的模樣很嬌艷,很可愛。
她的嘴巴很小,小到兩瓣兒紅唇如梅似櫻。緊抿一處時,顯得嫻靜無比,而若張開,卻又好似百靈鳥般不停地喊著“姑姑姑姑,宋郎宋郎”。
這些清甜的聲音似是已經賦予了那小小的唇以甜味兒,讓人看著她的唇就會想到“蜂蜜”、“果”之類的詞。
她是在鏡師妃庇護下長大的,性子有一點刁蠻,縱是在塌上也與姑姑風格截然不同。之前的她就仗著自己是前輩,所以一個勁地指揮著宋成如何動作。
而鏡師妃則是眼睛大大的,在外乃是可坐鎮一方、甚至舞弄風云的真正大人物,至少七宮融合就是她率先提出的,而她之所以提出也只是為了布下一局,孤注一擲地投資宋成。現在宋成強大了,她在宋成面前就如個粘人小鳥。
她穿著權勢的長裙,纏著力量的裹胸,而這些都足以點燃一個相近境界雄性的欲念。
如此兩女,若是同與一人雙修,那其中快樂,自是難以想象。
鏡師妃見連嬋昔情緒稍緩,上前溫聲道:“禪昔,在你離開玄清宮的這些日子發生了許多許多事,讓姑姑慢慢說給你聽,好嗎?”
連嬋昔沉默了會兒,緩緩點了點頭。
鏡師妃拉著小侄女跑一邊說悄悄話去了,至于此間的畸崎之氣,她大有一種“天塌了,有宋成頂著”的感覺。
反正,只要宋成在這里,這種讓人操碎心的事就不需要她去煩惱。
這邊才上演完,宋成才看到不遠處的安晨魚正面帶微笑地看向他,神色里有一種“好玩”的意味。
“神仙。”
見宋成看來,安晨魚遙遙行禮。
“大小姐。”
宋成也急忙遙遙還禮。
只是三個字,似已勾起了兩人諸多回憶。
如今的宋成眼可觀見諸界,下達陰陽幻界,自可看到那燎燎紅煙從世界深處往外昂出,恍如蜘蛛織網般要捕獲安晨魚這個小蟲子。而對于其他人,那“蜘蛛”卻是完全不管。
他抬手,以一個小世界的蠻力隨意拍散那些紅煙,然后看向安晨魚道:“安姐,我知你想留在人間。但此時,此處實在不是久留之地,你先回滄海之中.”
安晨魚看著自家男人,縱近百年不見,竟猶未曾陌生,她笑著點點頭。
宋成抬手一抓,安晨魚,以及安林鳶就消失不見。
掃了一眼一葉蓮,他想到此女乃和安姐一起的,便問了聲:“你可愿來?”
一葉蓮哪里不知這是天大機緣,急忙跪下,小雞啄米般地點頭,連道:“愿意的,愿意的。”
宋成施展《靈仆術》。
對于這般的凡女,幾乎是一念可收。
隨著安晨魚的消失,那股蠢蠢欲動的紅煙似是失去了目標,而不再溢出。
但宋成卻能看到皇宮深處有一抹淡淡的紅。
這一抹紅,比之最初他所見到的“禁忌之紅”其實還是濃了不少。
這一刻,他忽的有些明悟過來。
或許當初擾亂眾人心智的.并不是“禁忌的形成”,并不是陰氣,而是那藏在太陰幻海中的一點紅。
這一點紅,刺激了普通人,讓他們惡念加劇,讓惡鬼更易產生,讓末世更易到來。
而現在,紅,加劇了。
宋成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嘩嘩嘩 蔚藍天空,深邃滄海。
海灘邊上,有巨大龍蝦裹覆漆甲正蹣跚行步,有斑斕貝殼落于金黃砂礫之間,稍稍凝視,又能見到古怪的寄居蟹從中探出尖銳金屬板的利爪開始爬行。
一葉蓮驚詫又恐懼地看著四周,直到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白袍女子和小刀仙身上時,才急忙跟了過去,驚駭又敬畏地詢問:“玉先生,這是哪里?”
安晨魚道:“是那個男人的身體里。”
“身體?”
一葉蓮錯愕難言。
這里的一切已經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外,她是白蓮教妖女,也曾位高權重,但是那曾經的一切在此處都變得極其渺小。
安晨魚道:“在這里是絕對安全的。”
她側頭看了看遠方,那兒有一座仙氣繚繞的小鎮。
而就在這一打盹的功夫,已經有兩道身形出現在了不遠處。
一男一女,皆是少年。
少女警惕地看向三人道:“你們是何人?怎得能入此界?”
“安晨魚。”大小姐隨意報上名字,然后笑道,“你家長輩就沒告訴你,能來這里的,都是自己人么?”
少女少年面面相覷。
少年撓了撓頭,道:“我叫宋樂山,她叫宋樂水。”
安晨魚想了想,悠悠嘆道:“長平喜樂,你是宋成的五代孫了.時間還真快。”
名叫宋樂水的少女忽的想起了什么,正要說話,卻見滄海之中碧藍波濤涌起,懸空丈許卻不隨潮回落,只是化作一道女子輪廓,披天光如金色斗篷,踏步而前。涌開的水流中還有魚蝦散開,歡快地隨著退去的潮水回到海中。
宋樂山,宋樂水急忙行禮。
而那波濤形成的女子則是看向安晨魚,笑道:“安姐姐總算是來啦。”
安晨魚也笑道:“多子多孫,真好。”
她都有點兒羨慕童嘉了。
宋安當年荒淫,可卻也留種無數,為宋家開枝散葉,如今后輩頻出。
童嘉看向少年少女,道:“這位也是你們老祖宗,下次別認錯了。”
兩位后輩又急忙向著安晨魚行禮。
童嘉笑道:“安姐姐,既然來了,那先回小鎮吧。”
安晨魚點點頭。
她看向遠處小鎮,心中生出一種“回家”的感覺,可一想到“家”,她忽的又想到了阿庭。
實話說,安林鳶只是阿庭的替代品.
她之前在人間忙碌,也是有一部分是為了通過忙碌來麻痹自己,同時她也想在人間等著女兒回來。
“你是何人,膽敢來朕寶座之前?!”
煙塵滾滾,楚皇趙清辭面目猙獰,看著那闊步走向龍椅的少年。
宋成也不回答,目光只是鎖定著楚皇體內那一抹紅。
隨意抬手,祭出一縷陰氣,試圖引出紅氣。
這是他僅知的引出紅氣的方法。
然而,盤亙在趙清辭體內的紅氣卻如植根堅石的老樹根須,便是任由那陰氣在外旋轉卻怎么也不動。
宋成凝神思索,忽的抬手,雙指一并,陰陽二氣纏繞,《靈仆術》再成。
那手指快勝閃電般地臨在楚皇眉心。
若楚皇成為靈仆,那他就會變為自己掌控,如此.就看看是他宋某人的《靈仆術》更厲害,還是紅氣更厲害了。
他身后,姑侄兩人已和好,此時含情脈脈地看著宋成背影,也看著他出手。
外人不見什么,但兩女卻見到黑白兩氣從宋成手間擴開,包向那一抹紅。
那一抹紅似奄奄一息的蛇,慢慢被包圍,慢慢被淡化。
兩女舒了口氣,心中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連嬋昔在知道宋成如今的實力后,又驚又喜又羞.畢竟,她和姑姑一同與情郎雙修,這這怎生是好?
眼見問題將要解決,她念頭里也涌滿了期待。
可就在《靈仆術》將要徹底侵占楚皇的時候,那一抹奄奄一息的紅陡然動了。
這一動,就似凍僵毒蛇陡然還暖,恰如馳馬拖刀突兀上挑。
那紅似毒蛇突入,如刀光迅撩。
一瞬間竟是上下連貫,下及夢域重現世界,形成了一道完整的沖破諸界的凌厲紅芒,中間若有存在,那便是沾之即滅。
紅芒盡頭藏在長生山莊中,連嬋昔是完全看不到,就連鏡師妃也只隱約看到“源頭在長生山莊”。
而宋成卻隱約看到了一道輪廓,一道在長生山莊里紅的艷麗、刺目無比的輪廓。
在水墨的重現世界里,長生山莊本就艷麗,但比起那道輪廓,卻只如螢火之輝與日月對比,相差分明。
電光火石之間,宋成瞳孔緊縮,雙指一握,化為拳頭,攜帶著世界之力往那紅芒推出。
轟!!!
難以想象的轟鳴響起。
一剎那,宋成旋身,護住身后兩女。
而這一對擊擴開的余波,則是遇物則滅。
剎那后,宋成所在區域已經化成了生命禁區。
楚國皇宮沒了。
楚皇也死了。
那在外廝殺的甲士,刺客,也沒了。
煙消云散,灰飛煙滅。
無聲的廢墟之上,猶有暴烈的陽氣,冰冷的陰氣,零星的紅在游動。
宋成低頭,深深看了一眼長生山莊方向。
長生山莊果然有大問題,這問題怕是石楓都未必知道。
原本,張道箓等高層已經集聚山莊外,準備進入。
可卻因為張道箓等人本身的謹慎,還有他的突然到來,而使得“進入的計劃”被推翻了。
而若是沒有意外,七大宮其實就是人族最后的勢力了,而如今變成了最強的他,自然成為了那未知敵人的首要目標。
所以,這一擊,是那個存在對他的出手,刺殺,或者說戰書。
但只是一擊,一擊之后,那橫跨諸界的紅芒就斷了。
宋成感受了一下頗麻的拳頭,又掃了眼周邊,深深嘆了口氣。
這些人本不該死的。
“宋郎,你沒事吧?”鏡師妃問。
“沒事。”
宋成心情有些沉重。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無殺人之心,但卻只是被動地承受了一擊,卻導致整個皇宮的人全滅。
而這還不最嚴重的。
嚴重的是“皇朝中心如此毀滅”會帶來極大的極恐怖的后果。
秩序在一瞬間就會崩壞殆盡。
若天子亦如螻蟻,誰還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美人,美酒,金錢,能享受便享受。拳頭,力量,誰大就聽誰的。
等待人們的,將會是如同地獄的混亂。
這還只是一個皇朝。
而通過人圣殿的諸多山河之主,宋成知道這世上是存在上萬乃至十余萬的大陸的,皇朝更是數不勝數。
轟轟轟。
一切化為粉齏,直到皇都郊區的一處青山上。
穿著紫金道袍的儒雅真人一揮拂塵,看著萬物在眼前崩碎,輕嘆一聲。
許久,三道身影出現在他面前。
見到為首之人,那真人輕輕一拜,喊了聲:“大兄別來無恙。”
這正是東華真人——趙華。
宋成把皇宮的事大抵說了說,然后欲要將趙華也收回小世界中。
趙華卻搖了搖頭,道:“大兄,總得有人收拾爛攤子,這片土地生我養我,我對這里感情很深.既凡塵將如地獄,那我便超度惡鬼。
再說,也得有人接應那兩位小侄女,不是么?”
他淡淡一笑,道:“大兄,你且去吧。這里有我在,無妨的。”
宋成道:“我怕那紅氣再盯上你。”
趙華道:“我不弄風云,這些年我培育了些弟子,那些弟子足矣。”
宋成見他堅持,也是無奈,隨后又取了諸多藥人材料給他,以方便他掌控一切。
做完這些,他深深看了一眼長生山莊,壓抑著直接撲過去的心思。
月余后。
安晨魚等于海畔,卻見一道巍峨山脈突兀現于滄海之西。
再過月余。
又是一片極高已入云層的冰雪神山出現在滄海之東。
碧波沖天,浮動雙峰。
雙峰上,一峰生機勃勃,萬物因此勃發生長;一峰冰雪難得融化,諸多生命亦始繁衍。
新的魔獸開始誕生,海洋中的生命也被極大程度地豐富了。
海風刮動,卻無半點凌冽,而滿是和煦。
風過山林,微顯高亢,好似女子與情人歡好時那極盡的快樂呼喊。
事實證明,《雙修術》乃是陰陽容納之術,也是男女歡好之術。
如今的鏡師妃,連禪昔與宋成連于一處,但凡運轉這術法,便覺極樂無邊,每時每刻都在享受著那極致的愉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