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趕緊急忙連連擺手,想讓小姐打消這個念頭,但是還沒等她說出口,李正素冷冷的看著她,手中的鎖麟囊高高舉起,鳳眼含怒,一副不容置喙的樣子,讓梅香也是無可奈何,只好接過了鎖麟囊,不情不愿的向著趙守貞的轎子蹭過去。
忽然梅香聽到李正素開口喊道,“轉來!”
梅香還以為小姐這是改變主意,頓時眉開眼笑的跑了回來。
李正素則是開口唱道,“莫把姓名信口曉。”
做好事不留名,真是讓人敬佩。
梅香雖然想明言相告,說這鎖麟囊里珍寶價值連城,但是如果這樣的話,小姐若是真的心疼了,就容易讓小姐太尷尬了,所以,梅香眼珠一轉,笑盈盈的說道,“我說小姐啊,您說您要是送他們別的東西,我都不攔著,但是唯獨這鎖麟囊啊!——”
李正素有些疑惑的看著她,問道,“怎么?”
梅香頓了一下,然后開口說道,“這鎖麟囊啊,可是老夫人親手交給您的,老夫人還指著它抱外孫呢!”
李正素被梅香打趣的嬌羞滿面,不由得抬起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嬌容。
李正素稍緩了片刻,沖著梅香唱道,
“這都是神話憑空造,
自把珠玉夸富豪;
麟兒哪有神送到?
積德才生玉樹苗;
小小囊兒何足道,
慰她饑渴勝瓊瑤。”
唱完之后,李正素揮了揮手,然后放下轎簾。
梅香一臉不開心的攤了攤手,噘著嘴說道,“得,這是給定了!”
梅香往趙守貞的轎子那走了兩步,覺得不妥,于是站定,大聲喊道,“老頭,老頭,過來,過來!”
趙祿寒對這個伶牙俐齒,嘴尖舌快的小丫頭也是沒有辦法,只好走過來,問道,“你又要做什么啊?”
梅香一副大喇喇的樣子,指著趙守貞的轎子,說道,“我們家小姐啊,看著你們姑娘哭的可憐,送她一個鎖麟囊,哎!我告訴你啊,這里頭可都是珍珠瑪瑙,全是值錢的東西,拿回去啊,夠你們吃一輩子的了,拿去吧!”
趙祿寒則是一臉清高的擺了擺手,說道,“君子不是嗟來之食,我們可不要!”
梅香又推了一下,說道,“你就拿去吧!”
趙祿寒一揮衣袖,背過身去,言道,“我們不要哇。——”
薛良站在一旁,見這個梅香是真的不會說話,送人家東西就跟施舍的一樣,也難怪人家不要,于是搖了搖頭,走了過來,點手言道,“梅香,你過來啊!”
梅香一臉不高興的走了過來,薛良將她手中的鎖麟囊拿了過來,說道,“我去試試,你且退下!”
梅香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趙祿寒的背影,不屑的呸了一聲,然后站在了薛湘靈的轎子旁邊,一臉的不開心。
薛良拿著鎖麟囊,言道,“老先生,你過來敘話啊!”
趙祿寒聽到是薛良說話,趕緊走過來,一臉笑意的說道,“老管家,何事啊?”
薛良說道,“我家小姐聽說你女兒惦記于你,甚為敬佩,今有鎖麟囊相贈,里面珠寶甚多,老先生收下,定無憂矣!”
趙祿寒也是左推右辭,但是薛良硬生生將鎖麟囊塞到他的懷中,然后拱手回轉。
趙祿寒一臉的驚喜交加,不由的大喊一聲,
“哎呀天吶,想我趙祿寒,為我女兒妝奩之事,東借西貸,分文未曾借到,今日遇見這仁義的小姐,贈我女兒鎖麟囊,額,莫非,莫非這是活菩薩顯圣了不成嗎?”
梅香在一旁偷偷的聽到趙祿寒的自言自語,也是不由得掩口一笑,說道,“這老頭,還真是挺迷信的啊!”
趙祿寒言道,“待我對女兒言明!”
“啊!——女兒啊!”趙祿寒激動的來到了趙守貞的轎子前,叫道。
裴琰之推開轎簾,一臉疑惑的看著趙祿寒。
趙祿寒言道,“今日遇到仁義的小姐,贈兒鎖麟囊,你要好好的收起哇!”
裴琰之接過鎖麟囊,打開一看,不由得一驚,言道,
“爹爹,與他們夙不相識,為何贈此厚禮?爹爹退還他們才是啊。”
趙祿寒也是一臉苦笑,說道,
“為父也是再三的推托,是他言道:女兒惦記與我,甚為敬佩,故而執意要贈。”
裴琰之臉上露出了感動之色,偷眼看了一下隔壁的八抬大轎,眼中閃過了一絲艷羨和膽怯,微微縮回身子,面容一整,言道,
“這…唉!想這世態炎涼,多是勢力之輩,不想在這春秋亭上,欲得知音。爹爹對他們去講:將囊內之物取出,留下空囊,以志深情厚誼!”
趙祿寒一愣,也是不由得頻頻點頭,言道,“女兒言之有理,待為父與他們言講!”
趙祿寒接過鎖麟囊,喊道,“老管家,過來敘話啊!”
薛良一臉疑惑的走了過來,言道,“老先生,何事啊?”
趙祿寒拿著鎖麟囊,正色言道,“老哥哥,我女兒言道:與你們夙不相識不敢受此厚禮,只是深情厚誼,卻之不恭。現將珠寶退還,她將空囊留下,永作紀念。”
薛良也是沒有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不由得高看了趙祿寒父女一眼,面帶微笑,點頭言道,“也好,待我與我家小姐言明,老先生稍待!”
薛良拿著鎖麟囊來到了薛湘靈的轎子前,開口言道,“小姐容稟!”
李正素讓人把轎簾拉開,露出嬌容,問道,“何事?”
薛良將鎖麟囊舉起,言道,“那老先生言道:與我們夙不相識,不敢受此厚禮,只是深情厚誼,卻之不恭,現將珠寶退還,她將空囊留下,永作紀念。”
李正素眼中也是閃過了一絲驚喜,看來對方也是一個有志氣的女子,不由得心生結交之意,笑著言道,“好好好,人各有志,不可相強。待我將珠寶取出就是。”
李正素將鎖麟囊打開,看到里面的珍寶竟然有這么多,不由得吃了一驚,看了梅香一眼,梅香也是不由得撇了撇嘴,說道,“這些啊,可都是老夫人裝進去的,那個時候小姐不在,老夫人讓我告訴你,我,我,我給忘了!”
看著一臉羞愧之色的梅香,李正素也是微微的搖了搖頭,將里面的珍寶全部倒了出來,然后將鎖麟囊再次遞給了薛良,言道,“薛良!你將這空囊奉贈,以作紀念吧!”
薛良接過鎖麟囊,言道,“老先生,我家小姐已將珠寶收回,請你們將此囊留下,以作紀念吧。”
趙祿寒接過鎖麟囊,一臉慚愧的言道,“那就替我多謝你家小姐了!多謝了!”
趙祿寒回轉,言道,“女兒啊,鎖麟囊在此,我兒好好收起來吧!”
這個時候,兩個花轎的轎簾同時打開,李正素和裴琰之同時露出了廬山真面,同時言道,
“薛良,我要下轎,請那位小姐一見吧!”
“爹爹,女兒要下轎,請那位小姐一見吧!”
趙祿寒和薛良同時喊道,“慢來,慢來。未曾拜堂,無有見外人的道理呀!”
李正素和裴琰之也是只好遺憾作罷,兩人只能默默的坐在轎中,猜測對方長得什么樣子。
裴琰之言道,“爹爹,囊兒收下,問過恩人姓名,日后也好報答呀。——”
趙祿寒也是拍了一下腦袋,言道,“正該如此啊!”
“老管家啊,但不知你家小姐尊姓大名啊?”趙祿寒拱手問道。
小梅香最好顯擺,一聽這話,一臉得意的一揮手中的手絹,高聲喊道,“我家小姐姓薛——”
這話還未說完,就聽到轎內一聲低呼攔住了梅香的話頭。
“梅香!——”
嚇得梅香趕緊住口,湊到了轎子前,恭恭敬敬的低下頭。
李正素在轎中言道,“漂母飯信非為報也。——”
這個典故便是那韓信在不遇之時,有一位漂洗絲絮的大娘見他可憐,把自己的飯分給他吃,韓信臨走之后,發下誓愿,今后一定要好好報答漂母,不過漂母生氣的說道,“大丈夫不能自己維持生活,我是可憐你才給你飯吃的,哪里指望回報?”
不過,韓信后來成為楚王,特地找到當年的漂母,送給她一千金酬謝。
梅香聽到這話之后,也是得意洋洋的撇了撇嘴,笑著說道,“你們都瞧瞧,我們小姐這風格!”
說完這話之后,梅香看了一眼天,歡天喜地的言道,“呦,你看這天,雨過天晴了,敲打起來!——”
后面的吹鼓手們也都站了起來,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兩家就此分別。
經典的一折結束了,下面的觀眾也是看得酣暢淋漓,李正素的梅派薛湘靈唱得也是雍容大氣,而裴琰之的程派趙守貞也是不輸于人,兩人相映成輝,果然是珠聯璧合,臺下的觀眾則是大呼過癮。
接下來的一幕就是薛家辦喜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本來辦婚事,應該就只有一位儐相的,也就是司儀啊,但是薛家辦喜事,竟然來了兩位儐相,一位老儐相,一位少儐相,而且這二人還是父子爺倆。
等到婚禮結束之后,老儐相竟然舉起了這個少儐相,而少儐相不敢還手,只能躲避。
胡杰和程俊趕緊將兩人攔下,詢問了一下緣由,兩人話里話外的意思都一樣。
今天是個好日子,有兩家成親,一家是薛家,一家是趙家,老儐相應得是薛家的活,把趙家的活交給了兒子少儐相,但是少儐相覺得趙家窮,所以不愿意去,也跟著來了薛家,所以老儐相才打他。
但是少儐相則是反唇相譏,明明是自己應下的薛家,父親嫌人家趙家小門小戶,不愿意去,還說這薛家高門大戶,規矩甚多,怕我給搞砸了,然后就跟著來了。
老儐相說少儐相是勢利眼,少儐相說老儐相是勢利眼。
胡杰和程俊也是趕緊攔了下來。
胡杰對程俊說道,“要是這么說來,你也是個勢利眼吶!”
程俊問道,“為何啊?”
胡杰笑著說道,“咱們昨兒再道上碰見,你不是說薛家是財主,薛小姐是龍女一轉,還說什么龍行有雨,虎行有風,下雨是應該的?趙家小門小戶,下雨是命苦!你這不也是勢利眼嗎?”
程俊惱羞成怒的指著胡杰說道,“那么,你也個勢利眼!”
說著,說著,這兩人竟然也要打了起來了。
儐相父子趕緊過來阻攔二人,將二人拉開,但是二人還是對著罵對方是勢利眼。
老儐相趕緊勸說道,“你們二人都不是勢利眼,我兒子才是勢利眼!”
胡杰和程俊頓時一愣,然后看向老儐相,神色古怪的同時說道,“嘿!你找便宜來啦?”
少儐相則是趕緊說道,“你們二人都不是勢利眼,我爸爸才是勢利眼!”
胡杰和程俊對視了一眼,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容,同時言道,“喝!這么說:我們也算勢利眼吧!”
這個時候,薛良走了過來,他在一旁已經看了許久了,言道,“你等不必爭吵!世界之上,為富不仁反不如那貧而有志,況且富貴之家也不見得長此富貴啊!”
程俊不信的說道,“照你這么一說:財主還能窮的了!這我可不信。”
胡杰也是不信的說道,“我也不信,咱們打個賭!”
少儐相也是湊熱鬧的說道,“我說薛家一輩子也窮不了!他要是窮了,我們兩個人給人家當馬騎,管五歲大的孩子叫大叔。”
老儐相則是拉著少儐相說道,“走走走,說這些做什么啊!”
等到他們全都下臺之后,薛良一臉不屑的說道,“真真是一群勢力的小人啊!”
這一折雖然沒有唱,但是一群丑角在臺上插科打諢的,也是逗得臺下的觀眾哈哈大笑。
戲幕拉開,新的一折戲開始了。
只見梅香穩穩當當的走了出來,站定之后,開口言道,
“我,梅香。自從我們小姐,嫁到周家,我也作了陪房的丫頭。一晃六年了!小姐生了一個小少爺,名叫周大器,生得倒也是挺好的!就是養得太嬌了,脾氣比當初我們小姐還大,要是招惹了他,就是神仙也哄不好!!今天是接姑奶奶的日子,我們小姐要回娘家,車輛已然安排停當,不免請出小姐動身。”
梅香高呼一聲,“有請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