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李正素的鎖麟囊
李正素聽到外面的動靜，知道該自己了。
只聽得李正素在后臺臺口，開口叫道，“啊！梅香！——”
程派的這句低回幽咽，但是李正素的這一聲則是清脆入耳，臺下的觀眾也都是紛紛鼓掌叫好。
外面飾演梅香的花旦演員趕緊一揮手，讓仆人們退下，然后來到臺口，白道，“噯，來啦！小姐什么事？”
李正素在后臺，雖然外面看不到她，但是李正素依然是動作和表情都非常的到位，真的就如同一個要出閣的小姐，含羞帶怯的跟自己的大丫鬟商量自己的陪嫁。
只見李正素抬起自己的右手，輕輕的擋在自己的面前，臉上露出一絲嬌羞，口中白道，“那花樣兒要鴛鴦戲水的！”
裴琰之也是第一次聽其他的流派來唱這出《鎖麟囊》，感覺是真的不一樣。
梅派和程派算是旦角最受歡迎的兩大流派，其他的尚派，荀派和裴派都有一些相似之處，但是唯有梅派和程派，大相徑庭，就感覺這兩個流派是兩個行當一樣。
梅派的雍容華貴，程派的委婉細膩，梅派大多飾演的是妃子和仙女這種高貴的角色，而程派則是多飾演窮苦女子，一個高高在上，一個深入民間，兩個流派都有大批的擁躉，而且這些粉絲們各不相同。
李正素飾演的薛湘靈，一開始本就是個大家閨秀，有錢人家的女兒，所以表現的落落大方，跟程派的完全不是一個風格，不過對觀眾們來說，也是一種非常新鮮的體驗。
外面的小梅香聽到薛湘靈的要求了之后，也是心急口快的說道，“知道了，花樣要鴛鴦戲水的。”
李正素在里面叫到，“轉回來！”
小梅香趕緊又走了回來，說道，“來了，來了！”
“鴛鴦么，一個要飛的，一個要游的，不要太小，也不要忒大啊。——”
小梅香沉吟了一下，點點頭，笑著說道，“不要太小，也不要太大，知道了！”
說著，小梅香就要去告訴外面的人花樣子。
李正素又是一聲低呼，“轉回來！”
小梅香趕緊一個急轉彎，又回到了臺口處，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說道，“來了，來了！”
李正素在后臺眼中帶著認真，用手點指，說道，“鴛鴦要五色，彩羽透清波。莫繡鞋尖處，提防走路磨。”
小梅香掩口一笑，手中的手絹輕輕一揮，一臉嬌俏的說道，“知道了，還要提防走——路——磨！”
說完，小梅香就扭頭要出去。
李正素的聲音又來了，“轉來，快快轉來啊——”
小梅香只好再一次扭過頭來，一連串的小碎步就來到了臺口，口中說道，“來了，來了！”
“配影須加畫，襯個紅蓮花。蓮心用金線，蓮瓣用硃砂。”
小梅香一邊聽，一邊用手在自己的手心里點著，“嗯，蓮瓣用硃砂，嗯，還有，哎呀，小姐，您說的太細致，我記不清楚，干脆您到前庭，親自告訴他們來吧。”
小梅香也是一臉的委屈，嘟著嘴，撒嬌的說道。
這個小梅香，乃是荀派的傳人，飾演這種小丫鬟，那可是真的得心應手，荀派的俏麗、輕盈、諧趣，表現的淋漓盡致，下面的觀眾們對這個小梅香也是非常的喜歡。
李正素在后臺一臉無奈的白道，“咳，沒用的丫頭！”
只見這小梅香眼珠一翻，委屈吧啦的小嘴一撅，肩膀都垮下來了，小聲的說道，“沒用就沒用吧！”
說完，小梅香背過身去，好似賭氣一般，臺下的觀眾也是被她這一番小性子弄得鼓掌大笑起來。
李正素在后臺低聲白道，“快快攙我來呀！”
程派的這一句念白，則是低回婉轉，似斷非斷的，好像一把小勾子將觀眾的耳朵都給勾了起來。
而李正素在這里的處理，則是干凈利落，一副大小姐被自己的笨丫鬟給氣到了，大小姐的架子還是要擺起來的，最后這個“呀”字，一聲念白，高亢入云，頓時也是讓臺下的觀眾大聲的叫好鼓掌。
小梅香聽到這話，則是不由得噗嗤一笑，說道，“呦呦呦呦，你看看她，又不是七老八十了，還得要人攙！”
不過，這種小埋怨的話可不能讓小姐聽到，小梅香發完牢騷，趕緊高聲喊道，“哎！——來了！”
小梅香在臺上輕移蓮步，一個圓場就從上場門下去了。
來到后臺，小梅香把手一伸，李正素將手搭在她的手上，看了一眼在一旁候場的裴琰之，點了點頭，然后直接就走了出去。
臺下的觀眾頓時也是大聲的鼓噪了起來。
已經有快一年的時間沒有見到李正素出來唱戲了，這些戲迷們很多都是素團的老戲迷了，忽然看到素團盛裝出來，也是激動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李正素身穿一件粉紅色的喜服，頭上戴著一個點翠的頭面，閃閃發光，兩條長長的辮子垂在胸前，直到膝蓋。
只見她一只手搭在小梅香的手腕上，一只手輕輕的抬起，放在自己的腮邊，一副嬌弱的模樣，真是讓人疼惜愛憐不已。
開口就是一段“四平調”，李正素的四平調唱的可是一絕。
“怕流水年華春去渺，
一樣心情百樣嬌。
非是我心情多驕傲，
如意珠兒手未操，啊，手未操。”
唱完之后，小梅香扶著李正素，一步一步的走向后面擺放的椅子那里，這幾步走可真的算是搖曳婀娜，小梅香在旁邊也是小心的伺候著。
李正素坐在椅子上，一臉的不滿，開口白道，“這衫兒花樣兒不好，要配那鴛鴦戲水的鞋兒，越發的不中看了！”
小梅香則是一臉不在乎的一邊揮動著手帕，一邊說道，“我說小姐，您嫌這花樣不好呀，不要緊的，咱們家啊，有的是人，讓他們給您換去也就是了！”
李正素口中不滿的說道，“真真的讓人生氣啊！”
說罷，李正素沖著小梅香一抖水袖，把小梅香可是嚇了一跳，趕緊上前來急忙說道，“哎呦，小姐啊，您可千萬別生氣啊！要不這么著吧，讓他們把朱裁縫給找來，您出個花樣兒，讓他按照您出的花樣兒去做，您瞧好嗎？”
李正素面無表情的坐在那里，不想說話。
小梅香則是在一旁勸說著，“就這么著了，就這么地了，你別生氣了，別生氣了！”
這個時候，家丁王青端著一個托盤就了上來，上面放著一雙繡花鞋，小梅香走上前去，接過了托盤，說道，“你去把朱裁縫給找來！”
王青點頭應是，下臺去了。
小梅香則是端著托盤，一串小碎步就來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把托盤放在那里，探頭一看，家丁薛順端著一個托盤走了上來，小梅香上前問道，“這又是什么啊？”
薛順說道，“這是手絹啊！”
小梅香接了過來，說道，“好，那我拿進去給小姐看看！”
薛順討好的說道，“梅香，你可要進去說兩句好話啊！”
小梅香嬌俏的一笑，說道，“你就放心吧，我梅香啊，就會說好——話！”
小梅香拿著托盤快步走到了李正素的面前，而李正素則是一臉不爽的坐在那里，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小梅香笑瞇瞇的舉起托盤，說道，“小姐啊，您看看這塊手絹，好不好哇！”
李正素眼睛也不看看小梅香，只是伸出手來，小梅香趕緊把托盤遞了過去，李正素輕輕將手絹拿在手中，撩眼皮看了一眼，不由得臉色一變，手絹在手中一卷，直接就扔到了地上。
嚇得小梅香則是連退了數步，一臉惋惜的說道，“呦，小姐，您說這，挺好手絹，您怎么就給扔了呢？”
說著，小梅香一臉委屈的走過來，蹲下將手絹撿了起來，輕輕的將上面的浮灰給抖掉！
李正素不滿的看向了小梅香，口中白道，“你這個蠢丫頭，吉日良辰，就用這素白白的手巾么？”
小梅香這才看了一眼這塊手帕，還真是的，一條白色的手帕，雖然說上面繡了一對鴛鴦，但是在這大喜的日子，用這么素凈的手帕確實不甚妥當。
于是小梅香也是一臉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道，“哎呀，您看看我，都忙糊涂了，您別著急啊，我這就讓他們去給您換一條去！”
小梅香快步走了出來，看到在一旁等待的薛順，招手叫了過來，低聲的說道，“這一條手帕小姐可是不滿意啊，你趕緊拿去換一條來，趕緊去啊！”
薛順則是一臉不高興的推諉道，“我都換了好幾次了，要不，你再去問問吧！”
小梅香則是將這托盤直接塞到了薛順的懷中，學著李正素的樣子，一字一句的說道，“蠢丫頭，吉日良辰，就用這素白白的手巾么？”
薛順被弄的一頭霧水，問道，“梅香姐，你這是在干什么啊？”
梅香也是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這啊，是在學小姐說話呢！快點去吧，快點去吧！”
梅香推著薛順讓他趕緊去換手帕。
在梅香學小姐說話的時候，一個老婆婆早就站在了一旁，看到薛順離開了，她才走了過來，只見她的手中拿著一對花瓶，里面插著盛放的鮮花。
“梅香姐啊，給我回稟一聲吧！”這個老太太巧嘴靈舌的，逢人便笑。
梅香驚訝的說道，“哎呀，這不是胡媽媽嗎，你又不是外人，整天常來常往的，跟我進來吧！”
胡婆則是一臉笑意的鞠了一躬，說道，“那就多謝梅香姐了！”
梅香走進房間，一臉笑意的說道，“小姐，胡媽媽來了！”
胡婆捧著花瓶走進了房間，沖著小姐開口就是吉祥話，“小姐啊，我給您拿了對花瓶，你看著花兒好葉兒好，還有句吉祥話，叫做，富貴白頭！您看，好是不好呀！”
李正素本來一臉的不開心，但是聽到這吉祥話，則是眼神微轉，看了一眼胡婆手中的花瓶，被花瓶里盛放的鮮花驚了一下，右手放在腮邊，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翹，點了點頭。
這一下可把小梅香給高興壞了，蹦蹦跳跳的說道，“小姐滿意了，小姐滿意了！”
胡婆也是高興的一笑，說道，“小姐滿意了就好啊！我給您放這了啊！”
胡婆將花瓶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扭過頭來，胡婆顫顫巍巍的說道，“小姐啊，要是沒什么事的話，我就跟您告個便兒了，我就先走了！”
李正素微微頷首，胡婆顫顫巍巍的走出了房間，梅香緊緊的跟在后面。
到了門外，梅香低聲說道，“胡媽媽，您可真夠有造化的啊！”說著，梅香還豎起了大拇指，沖著胡婆比劃了一下！
胡婆也是笑著拱了拱手，說道，“阿彌陀佛，可真是不容易的啊！”
梅香笑著說道，“行了，您慢走啊！”
胡婆笑瞇瞇的下場去了。
梅香看著胡婆的背影，忽然聽到身后有人喚她的名字，趕緊扭頭一看，眼神一亮，說道，“原來是薛大爺啊！”
薛良端著一個托盤站在那里，笑瞇瞇的看著梅香。
梅香指著托盤，問道，“這是什么啊？”
薛良笑著說道，“鎖麟囊啊！”
梅香一聽是鎖麟囊，也是來了興致，打量了起來托盤上的鎖麟囊，但是一看之下，梅香也是眉頭大皺，一臉不滿的說道，“哎呦，這是什么啊，豬不豬狗不狗的！”
薛良聽了之后也是哈哈大笑，說道，“梅香你好無有見識啊，這是麒麟瑞草，新花樣兒的！”
原來是梅香把鎖麟囊上的麒麟瑞獸看成了豬不豬狗不狗的怪物了，也是鬧出了一些笑話。
梅香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哦，原來是新花樣兒啊！難怪我不認識啊！行了，帶我拿進去給小姐瞧瞧！”
薛良低聲問道，“也不知道小姐她滿意不滿意啊？”
梅香則是嬌俏的一笑，用手指一點薛良，大包大攬的說道，“您就放心吧，我呀，保證給您說好話！”
薛良也是點點頭，看著梅香的背影，叮囑道，“好話一定要多講啊！”
梅香進去之后，把鎖麟囊的托盤也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這一下，一張桌子上，擺放了胡婆送來的兩個花瓶，還有一雙繡花鞋，還有的就是這個——鎖麟囊了！